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里面外面都算不上安全，在信息不足的前提下，他们几番讨论，却也得不出十分笃定的结论。

    “……反正这儿总的来说，都不是什么正常地方。”

    大家越是分析，反而越是多出了各种复杂的可能性，茉璃娜无奈地托着下巴，愣是把嘴边更丧气的话给咽了回去。

    一般来说，像“领域”、“结界”、“幻境”之类的东西，即便凭空而起，也总有范围和限度。

    可他们之前虽然摸到了密林的边界，却频频被再度送回林中……如今身处的这座看似正常的学院，不仅内部人员形容古怪，连眼前所见的一切，也未必就是真的。

    摸了摸身下柔软真实的床铺，茉璃娜只觉得心中寒意耸动。

    ——如此真切的触感若真是出自幻觉的话，那这个在背后构筑一切的人，到底该有多强大？！

    在场的三人都还年轻，别说接触大陆上最顶尖的那批强者了，即便是传闻，只怕也没听过几个。

    “我以前随神官长去一些偏僻乡间行医时，倒是在山道上遇到过那种能读取记忆，构建虚影的魔物……但那也只是一个人物的幻影罢了，只要心志坚定，不被打扰，很容易就可以打破，跟眼前我们所遇到的情况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既然茉璃娜挑了头，汐慕也跟着回想了一下。

    比起制造幻境，她倒是遇到过一些能使用精神控制的对手。

    但对于一个心中空洞的人来说，普通的例如“停下”、“离开”、“说出幕后主使”之类的命令，很难击破她的心理防线。

    而且，精神攻击其实也是可以防御的，再加上对于鲜血和杀戮的追求，凯林勒特家族的行动很难在出现伤亡前被制止——无论这伤亡是目标的，还是自己的。

    不过有些对手确实可以靠语言和魔法来暗示或构建一些虚幻的场景……那个人是哪个派系的魔法师来着？

    一旦清除目标后，自然就会丧失对其相应的关注，汐慕苦思冥想，好不容易才从残存的记忆片段中，找回了一点点残存的意向。

    “……‘月亮’？我之前曾遇到过一个难缠的魔法师，擅长精神类魔法，好像是月之神明的信徒。”

    “月之神明？”

    瑞夏下意识地重复，手中继续忙活了一会儿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恍然回身道：“说起来，我好像听我家中姐姐提起过，月神一脉下的魔法确实更专注于精神方面的研究，需要极高的天赋和悟性，所以涉猎的人很少。”

    “……呀！”

    似乎终于连上了某种关窍，茉璃娜一锤掌心，“蹭蹭”地挪了过来，眼神亮亮地提醒道：“你们还记不记得，之前那老头不是说，这里的院长就是那什么……月之贤者吗？”

    月之贤者菲赛斯。

    若那位老者所言非虚，这位院长大人本身便是有“月神所眷者”之称的圣子，可谓是被神明所选择的眷族，而其本人也一直潜心修行，不理俗务……

    这不合常理的错位学院，以及这其中的种种异变，这位传说中的大魔法师身为此处的院长，想来也不可能与这些事全无关联吧？

    瑞夏和汐慕对视一眼，显然也觉得这猜测有些道理。

    但说实话，以这样的对手为假想敌，那以他们现在的配置，实在是没什么想头。

    与一些邪神在世间随意散播的眷族不同，历史上所出现过的寥寥几位有过神殿敕封的圣子圣女，无一不是人中龙凤，神恩加身，有些甚至终身都不显老态，直到寿命即将耗尽之时也依然保持着最巅峰的战力，震慑四方。

    有传闻曾说，正统的神眷者，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匹敌的存在。

    站在这样的对手面前，光是威压就能让寻常人动弹不得——想要让他们三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去撼动这样的存在，完全就是痴人说梦。

    “但……你们之前有听过这位院长大人的名字吗？”

    瑞夏会这样问也不奇怪。

    照理来说，正统的神眷者，就算隐居不出，也必有丰功伟绩在世间流传。

    况且，自家国内出现了一位神明所眷者，那可是轰动朝野，足以写进史书的大事，从此之后，他们在周边邻国间的话语权都会变得不一样，因此，不管本人意愿如何，官方肯定会对此事大书特书，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刻意隐瞒。

    汐慕没有听过倒还不奇怪，毕竟她所能接触到的知识就只有家族需要她掌握的那些，像什么国家地理，大陆的魔法发展史之类的东西，她几乎一窍不通。

    但瑞夏和茉璃娜这种能自由在外行走的人也从无听说，这就有些奇怪了。

    “……早知如此，我之前就跟诸神殿的其他同僚们多套套近乎了，没准还能问出点什么八卦来。”

    茉璃娜懊恼。

    “会不会是因为那个国家已经灭亡了，所以相关的记载没能流传下来……”

    说着说着，瑞夏自己慢慢地停了下来。

    如果真是如此的，那就更可怕了——

    一个已经灭亡了的国家，一个史书上未见踪迹的圣子，而他们现在，正坐在这座由他所创立的魔法学院里，一本正经地讨论着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算了，先别想这些了。”

    为了避免引起恐慌，瑞夏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正好我这边也改造得差不多了，我们收拾一下准备交差吧。”

    随着他起身，一旁的机工术产物咔嗒作响，转了一圈，然后像是长了眼睛一般，精准地跟随主人的身影缓步而去。

    汐慕望着改造后的战斗人偶，不禁也露出一些惊讶和好奇之色。

    眼前的搬运工具由三台人偶组成，一台在队伍最前方，负责把控方向和前进；

    后面的两台则躺平在地，腹腔清空，外壁加高，显得肚量非常大。且它们的双足被拆下安置在背后，似乎足下还安装了滑轮……

    怎么说呢……古怪之中又透着一丝合理，想要吐槽，又不知该从何吐起。

    “看什么呢，来帮忙啊。”

    虽然指挥着人偶们用那可延长的手臂“嗵嗵”地往它们的肚子里放书稿资料，但为了节约时间，瑞夏自己也没闲着。

    汐慕和茉璃娜响应号召，加入队伍。

    ——没一会儿的工夫，房间便焕然一新。

    “……我居然觉得还挺有成就感的。”

    望着那些堆高了之后就用人偶的手臂当绳索牢牢捆住后的书山书海，茉璃娜瞅了瞅那长长的人偶拖车队伍，顿时觉得自家神殿以后真的应该在机工人偶这一块上多加点预算。

    “条件有限，只能就地取材，为了保证功能，美观上就只能欠缺一些了。”

    显然这位年轻的机工师对自己的要求还是很严格，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人家的战斗人偶改得面目全非，居然还犹嫌不足。

    汐慕认真打量了一下“拖车大队”的细节，见这些作为底盘的人偶除了运输外也能自动修正一些因位移颠簸而产生的晃动，且还会根据资料的倾斜程度自行调整手臂位置去进行整理后，突然领会到了为什么一位顶级机工师的身价能如此昂贵了。

    以前有一次，回去汇报任务完成时，曾无意听到弟弟在头疼家中的机工人偶到底是请人维修还是直接换掉的问题……若要请来一位能化腐朽为神奇的机工师，那价格，怕是还不如直接换新。

    若他们能早些相识，也许能把瑞夏介绍给弟弟……

    下意识地想到这儿，汐慕忽然变了脸色，立时严肃起来。

    不……绝对不行。

    以他们家的作风，只怕瑞夏一旦进了门，在榨干他的全部价值之前，是绝不可能再出得去了。

    瑞夏一直对她很好的……只有让他远离这个姓氏，远离与这个家族有关的一切，才能一直平平安安，自由自在。

    “……汐慕，怎么了？前面有敌人吗？”

    瑞夏明明走在她后面，也不知是怎么就察觉到了不对。

    她摇摇头，不着痕迹地调整了一下呼吸，好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紧张。

    这一路虽然不长，但也确实又遇到了一些二话不说就直接朝他们攻击的破碎魔法师。

    前面的还好说，从队伍后方突然冒出来的则难免令人猝不及防——毕竟运送的书稿多，队伍实在是拉得有点长——最后大家一致决定，在走长路时，便由茉璃娜爬上队伍正中最高的那一摞资料，以高于众人的视角查看后方来人，提前预警，避免前方的汐慕来不及驰援。

    而到了下楼梯的阶段，原本以滑轮前行的“车队”，突然收起轮子，双脚踩地，将倾斜的身躯自动放正，有条不紊地在领头那台的带领下精准地踩着楼梯慢慢下楼。

    “……对不起瑞夏小哥儿，我之前还一直以为你说这些人偶过于老旧是在吹牛，现在看来，你的技术确实比它们领先好几个世纪啊，失敬失敬。”

    别说茉璃娜了，连汐慕也没见过这么自动化的机工人偶，不时地回头张望。

    其实比起那些神出鬼没的魔法师，院内随处可见的空间扭曲才是更麻烦的对手。有些地方的走道本就狭小，虽然本就是人形的战斗人偶在躺下后本身的横向面积并不大，但毕竟队伍冗长，要一一地仔细注意避开接触，反倒成了此行中最花时间的部分。

    “呼……终于快到了。”

    再一次回到了水车边，一直操控着“拖车队伍”的瑞夏也不免有些疲累。

    汐慕靠近平台边缘，极目远眺，发现湖边的那个身影居然还在原处，几乎没怎么挪动位置。

    这个人……真的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