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韬紧抿着的嘴角不由微微一弯，“那你的医术也是云烟她爹娘亲教给你的？”
苏小年轻轻地吸了口冷气，声音轻轻道，“怎么可能，师娘她只教过我一些皮毛，正统的医术，是我入了清云山的门，师兄传授给我的。”
裴韬借着冷风，深深地吸了口气，低声道，“你唤他们师傅师娘的，我还以为你师承的是他们。”
夜晚的寒风吹过耳旁，身后的苏小年好一会没有说话，就当裴韬准备回头时，苏小年轻轻的声音，低散在晚风中，像一口沉沉的叹息，“我八岁那年，他们就去世了。”
“所以，我也没有机会再师承他们了。”
空寂的深林里，只能听见裴韬阵阵的脚步声，不知名的飞鸟，“扑棱”着翅膀，向丛林深处飞去。
感受到身后女子低落的情绪，裴韬不由沉声道，“无论如何，你这次，也算救了他们女儿一命不是。”
身后的女子好一晌没有说话，就在裴韬不知第几次侧目的时候，她终于蔫蔫地叹了口气，“那是我欠她的，该。”
夜风淡淡地吹过衣袍，苏小年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突然往裴韬身上靠了靠，一股淡淡的草药香气漫过裴韬的鼻尖，“你带兵打仗的，弓箭是不是特别了得？”
裴韬不明所以，不由侧了侧脸，余光中，苏小年灵魅的眸子，在清辉下滑过一缕盈动，那张丘壑纵横的脸，没了往日那般怖人，显得有些莫名地柔和而清静。
裴韬淡淡地从苏小年面上收回了目光，轻咳道，“怎么？”
“我想请你教我拉弓射箭。”
身下的男子不由好笑地一顿，苏小年不乐意地低了低声音道，“怎么了？你不愿意？”
背着苏小年的手微微往上抬了抬，待跨过一个大石头后，裴韬这才低声道，“上好的弓都是玄铁铸成的弓臂，牛筋制成的弓弦，就你胳膊上那二两肉，拉不拉得开弓箭先不说，那弦可拉不好，毁容呢。”
“切。”身后传来女子低喃的抱怨声，“我都这么副面孔了，还能毁到哪去，你不愿意交就算了，用不着埋汰人。”
夜莺的低鸣划过空寂的深林，裴韬低沉的声音有些不自在地轻轻说道，“你也没有那么难看的。”
“什么？”
苏小年没有听清他嘀咕了句什么，正好奇着呢，就听见那人清了清嗓子，懒懒道，“你不是会点三脚猫的功夫？你告诉我，你学拉弓射箭要干嘛？”
身后好一会都没有动静，就在裴韬以为苏小年放弃这个话题时，她低低的声音从耳后传来。
“技多不压身嘛，说不定哪天，还能杀个人用。”
“……”
“裴韬，上次李时昱说，你们已经把赵云城送到了上京城是吗？”
身下的男子避让了下脚下不平的石子后，听苏小年声音慢慢缓了过来，便清了清嗓子提醒道，“你不称他淳王殿下，起码也该尊尊静静地唤他一声三殿下对不？”
身后人久久没有回话，裴韬无奈地摇了摇头，“怎么？你想要替云烟姑娘救那个赵云城？”
层云闭月，林间小道渐渐变得幽深，道路旁的丛林遮蔽了大部分月光。
苏小年沉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我是想求你，能不能帮我，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赵云城，永绝后患。”
“呵“裴韬难得地轻笑一声，“你这思绪也太跳跃了吧，刚刚还说着要学弓箭的事呢，怎么转眼就绕到杀赵云城上了？”
“那个姓赵的不除，云烟早晚会……”
身后的女子蓦地停下了嘴。
裴韬稳了稳身形，负着女子快步躲过一小段泥泞得到土路，吸了口气，这才不得不出声道，“怕你这神不知鬼不觉的计划要落空了，我听闻，圣上见过那赵云城，大有降服的意味……”
裴韬突然停下脚步，屏息凝神地看向一方幽冥而又黑暗的深林。
苏小年狐疑地看了眼突然肃静下来的裴韬，刚准备询问，心莫名的一紧。
丛林幽幽，细细碎碎的喘息声从晦暗处低低传来，这下就是苏小年夜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
“那是什么？”苏小年压低声音问。
裴韬没有回答，而是一手扶紧身后的苏小年，单手用刀慢慢挑开遮蔽在眼前的矮丛。
晦明晦暗中，一串清晰的脚印，错落有致地出现在眼前。苏小年跟着裴韬矮下的身影凑近一看，立刻认了出来。
那是狼的足迹，而且看新鲜、有力。
“这附近有狼群活动。”裴韬清冷的声音低低传来。
苏小年没有言语，看着那一串印迹，心下一沉，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脚印很深，看来体型不小啊。”
感受到身上的女子有下来的意思，裴韬手上一紧，环顾四周，声音冷静而定定道，“你腿上有伤，不要……”
裴韬的话没说完，就被一声低沉的嗥叫打断。
那声音不远，而且明显不是一只狼发出的。
这下苏小年不顾裴韬阻拦，迅速从背上悄声下来。”将我的穴解开。”
丛林森森，有低沉的喘息声在夜风中细细传来。
苏小年眸色一沉，表情没了往日的玩世不恭，她警惕地盯着丛林深处，慢慢将竹筐轻声放在地上，从口袋里寻出火折子握在手中，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幽暗处。
“狼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除非它们……”耳边传来裴韬清冷的声音，但他话语突然停住了，目光沉沉地锁定在前方十几米处的低矮的灌木丛。
苏小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原本灵动潋滟的眸子顿时凝住——一双黄绿色的眼睛正透过树叶的缝隙盯着他们。
接着是第二双，第三双……
至少有六七只狼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眼前。
冷风寂寂地贴着身体的轮廓呼啸而过，裴韬稳稳将长刀拔出，持于胸前，深邃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前面，脚下轻轻移动，将苏小年细细护在身后。
“苏小年，你听我说，慢慢后退，”裴韬的声音异常冷静，“顺着这条走出去，不远处，有我的青卢马。”
“不要！”苏小年果断地回绝，“将我武穴解开，你一个人不行的。”
“你腿受伤，留下来是要送死吗！？”
男子清寒冷漠的眸子余光冷冷地瞪了一眼苏小年，立马继续盯向前方。
苏小年生硬地咽了口唾沫，只感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但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余光中，裴韬凄寒的目光沉沉地看着眼前的狼群，护着身后的自己，缓缓向后面一步一步移动。
狼群也跟着移动，始终保持距离，但包围圈在逐渐缩小。
领头的狼——一只体型硕大、毛色灰黑的狼突然向前迈了一步，露出锋利的犬齿。
苏小年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我们好像闯入了它们的领地。”裴韬突然轻声说道。
苏小年顺着裴韬的目光看去，只见那只头狼的前爪，佝偻着，细细地遮挡着什么。顺着它遮挡的地方看去，是两只尚未成年的，灰黑的的幼崽，羸弱地躲在头狼的身后。
“听着”裴韬突然低声道，“我引开他们，你迅速去找青卢，骑着它，找莫影，我吩咐过他们，若两个时辰不见我们归来，他自会来寻我。”
不待苏小年张嘴说话，狼群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嚎叫，其他狼立刻绷紧身体，做出攻击姿态。
“跑！”
苏小年只感到背部被重重一击，自己被弹射向丛林出口的方向，周身的封印的禁锢一刹那间被释放开，手脚像往日般轻巧灵便起来。
苏小年看向长刀挥砍去两只恶狼的裴韬，终是咬牙一横，向着丛林出口去，轻功疾逝而去。
劲风呼啸，有狼从侧面冲出，向着苏小年奔去的方向扑去，可利爪还没来得及划过天际，腰身就被一把伶俐苍劲的长刀从中间划拉砍开，裴韬抽刀一转，动作干净而利落，狼身瞬间血肉迸溅，血腥肆意。
头狼的嗥叫撕裂了夜空，狼群被这血性的一幕激荡而起，血脉中嗜血的气脉被唤醒。霎那间，灰黑色身影从四面八方扑来，裴韬持刀死死抵挡，幽明的刀身在寒夜里，发出瘆人的阵阵冷光。
血光四溅，兽鸣哀嚎。
猝然之间，利爪撕开皮肉的闷响，混着骨骼的碎裂声，在寒风中炸开迷人的血腥气味。
裴韬抽身向后砍去，手起刀落，那只一直躲在身后，伺机偷袭的狼，应声倒地。
裴韬浓眉紧锁，长刀抵地，猩红的血顺着凌乱的袖角涓涓落下。背部敞开的衣口处，一道狰狞恐怖的爪印凶狠而狞恶地印染开来。
三三五五剩下的灰黑色恶狼，喘息着阴沉沉的气息，将裴韬慢慢包围成一个更小的圈，锋利的獠牙，在冷冷月光下，发出幽幽的光。
裴韬看着眼前的狼群，压抑着粗喘的气息，缓缓将长刀再次护在胸前。
夜风骤起，弯月冲出层层重云，将大地照的昼亮。
恶狼们谨慎地将裴韬圈的越来越小，尖锐的爪子，在地上磨迸出冷光。
此时接近卯时，莫影他们应该离这里不远，苏小年如果顺利的话，应该差不多找上了青卢。
那样，就差不多能远离这里，安全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