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瑞夏显然明白她的意思，如常地拉开荧幕，并放大了上面的图像。

    两块身首异处的能量光团正在逐渐消散，分解成极为细小的光点，不再度放大的话几乎难以察觉。

    “看来脖子是它的弱点。”

    黑发的少年摸着下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同伴嘀咕。

    汐慕微微点头，算是认同，同时也对机工师的单兵作战能力有了全新的认知。

    她撇了一眼瑞夏手中那把精细坚实的炮筒，心中暗道，以后要是遇到同类型的敌人，一定要在对方掏出武器前就解决战斗才行。

    “你这支也是魔晶炮？”

    “对，之前那个戒指型的是简易版，胜在小巧便捷，但因为所携带的魔晶太小，威力上比较欠缺，能量的调整也不够精细，没办法做太多样的攻击……这个其实也是便携型的，但整体形制基本完整，能施展的纵深也更广。你看到我刚刚那一击了吗？其实我有调整过能量形式，让它更精准于某个‘点’的打击……”

    一提起自己的专业领域，年轻的机工师滔滔不绝，眼中闪闪发光，像是有使不完的劲儿。

    汐慕也已经逐渐习惯了他的表达方式，自动提炼了其中重点：“所以，你故意标准脖子，就是为了确认那里到底是不是要害？”

    “有这方面的原因，而且，茉璃娜被怪物的脖子缠住，直接打断脖子也方便你救人嘛。”

    见话题突然转向自己，一直在边上悄悄听着的短发少女蓦地一惊，不自觉地吸了口气，然后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说起来，你想好了吗？——是要先去地牢内证实一下我们的话是否属实，还是先跟我们一起行动，先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再说？”

    茉璃娜虽没有马上开口，但心里也渐渐有了答案。

    虽然他们的初遇方式太过粗暴，让她一时间很难跟这两个陌生人建立起足够的信任，但在她被掳走之际，他们毫不犹豫地就出手相救也确实是事实。

    她毕竟是神官出身，主职是救死扶伤，在战斗经验和攻击技能上有所欠缺。

    眼下与同行的伙伴失散，就算瑞夏他们所给的路线无误，在有那种怪物出没的地方，她也根本不可能在孤身一人的前提下到什么地牢去验证好友的生死。

    虽说也不排除这两个人自导自演的可能性……但比起白白赴险枉送性命，还不如先跟着这两个明显有些战力的家伙，先摸清了这里的情况再说。

    “……就现在这个情形，我也没有什么其他的选择吧。”

    茉璃娜嘟囔着，别扭地哀叹了一声，然后整理了一下情绪，正色道：“那，就照你之前所说的，先把菲利希娅的的东西还我吧。”

    瑞夏点点头，对身旁的汐慕笑道：“正好你也重新收拾一下，我拿新的衣服给你。”

    新的衣服？

    汐慕眨了眨眼，然后眼见着瑞夏打开背包，并从里面拿出了……一套又一套的新衣服，还都是女款的。

    “来，看看，你喜欢哪个样式儿的？都是新衣服，我跟队友们上山前，在山下的镇子里买的——刚才是没办法，现在有得选了，还是好好收拾一下，毕竟良好的精神面貌也是成功的一部分嘛。”

    老实说，这样的展开对汐慕来说有点超现实，所以她看起来好似沉稳地站在那里，但脑子已经关机了有一会儿了。

    这种时候，有另一个能站出来正常吐槽的人就非常重要。

    “不是，小哥儿，看不出来啊……我看你也像是个体面人，怎么会有这么古怪的癖好……”

    面对茉璃娜的斜眼咧嘴的震惊，瑞夏像是早就习惯了这种误解，笑着摆了摆手。

    “你们想到哪儿去了，这是我给我家姐姐带的。她呀，爱漂亮又爱使唤人，我要是哪次出门胆敢空手回去，那少不得一顿鸡飞狗跳呢。但如果我让一个女孩子穿成那样到处跑，那她更要揍我了……哎呀，没关系的，就一件衣服而已，你自己来选，来。”

    瑞夏一边说着，一边很自然地拉了拉汐慕的衣袖。

    微妙的无措感再一次涌上心头，汐慕顺着拉扯的力道蹲下身来，望着面前的一件件漂亮的衣裙，脸上全是茫然。

    以前在家时，她从没有面临过这样的问题。

    没有人会问她喜欢什么，想要什么，所有的一切家族都会为她提供，她只要正常使用就行了。

    训练有训练的着装，出任务有出任务的装备，若有缺失耗损，她只要及时反映，很快就会得到补充。而在家休息时，她待在温度恒定的房间里，只需要一条睡裙就足够了。

    她不需要选择，她只要服从就可以了。

    “……你替我选吧。”

    话刚出口，汐慕就有些后悔。

    她是不是应该拒绝？总是接受瑞夏的物资，他们之间的捆绑就会越来越紧密，到时想要解开，就会愈发困难。

    但她原本那身破烂的礼裙已经被她扔在暗牢中了……如果将身上的衣服还给茉璃娜，难道要她光着身子行动？

    礼义廉耻方面的问题她倒是不在乎，但没有衣着蔽体，她就会直接暴露在低温和植被中，会平白多出一些没有必要的伤损……

    可能是将她的迟疑误解成了选择障碍，瑞夏竟真的听从了她的请求，将一些装饰性过强、裙长过长的衣裙给收了起来。

    “是我欠考虑了，有些衣服的样式太休闲了，确实不太适合现在穿。吶，剩下这些都是利落的样式，方便行动，也都是按照战斗需求设计的，你自己挑嘛，不用客气的。”

    他帮她缩小了一点选择范围，却还是把最终的决定权交还到了她手中。

    这是一定要自己来决定的事吗？

    虽有些苦恼，但架已经赶到了这儿，她这只鸭，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由于家族传统和职业习惯，她往日的衣着基本都是黑色装扮……但瑞夏的这位姐姐显然是个明媚之人，为她所购买的衣装颜色也大多缤纷亮眼，汐慕在这一堆粉蓝绿金的衣服中，也实在是无从下手。

    半天之后，汐慕终于从中找出了一件紫白相间的战斗裙。

    虽然就样式而言，在她看来还是有些过于华丽……但跟其他花枝招展的衣服比起来，这件已算是相当的简单素雅了。

    她捧着衣服和打湿了的毛巾——瑞夏不知道又从哪里变出来的——绕到树的另一边，默默地独自更衣洗漱。

    她不明白。

    自从在这诡异的地方醒来，她遇到了太多让她想不明白的事情。

    长久的习惯性服从让她几乎失去了正常思考问题的能力，就算得出了某种结论，她也无法确定，不敢相信，难以佐证。

    也许这一切都可以用“她遇到了好人”来解释。

    可，像她这样的人，是可以接受这种好意的吗？

    一个就是为了在特定的时候死去才一直存活至今的人，现在这又是在做什么？

    她会不会其实根本就没有醒过来？

    现在所经历的一切，会不会只是自己临死前的一个梦境呢？

    悄悄地更衣完毕后，汐慕不知为何没有马上动身，而是像往日在家时那般，靠着树干，抱膝坐了一会儿。

    树的另一边，瑞夏与茉璃娜正在说话。

    他向她解释着这里的情况，作用不明的法阵，会抓人关押的魔法生物，诡异的大雾，一成不变的星空，还有肉眼无法看见，只能用仪器检测出来的扭曲旋涡。

    “……你的意思是说，这些旋涡，有可能是某种时空通路？”

    “我也只是猜测，但在你捡走我的背包之前，在那附近，确实是显示过一个有旋涡存在的。”

    “然后呢？当我出现在那里之后，它就消失了？”

    “我没有明确地观测到它究竟是何时又如何消失，但就时间上来说，确实是在我注意到背包位置开始移动后，这个旋涡点才消失不见的。”

    “所以……你是想说，我们可能是通过某种扭曲的时空通路或是节点，进入了一个类似‘异空间’的地方？”

    茉璃娜略微提高了声线，比起怀疑，似乎震惊更多一些。

    对此，瑞夏没有马上回答，显然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来佐证这一点。

    “现在也不好过早下结论。万幸的是，在这树林中，法阵的密度要比在地牢中松散很多，还有这些零散的安全点，多少还是为我们争取了一点时间。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设法离开这里，回到正常的地界去。”

    “如果能直接走出这里就好了……可如果我们真的是通过时空扭曲进入这里的，那是不是也必须用某种特殊的方法才能离开这儿？”

    面对茉璃娜的疑问，瑞夏再一次陷入沉思。

    片刻后，少年的声音再度响起，语气平静，坚毅冷定。

    “无论如何，总要去试了才知道结果如何。现在我们物资充足，周边这一片的大致地形也基本绘制完成……一点一点往外走，总比被困死在一处要强。”

    不知是不是由此想到了自己莫名死去的好友，茉璃娜此刻也陷入沉默。

    瑞夏大概意识到了什么，连忙一迭声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关系。再说了，我可没有完全相信你们。等脱困之后，菲利希娅到底怎么样了，我会去亲自确认的。”

    说是这么说，可即便隔着树木，汐慕还是能感受到一股低沉的气息飘散而过。

    “不介意的话，你友人的遗物，可以先放在我这里。我的这只包是个法器，看起来不起眼，其实能放很多东西呢。”

    茉璃娜思量了一下，可能觉得自己另外揣着一根长杖确实也不方便，便答应了瑞夏的提议。

    而后者在收好东西，承诺一定会妥善保管后，突然又提出了这样一个请求——

    “茉璃娜，你是信奉生命之神的神官，能不能……请你为汐慕治疗一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