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托？
汐慕和茉璃娜互相张望，最后又都将目光投向负责交涉的瑞夏。后者不置可否，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答应，只能接着对方的话头继续打探。
“……是什么样的委托呢？”
“咳咳，也算不上什么难事。”
老者故意咳嗽了两声，端着双手，目光却有意无意地瞟向了路的另一边：“老夫之前走得匆忙，很多研究资料都没顾上带……可就这么留在学院里，便宜了其他人也就算了，就怕之后学院陷落，老夫一生的心血可能就会因此付诸东流啊。”
他在那儿长吁短叹，挤眉弄眼，而瑞夏身为队伍里情商最高的，很快便读懂了他的暗示。
“您的意思是，让我们帮您把资料带出来？”
“正是。”
老者捻捻胡须，一副“孺子可教”的得意模样。
“可你刚才不是说，学院已经关门了吗？那我们要怎么进去呢？”
习惯性躲在了汐慕身后的茉璃娜从她身后探头，问出了这个非常关键的问题。
“这我自有办法。只要你们帮我这个忙，唔……”老魔法师将他们上下打量一番，目光最后还是定格在了瑞夏身上，“这样，事成之后，我给你一张法器的制作图纸，绝对是现今最顶尖的技术，如何？”
瑞夏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只一味地礼貌微笑。
“老前辈抬举了，我年纪小，学艺不精，恐怕也用不上……”
“哎。”
老者打断了他的话，斜眼瞧他，脸上写满了“你少来这套”的字眼。
“用不上也可以卖钱嘛，对你们这种初出茅庐的冒险者来说，那也是一笔巨款了。再说了……”
他眼神一转，往不远处的湖面扫了一圈，语气流露出一些不知是赞许还是威胁的冷意。
“年轻人谦虚点是好事……但也不要全然把老人家当傻子。虽然老夫对机工术了解不多，但你小子的水平，就是去了王都的机工团，那也是有一席之地的。”
汐慕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面上不显，心中还是不免有些惊讶。
方才老人出声，尚未见人之时，瑞夏便已让跟随他们的机工兽群集体入水，隐蔽行踪——老人隔着这么些距离，还能察觉到他们留下的后手，也算有些本事。
“报酬什么的倒是其次，既然您有心想让我们开开眼，如此恢弘壮逸的学院，倒也值得一探。”
既然说到了这份上，瑞夏再过多推辞，就会显得很不懂事了。
他低头作恭顺状，借机与后方的汐慕和茉璃娜交换眼神，示意大家先走一步算一步，看看他到底有什么本事。
而老人满意地点点头，一边转身示意他们跟上，一边随手挥了挥法杖，点亮了道路两旁的一排照明路灯。
“看到了吗？那就是学院的后门。”
没一会儿的工夫，一道比正门规模小上许多的铁艺对开大门出现在众人眼前。上面同样显现着一座严密的封印法阵，与汐慕他们之前在大门所见的别无二致。
然而，还没等走到近前，老人就忽地脚跟一转，往侧边的方向走去。
“您这是……”
“我不是都说了吗？眼下整座魔法学院已经戒严，我哪有这本事去解开院长大人的封印！”
似乎觉得瑞夏问了傻话，老魔法师白了他一眼，哼哧哼哧地领着他们在树丛中穿行。
不多时，他们便绕到了后门侧面的位置。那里的岩壁明显经历过人为开凿，一座巨大的水车被安放在那里，也不知由何种动力推动，正有条不紊地缓缓转动。
“这里是学院的物资运送点，各种食物和生活物资基本都从这里进入学院。”
老者抬手指了指水车。
这座水车的设计也与寻常不同，无论如何转动，其上那可容纳数人的搁板都一直保持着水平状态，确实像是为了运送货物而专门为之。
“你们进去之后，攀上水车顺势而上，从那边那个平台进去就是了……你们既然是冒险者，应该多少有些手段吧？悄悄进去，换上后勤人员的衣服，就不会有人盘问你们了。”
说罢，他随意地抬手一挥，几张捆扎完好的羊皮卷轴凭空显现，乖巧地落入他手中。
“这是从物资区到宿舍楼的地形图，完成任务就出来，别在里面瞎晃悠，也别闹出太大的动静来，知道吗？”
老头凑近他们，目光如炬，仔细叮嘱。
“剩下的是资料清单和学院内的一些简单布防……毕竟是战争时期，一些警戒设备可能已经启动了，你们毕竟是为我跑的这一趟，我也不能让你们平白遇险。”
“那……我们要如何进入封印内部呢？”瑞夏追问。
这才是最重要的部分，做不到这一点，之前的一切就全是空谈。
老者没有直接回答他，默默地在怀里捣鼓了一阵后，从长袍内缓缓掏出了一枚奇特的钥匙。
这把钥匙明显不似实物，细看之下，会发现它是由无数的术式和符文拼接而成，光芒虽不盛大，蕴含的能量却相当惊人。
“这把是学院的‘备用’钥匙，是院长亲手托付给我的。”
面对三人多少有些惊愕的目光，他摆了摆手，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你们那什么眼神？觉得我是什么隐藏的高人吗？别傻了——他之所以给我这个东西，是因为我是这座学院后勤部的主事人，明白了吗？”
汐慕眨了眨眼睛，又看了看仍在不停运转的水车，立时反应过来。
原来如此。
就算学院封闭，但选择留在院内的师生仍然要正常生活，因此院长给了后勤部一些特权，万一战争持续的时间过长，储备吃紧，至少能再紧急运送些物资进来，好让那些留守的师生在封校期间不至于过分困顿。
“可既然您手头有钥匙，为什么不自己回去拿呢？”
这也是个很容易就能发觉的问题。
汐慕敏锐地察觉到，在听到瑞夏的提问的瞬间，老人闪动的目光中，似乎有恐惧一闪而过。
“我好不容易跑出来了，还回去干嘛？！”
话一出口，老魔法师可能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妥，只好咳嗽了两声，准备为自己找补一下。
“咳咳……原则上来说，如果负责人离院，是必须将备用钥匙交还给院长大人的。可菲赛斯大人自那次争吵之后就一直闭关，我又走得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封印已起，这下也说不清了。
“要是我这会儿再揣着钥匙从外面进去，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我玩忽职守吗？”
这理由多少有些站不住脚。
忘记上交备用钥匙，确实算是失职……可委托他们这些生面孔进入学院，若被人发现，且被问出钥匙还是由他亲自提供，那情况不就更糟了吗？
至少在汐慕看来，他所给的那点报酬，是完全不足以让他们为其守口如瓶的。
但见瑞夏低头沉吟，显然另有成算，汐慕也就没有在此时多言。
黑发的少年许久没有应允，老者心中也有些打鼓，转念一想，复又加码道：“这样，要是你们真能把老夫的资料顺利地带出来，除了之前说好的图纸外，我再把矿场的位置告诉你们，如何？”
“矿场？”
“对，学院地下有一处矿场，盛产各种魔晶，无论是做成法器，机工道具还是单纯研究，你们都不可能亏！——当然了，我只会告诉你们位置所在，至于你们能不能进去，能拿到多少矿石，那就要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怎么样？你们去不去？给句准话！”
“好。”
瑞夏抬起头，露出一副终于被说动的表情：“等任务完成后，还请您信守承诺。”
“那是自然。老夫虽不算什么大人物，但也不至于诓骗你们这么一群小孩子。”
得到了确切的回应，老者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他将漂浮在空中的卷轴和钥匙都推向瑞夏，显然已将他当做了这支队伍的领头人。
后者将其余的东西收入背包，唯独将钥匙托在手中。
老人向他投去了略带嘉许的目光，而后抬起法杖，往岸边不远处的某个位置轻轻一点——不多时，一个简易的魔法阵在那里展开，与之前的封印法阵有些类似，只在细节处有些反转和变动。
“那儿。”
随着老者的提醒，瑞夏上前数步，将钥匙往法阵上一处明显是术式开口的地方振手一抛。
如同长了眼睛一般，钥匙在融入魔法阵的瞬间化为一道流光，迅速跑过了每一根线条，点亮了法阵上的每一个角落。
下一刻，一种无声的碎裂感掠过汐慕的脑海。
她抬眼望去，虽然眼前的景致与之前看起来并无不同，但她知道，原本严密无缝的结界上，一个可容一船通过的空隙已经出现。
“那我们走了。”
临走还没忘跟人打声招呼，可没等老人回应，一旁平静的湖面下突然钻出三只机工兽，哒哒哒地候在了湖边，体型庞大，动作乖巧。
届时打开的缺口已在逐渐愈合，少年人们抓紧时间，熟练地爬到蟾蜍背上——除了汐慕头也不回，一往直前外，瑞夏和茉璃娜在出发前，都用点头和挥手来表达了一下对于长者的礼貌。
撇了一眼正在逐渐恢复平静的湖面，老者捻着胡须，望向他们离去的背影，忽然发出一声轻笑。
“准备得还挺齐全……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后生可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