苏小年说完,不理身后冷冷射来的两道视线,指着另一瓶对着李时晏的侍女丹青道,“这里面是外敷的药,你现在去给她抹在承浆、人中、两侧的迎香及神庭穴上。”
丹青狐疑地取过那一小瓶药,刚准备走,却见苏小年伸手又是一拦,眼睛斜着看向身后的裴韬,“裴将军要是不相信,也可以不让用,但是呢,公主殿下能不能再醒来,我可就不敢保证了。”
裴韬闻言,清俊的眉头微微一皱,见对方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只得吸气转过身去。
那厢丹青不愧是宫里调教出来的女婢,涂抹按捏的手法很是娴熟。
苏小年看着那轻柔柔按摩着的芊芊细手,不由砸吧砸吧嘴道,“怪不得世人都想成为人上人,这一屋子的下人们伺候的服服帖帖的,谁人不羡慕呐。”
身后的李时昱闻言,不由一笑,“丹青,一会苏姑娘累了,你安排两个嬷嬷,去苏姑娘屋里,给她好生按摩按摩,直到苏姑娘满意为止。”
苏小年砸吧着的嘴瞬时间咧到耳后,一双笑眯着的眼难得地挤出几分不好意思来。
“那,那怎么好意思啊,啧啧啧,看这盛情难却的,嘿,嘿嘿……”
一旁的裴朵儿恶寒寒地听见那两声笑声,愤愤然嘀咕道,“还盛情难却,明明是求之不得。”
苏小年静静地等侍女将药膏给李时晏揉抹完,这才不缓不慢地从她背来的小包裹里拎出一个破旧的细卷布包,气定神闲慢悠悠地打开。
原来,是一卷针灸包。
里面的针,由细到粗,由长到短,排的整整齐齐,包裹的最终处,一柄修长而又秀气的短刀静静地躺在末处,发出幽幽的锃亮光芒。
苏小年轻轻举过那把细小的短刀,目色沉静地看向一旁的李时昱,声音轻缓道,“听闻殿下和四公主是一母兄妹,身上留着至亲的血脉?”
“正是。”
耳边传来李时昱清朗的声音,裴韬漆黑的目光从那柄短刀慢慢移上苏小年莫然一肃的脸,
“那我便要向殿下要一样东西作为公主的药引子。”
李时昱清朗的眉眼看了眼那柄短刀,语气清逸洒脱,“悉听尊便。”
苏小年将刀柄递给裴韬的方向,声音认真道,“公主心脉受损,需要至亲之人膻中往内,三寸处的一滴血。”
身后传来重重的抽气声——
膻中往内,三寸的地方取血,那取得不正是心头之血吗?
苏小年嘴角微微一勾,狐猫般的圆眼在裴韬愈冷愈寒的脸上婉婉一转,悄声道,“那里靠近心腑,小年武穴被封,恐一时手抖,伤了殿下,还是请裴将军取血的好……”
“皇子金身,岂可戕害。”
裴韬清冷的声音,冷冷地打断了苏小年的话语。
屋内霎时间静得只能听见众人哗然声。
一双修长干净的手,慢慢取过那柄秀小而锋利的短刀,李时昱紧抿着薄唇细细地将那短刀在手上比划了一下,很快便做出了决定。
“长宁。”
“殿下,万不可……”
那双修长的手微微一挥,李时昱如玉的眸子看向裴韬,“一滴血而已,长宁,你刀法最准,随我去偏房去。”
李时昱说罢,起身便向一旁的偏房走去。
那双漆黑的眸子冷冷地盯着苏小年好一会,适才慢慢收回,裴韬颀长的身影缓缓向偏房的方向踱步。
苏小年深深地吸了口气,走到角落里的水盆旁,细细地将手指洗了个干净。
待指尖被她里里外外洗得干净地不能再干净了,苏小年这才慢条斯理地将修长的袖管扁起,坐回李时晏的床榻旁。
寂静的屋内传来一声细细的轻响,一抹若有似无的血腥味,从偏房的方向淡淡传来过来。
苏小年指着矮桌上的一团浸着药沫的白布,对着丹青道,“把这个拿给裴将军。”
见小侍女懵懵懂的样子,苏小年叹了口气,细声嘱咐道,“小心点,别把上面的药洒了,那是上成的止血良药。”
丹青闻言,默默地将那白布端放在盘子上,给偏房送了过去。
苏小年收回目光,细长的手指微动,从摊开的针灸包里,将所需要的针,一根根细细挑出,摆放在摊开的白布上。
须臾的功夫,小侍女便从偏房端着一个白瓷小碗走了过来,放在了苏小年面前。
白若凝脂的小瓷碗里,一滴腥红的血静静地跌落在碗底,苏小年微微一怔,便从一旁的诊袋里取出四四方方的一个朱红色小盒子。
朱红盒子打开,一枚通体墨黑泛着幽幽冷光的药丸静静地躺在白棉紧簇的盒子里。
苏小年叹了口气,将那枚药丸取出,细细碾碎,混进了装着血滴的碗里。
身后有淡淡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从偏房的方向传来,苏小年明动的眸子专心致志地将面前的东西检查了一遍。
待一切准备好后,苏小年这才抬眸,嗔笑着看了一眼从偏房走过来的裴韬,揶揄道,“裴将军,这下我可真要用针了,你可别心疼啊。”
说罢,不待裴韬回语,一针快而稳地用在了李时晏人中穴上。
只见原本还一脸刷白的李时晏,肤色肉眼可见地红润了起来,就在众人发出惊悚的吸气时,又是几记长针,迅速而又稳稳地没入其他穴位上。
转瞬间,李时晏那双原本紧闭着的眼睛,睫毛微颤,而后,漆黑的眼眸微微张了开来。
苏小年力落地拔下长针,对着微张着嘴的丹青,声音沉声道,“把那碗药端过来。”
躺在床上的李时晏,眉目里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纱,没有一点点焦距,像是依然没有清醒过来的样子,但是丹青用勺子舀进她嘴里的药,再没有从嘴角滑落下来。
苏小年耐着性子等丹青将那一小碗药悉数喂完,这才转身对着一直站在旁边,伸着脖子盯看着的裴朵儿道,“刚才嘱咐灶房做的那碗鸡汤呢,还没好吗?”
裴朵儿虽打心眼里厌恶着苏小年,但看在她救醒了公主的份上,暂时不跟她计较,此刻听她指挥,忙不迭地将膳房送来的那碗鸡汤恭恭敬敬地端来,询问道,“是现在给公主喂下吗?”
看着李时晏吃完药,再次缓缓地闭上眼睡去,原本孱弱的呼吸声,渐渐变得沉稳而有力,苏小年轻轻地松了口气,秀挺挺的鼻尖使劲地嗅了嗅满室喷香的鸡汤味,大手一挥,指着她面前的矮桌道,“不用,就放这吧。”
裴朵儿心下疑惑,但又一时半会琢磨不出什么不妥来,便伸手将那碗鸡汤端放在了苏小年面前。
那双灵动的大眼,在看清碗里的美食后,闪过明艳艳的一抹满足,然后,伸手一揽,便大口骨朵起来。
“你……”
裴朵儿终于知道哪里不妥来,但委实已晚,只见那只滑嫩嫩、软烂烂的鸡腿三下五除二地就进了苏小年的肚子。
一声淡淡的轻笑从身后传来,裴朵儿气急败坏地对着缓缓走来的李时昱愤然道,“殿下,这,这怎么让她给吃了,膳房慢温细火地煨了好半天的,就算不给公主殿下,殿下您刚出血,怎么也该您喝了的呀……”
“哎呀,啧啧,这慢温细火吊出来的汤,果然是浓郁飘香,回味无穷啊。”苏小年顿时间喝汤的声音大了几大。
裴朵儿恨恨地瞪了瞪那人,刚想转身同裴韬言语两声,却不想,哥哥那双清寒惯了的眸子,此刻却淡淡地闪过一丝柔柔的笑意……
苏小年风卷残云般吃干抹尽那碗鸡汤,巴掌大的小脸儿满是餍足。
用一方白净的帕子拭净嘴角后,苏小年原本玩世不恭的面容一敛,转头看向身后的裴韬和李时昱,丘壑怖人的面色里带了两分认真,“现在,你们可以让我看看我要见的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