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流水,转眼间已是数日之后。几人的生活又重新回到了正规,薛子翛依着先前所言,带着白姿姿去了几处铺子。
没想到,白姿姿竟然给她带来了意外之喜。
“表妹,没想到啊,你在这商铺管理一途上,竟有这般天赋。若真是只做一个困于后宅的寻常妇人,实在太过可惜。”
白姿姿显然不大适应这种直截了当的夸赞,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她声若蚊呐,目光左顾右盼,红着耳根:“真、真的吗?表哥你不会、不会是在哄我玩吧?”
薛子翛见她这般模样,心中自然是清晰无比。她叹了口气,抬起手揉了揉白姿姿的头,微微俯身在她耳边一字一句郑重无比地说道:“姿姿,你很好,切不可妄自菲薄。白家这般待你是他们有眼无珠,错把鱼目当珍珠。
不过这倒也好,你看这不就便宜了我吗?”薛子翛朝白姿姿俏皮地眨眨眼,“表妹,我有一事相求,不知表妹可否愿意替我排忧解难?”
白姿姿别开眼,不敢直视薛子翛灼灼的目光,有些别扭道:“什、什么事?只要能帮上表哥,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愿意。”
薛子翛轻笑一声:“呵,你倒也不必这么视死如归,哪怕我真的有什么危险的事,也绝不会需要你去替我冲锋陷阵。”说着,薛子翛屈指在白姿姿的眉心处轻轻一弹。
白姿姿顿时捂着额头,睁大眼睛气势汹汹地瞪着薛子翛,眼神中满是对她此举的不满。
薛子翛面露欣慰,颔首道:“这样才对嘛,明明是正值花季的妙龄少女,肆意欢笑才更适合你,总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做什么。”她顿了顿,话锋一转,“表妹,你可愿替我守着这些铺子?眼下我与阿钰正查到关键之处,我实在是分身乏术。表妹可愿受累?”
白姿姿撇撇嘴:“有话就说,这么文绉绉的怪不适应的。表哥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守住它们,我会和掌柜多商讨,若有我无法抉择之事我会来寻你的。”她的语气十分诚恳,仿佛是在立军令状一般。
于是,从第二日起,白姿姿成了韶光院早出晚归的那个人。
一日,薛子翛正在书房中查看青枫传回的信件,门外传来规律的敲门声。她将信件放入盒中,道了一句“进”。
“公子。”梧桐规矩地福福身,“公子,这些时日立春做事时总是心不在焉的,出了许多岔子,不知是不是二爷有交代她什么事,我们可要先下手?”
梧桐与薛子翛从小一起长大,是她除了母亲以外,最信任的人。即便前世被二房捧成了自视甚高、不学无术的纨绔,她对梧桐的态度却也从未发生过任何变化,也从不曾对梧桐的忠心有过哪怕一丝的质疑。
今生重生而来,她对梧桐更是看重了三分,私下从不要求她多礼。可梧桐深谙自己的身份,从不僭越,更是秉持着礼不可废,规矩的让人挑不出一丝错误。
“立春?那是谁?”薛子翛想了许久,也没能从脑海中找到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她茫然地眨眨眼,一脸茫然。
梧桐被难得糊涂的公子逗笑,抿着唇低下头偷笑。
薛子翛无奈道:“想笑就笑吧,可别把我的得力干将给憋坏了。”
话音落下,梧桐“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随即薛子翛也弯了眉眼。笑话主子这种事,梧桐也没做太久。她很快便调整了自己的情绪,福福身:
“请公子恕罪。”
薛子翛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说吧,立春是?”
梧桐提醒道:“公子可还记得,当年那个卖身葬父的姑娘?”
薛子翛如梦初醒:“原来是她。你说她近日心不在焉?莫不是前些日子差点将我的牡丹浇水浇死的那个?怪不得,我觉得她有些眼熟。”
梧桐道:“是的,就是她。当年我们猜测她可能是二爷安排的人,可这些年她始终安分守己,便逐渐放松了对她的监视。公子,你说我们会不会是搞错人了?”
薛子翛皱着眉头:“搞错人?我倒觉得应该不会,毕竟当时她出现的时机实在太过凑巧,一切都那么刚刚好。再说了,二叔好不容易打进来一个钉子,岂会用在小事上?想来必然是要找一个一击毙命的机会,才能打我一个措手不及。
梧桐,这几日你找机会去试探她一下,看看她到底是有什么心事。放着不动的暗桩便是一颗死棋。我们要想办法让她动起来,把这棋局给盘活。”
她脑海中闪过在家主继任大典上,薛健毫不在意交出家主印时的模样,还有在她刚刚继任后,薛健带着她熟悉铺子,向伙计们介绍她时,眼底偶尔一闪而过的恶意和诡异的笑声。
二叔,既然你不动手,那我就只能打草惊蛇后,再引蛇出洞了。毕竟,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不出三日,梧桐就带来了消息。她甚至都没用什么计策,立春就据实已告,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想隐藏。
立春告诉梧桐,她的母亲得了重病,她已经送回去了一些银子,那是她这些年在韶光院得到的月钱。可母亲的身体毫无起色,她十分担心。
薛子翛闻言,从一旁的抽屉中取出几张银票递给梧桐:“不论真假,把钱给她,让她先回家侍奉母亲吧。”
梧桐一脸抗拒:“公子,这……”
薛子翛抬起手制止了梧桐,解释道:“我会安排人暗中跟着她,若此事是真,就当是日行一善;若此事是假,便能抓个正着,我们对她的身份便能明了。”
梧桐福福身:“还是公子考虑妥当,梧桐这就去办。”
等梧桐离开书房,薛子翛吹响了口哨,片刻后一个身材魁梧的黑衣汉子从门外走了进来。他站在书桌前,单膝跪地,一手握拳贴在胸口,虔诚地开口:
“云山见过公子。”
薛子翛勾勾手,招呼他起身:“云山,我有一件事要你去做。院子里洒扫的立春你可知?”见云山点头,她继续说道,“一会她会出府,你暗中跟着她,她这几日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尽数传回来。若有意外突发情况,你可自行处置。”她的言语中带着森森寒气。
云山颔首:“是,公子。”
“去吧。”
只是没想到,薛子翛还没等来云山的传信,却先等来了薛子心的信件。
这些年来,在薛子翛大婚之前,泠雨负责暗中替薛子心启蒙,教她读书写字。可随着她的成长,泠雨的能力不足以继续教导她。又在薛子翛成婚后,被派到了裴钰身旁,没了时间。
薛子心即便在二房再不受宠,也是二房的小姐,薛子翛难以明目张胆的关照她。
可薛健不在意她,姨娘也不想着替她打算筹谋,便不可能将夫子请来府中继续教导。别无他法,薛子翛只能暗中寻来一些书籍送给薛子心。幸而,薛子心也是一个上进的姑娘,她会在看书时写些批注和读后感,薛子翛便让梧桐隔一些时间去取一次。
她会认真地看薛子心写的东西,认真地撰写回信,与她沟通。
这不,又到了梧桐去取信件的日子。薛子翛一大早就在书桌上看见了厚厚的一沓信,她有些期待:
“不知这次小五写了些什么。”她手指灵活地拆开最上面的一封信,仔细看了起来。
却不想,纸上只写了短短一行字:三哥近日行事务必万般谨慎,父亲恐有后招。落款的日期,正是前日。
薛子翛放下信,心中闪过一个个念头,却又都被她一一否决。
“小五怕是看见了什么,却又看得不算清楚。她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便只能提醒我自行小心,提高警惕了。算算日子,马上就是父亲的忌日了。不如借此机会,一举将暗中之人引出,以绝后患。”薛子翛漂亮的桃花眼底泛着冰冷的杀意,却是与平日温文尔雅的模样相去甚远。
她默默数了数日子,吩咐侍女们提前将忌日所需的东西准备好。
“爹,我原本打算此次带表妹和阿钰一起来给你上一柱香。但如今,我有了别的安排,就不方便带他们了,希望你能体谅,能保佑家中健康平安,也能保佑我查出真相。”薛子翛双手在胸前合十,轻声呢喃。
入夜,薛子翛和沈如墨在房中促膝长谈,她将自己的计划向沈如墨和盘托出。毕竟,忌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一切都是未知数。她能做的,不过是多考虑几种可能性,做更充分的准备。
薛子翛深知,到时候受伤定然是不可避免的。与其等受伤回府让沈如墨忧心,不如先将计划告诉她,让母亲心中有所准备,以免关心则乱。
沈如墨的脸色不大好看,她浑身上下充斥着矛盾。她知道与其被动进行防守,不如主动出击,攻其不备。可作为一个母亲,她又如何能心安理得地看着自己的孩子独自一人前去面对未知的艰难险阻呢?
薛子翛又怎会读不懂母亲眼中的担忧,她握住沈如墨的双手,神色无比坚定:“娘,你要相信我,孩儿一定会做好万全的准备,不会以身犯险。”
沈如墨看着薛子翛久久不语,过了许久才叹了一口气,道:“娘知道,娘拦不住你。但是筱筱,你要记住,家里有人在等你回来。你不能,让我再失去了丈夫后,再失去孩子,我会受不了的……”
薛子翛看着沈如墨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开口。她神色郑重,许下一个坚定的承诺:“娘,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