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三殿下李时昱如此说,裴朵儿面上过不去,心下恼怒,不由看了眼一旁的裴韬,却没想到对方也只是向自己摇了摇头,一双漆黑的眸子看了眼自己便转开了视线。
裴朵儿无奈,只好挪步将原本挡着的路让了开来。谁知对方却煞是不屑地对自己吐吐舌,旋即,大喇喇地从自己面前走了过去,趾高气昂地一屁股坐在三殿下身旁,将自己指尖搭在了李时昱的手腕内处。
裴朵儿只能干瞪着眼狠狠地剜了一眼苏小年。
只一会儿,苏小年就道,“你是不是发热出汗,却又口干舌燥?”
见李时昱点了点头,苏小年继续道,“喉咙痒,舌苔黄,头晕沉,鼻涕黄稠,而且,”
女子转眸一笑,轻语道,“晨溲茶黄,对或不对?”
李时昱温润的眸色瞬间略染尴尬,但见对方满目认真,只好又点了点头。
苏小年满意地颔了下巴,继续道,“这都小打小闹,偶感风寒罢了,关键是你这几天牙龈肿痛,后肩颈酸胀,右半个脑袋时不时抽疼的不舒服,而且,”
见大家都安静下来了,苏小年满意地说完,“你每日不到戌时就瞌睡了,但是每每丑时左右就会醒来,直到临近寅时才能再次入梦,对与不对?”
这下李时昱没有点头,但是呆愣住的表情让苏小年很是受用。
就在大家伙都屏气凝神地看着苏小年,等她再诊断出些什么来,却见苏小年那猫儿一样的眼睛一敛,很是严肃地对着一旁的小侍女丹青说道,“去,叫个手脚麻利的婆子,煮一晚鸡汤过来,记住,肉炖得烂烂的,盐巴少点。”
丹青虽眼底迟疑,但还是按着吩咐去做了。
苏小年见状,眼珠一转,对着一旁的裴韬使唤道,“去倒一杯温水来,水温要不冷不烫,刚好入嘴。”
裴韬心下狐疑,但见对方面无表情地转身继续号起脉来,一时间只好照着去做。
可谁承想,就在裴韬转身倒水的这一瞬间,谁也没有看清苏小年指尖不知何时翻出一枚晶莹剔透的短针,在众人都没有预料的情况下,对着三殿下的颈后“蹭”地就是几针。
一抹黑影瞬间闪过,原本还在茶桌旁倒水的裴韬,不知何时已飞身过来,一掌推过了苏小年,反手便将三皇子李时昱护在身后。
苏小年穴位被封,再加上功夫原本就在裴韬之下,生生应了这一掌,身子重重地跌落在地上。
“你做什么?”裴韬眸色微寒,沉沉地看向地上的苏小年。
苏小年耳边的面纱被打落了下来,一缕猩红的血丝顺着嘴角粗砾的皮肤,流了下来。
她拭了拭嘴角渗出的血丝,脓包纵壑的面容上,满是讥讽,“你家主子刚才不是刚教过你吗?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吗?”
说罢,苏小年勉强起身,扶着一旁的桌面堪堪站起,从随身带着的诊包中,翻找出来一个杯盏大小、晶莹剔透的水晶碗,冷着一张怖人的脸,绕到李时昱身后,怼着李时昱刚刚扎出的针眼,就手法甚是娴熟地点火扣上。
转睫间,暗红的脓血顺着水晶碗的内壁流了下来,三殿下昱原本昏胀的脑袋旋刻变得清爽自在起来。
见李时昱神情很是受用的放松了下来,苏小年拧眉揉了揉刚才裴韬一掌击中自己的胸口。
嘶……真他娘的疼!
心里想着,嘴里话便有些不平。
“他奶奶的,真是世风日下,想当年在清云山,多少人排着队背着银子求我给他们针灸拔罐,我还爱答不理,现在贴着脸上门服侍,还被那不长眼的扇俩巴掌……”
说着,那双圆滚滚的杏眼似短刀般狠狠地剜了一眼那颀长的身影,刚想端起他匆忙间倒下的水,却不想被那人伸手挡住。
“哎,你个……”
“这水烫,先别喝了。”
男子清冷的声音打断了苏小年吞进肚子的那些不干不净的话语,她不屑地冷哼一声,鄙夷道,“别假惺惺的了,烫着我不正中你意。”
苏小年躲开裴韬的手,端起那茶水来,但喝起水来,还是小心翼翼地吹了吹。
“你这人,怎么和咬人的狗一样,逮谁都吠吠两句,你突然就拿针就去行凶殿下,谁知道你安得什么心呐。”一旁的裴朵儿不忍哥哥被人埋汰,抢声斥责道。
这下饶是苏小年再好脾气,也被气笑了,“你又是插在哪个旱地里的葱,突然冒了出来,你家主子深感风寒,热毒不退,我给他炸两针,放放血,怎么了?两针没扎疼他,扎你身上,疼你心里了?”
“你!你胡说八道!”
裴朵儿的眼睛忙瞥了眼不远处的李时昱,一张圆脸肉眼可见的涨了个通红,她忙气急败坏地说道。
“好了。”一记清冷的声音传来,像一捧凉泉屏退了沸腾的热水,裴韬示意裴朵儿噤声,转身对苏小年道,“苏姑娘刚才若心里若没鬼,干嘛指派我去倒水?”
苏小年心下烦闷,一口饮下有些凉了的水,“我跟你一路翻山越岭的,讨一杯水喝不行吗?”
说罢见对方还看着自己,她嘴角轻撇,嘲弄道,“我若当时说要戳他两针,你让吗?”
一旁感觉身体舒畅了许多的李时昱听着耳边的争吵,终于出声道了句,“长宁,这事你多虑了,做得过分了。”
苏小年闻言,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怔怔地看了眼李时昱,那双灵光闪动的眸底,瞬时间雾茫茫的,“这里就你一个好人,你皇亲贵胄的,我怕他不让我给你扎针,所以分散他的注意力,可你看!他一巴掌差点拍死我!”
正逢暖阁的门帘微微一揭,迟迟未来的陈军医,背着药箱走了进来,待看清眼前的情况,他忙赶到李时昱跟前,见针眼准确无误地扎在大椎穴上,忙道,“殿下明察,这位姑娘确实是在给您在退热。”
一句话下去,让屋里的苏小年委屈着的嘴扁了,让阴沉沉的裴韬额角更加阴沉了。
许是这一针下去,高烧有所退却,李时昱摸了摸轻松许多的额头,狭长的眼睛看了看苏小年,又看了看裴韬,不由笑道,“长宁,既然你误会了苏姑娘,还不快给人家姑娘道个歉。”
苏小年闻言,狐猫一样眼睛瞬时间涌满泪花,她鼻尖抽了抽,指着刚刚被裴韬狠狠击了一掌的地方,嘴里满是委屈地说,“殿下,我一个弱女子,辛辛苦苦,千里迢迢来给你治病,他一个堂堂八尺男子汉,怎么就忍心,这么重的一巴掌击过来……”
苏小年越说越委屈,收起放在茶桌上的,进屋时她背着的一个小包裹,抬脚就向门外作势要迈出去,“算了,这病我不治了!”
可她人还没到门跟前,衣角就被一双干净修长手指轻轻拉住。
苏小年回头,是满脸无奈,笑看着她的李时昱。
那张温润俊逸的脸莞尔一笑,像个长辈纵容着赌气的小孩一样,轻声道,“长宁他自小性子冷漠,姑娘切莫记到心上去。”
见苏小年怔怔地看着自己,李时昱忙示意了下裴韬,“长宁,还不快过来给苏姑娘道歉。”
裴韬看了眼苏小年那圈莫名红了的眼,心底一顿,又想到刚才自己那一巴掌推的确实过了,一种莫名其妙、无可奈何的负罪感袭上心头,他清冷的声音低了三分,沉声道,“对不住了。”
谁知,那厢苏小年捂着一双泪眼,委屈巴巴地从手缝中细着嗓子道,“你声音太低,我听不清。”
裴韬气息一滞,漆黑如墨的眸子煞是告诫地看了眼苏小年,却见对方圈红的眼睛又是一红,小嘴一扁,转头很是委屈地缩在李时昱身后,对着李时昱带着哭腔道,“你看,他还凶我。”
见李时昱示意的眼神,裴韬只好深吸一口气,“对不住了。”
很好,气沉丹田,洪厚万里。
一抹精明的灵光闪过苏小年捂在手后的眼,她从指缝中抬起得逞的一张笑脸,耸耸肩,大言不惭道,“狗把我咬两口,我还能低下头再咬他两口不成?算我大人大量,不跟他一般见识。”
说罢,她大大咧咧地将背上的小包裹往茶桌上一扔,又坐回了刚才的矮凳,指了指桌上空了的茶杯,对着裴韬就是一指令,“再给我续一杯茶。”
裴韬只感到额角的青筋跳了又跳,一双清寒寒的眸子定定了看向苏小年,对方却满不在意地用下巴指了指桌子上空了的茶杯。
裴韬深吸一口气,即使心底万分不愿,但碍于一旁的三殿下,终是很不情愿地将茶水又给添上。
苏小年满意地呷了一口热茶,这才从荷包中缓缓取过两个白玉小瓶,端放在桌子上。
见众人都看了过来,她悠悠地指着其中一瓶道,“这瓶是三殿下的。”
说着,苏小年将那小瓶交到李时昱手中,神色很是得意道,“每日三餐饭后服下这瓶子里的一粒药丸,明日便感到轻松自在,三日便可疗愈。”
见一旁的陈军医拿过那瓶子,倒出一粒黑豆大的药丸在手上,很是认真地研究了起来,苏小年得意地卖弄道,“殿下头部抽痛,那是风寒入颈,加重了原本的肩颈不适症,待风寒好了,热敷按摩,加以调理,会有所改善,届时,睡眠也会连带变好。”
说完这些,苏小年收起好面色,指着陈大夫手上的那一粒药丸,没好气地看了眼裴韬,“当然,你要怕我下毒,也可吃上一粒,只是你若吃坏了身子,可别再想巴巴地求我来救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