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再问了。
这老者，摆明了是不想正面回答他们的问题——常年徘徊在生死之间所锻炼出的直觉告诉汐慕，再问下去，他们面前的这个老魔法师，只怕不会再像现在这么无害了。
虽然她此刻魔力恢复，并不怯战，且眼前的敌人看起来已经老迈，好像并非不能一战，但……也实在没有必要。
一旦双方闹翻，输赢暂且不论，至少委托的报酬是肯定拿不到了。
虽然最初提出要这份所谓的“报酬”，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瑞夏为了让他们的冒险者身份看起来更真实所做的掩饰，但毕竟忙活了这一场，却又什么情报都没拿到的话，岂不是亏大了。
而且，魔法师的强大与否，也不是仅靠年龄就能够轻易推断的。
自打与这个老者初次相遇时，汐慕便一直在暗中评估他的危险程度。
可这个人看似垂垂老矣，眼神却一点都不浑浊，随意的姿态下，可寻到的破绽寥寥无几，显然并不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般暴躁好懂。
危险自然应该第一时间排除，但……
用余光扫了一眼身旁的瑞夏和茉璃娜，汐慕定了定神，依然用目光向他们传递着自己的否定意见。
情报可以之后再慢慢整理和摸索，但眼下，还是先保全自身比较好。
瑞夏明白了她的意思，止住了话头，不再继续追问。
不知是不是错觉，老者重新看向他们时，笑容中仿佛带着一丝满意和赞同。
“来，这些都是你们的了，别客气，都拿去吧！”
他大手一挥，数张卷轴图纸和几本厚厚的书籍从袍下飞跃而出，洋洋洒洒地排列在众人面前。
汐慕凝神扫过，确认上面没有什么明显的问题，这才对瑞夏点了点头。
他上前一步，摊开手，任由那些东西乖巧地落到了手中。
老者倒也信守承诺，不仅奉上了之前答应过的法器图纸和地下矿场的地图，另外还给了一些别的东西。
“那张是学院的整体地图，算不上太详细，但大建筑基本都在上面了；
“那些药水是治疗精神创伤的，但以防万一我还是警告你们，别以为有了药水就有恃无恐，我告诉你们，有些创伤是永久的，而且药水的效果会递减，不要没事乱用！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这是说明书，你们自己回去看；
“还有，那什么，虽然弥雅洛德思这个人我不太喜欢，但他的学术水平还是不错的。他毕竟是副院长，参与了很多学院的规划布置，这些有关空间魔法的书你们先试着看看……就你们这样子，参悟法则是不太可能了，但至少在遇到事儿的时候能有些准备，不至于稀里糊涂地就送命！
“还有，我看你是个机工师，手应该挺巧的，就再多送你几张图纸吧……学院内有工坊，你要是能摸进去，也算你有些本事……”
虽然语气不耐烦，但老者还是一一细说，叮嘱了不少。
瑞夏应着声，一边过目，一边将东西往包里放。但在看清了某本书的封面后，他愣了愣，有些疑惑地发问：“《女士饰品的经典样式及还原修复》？前辈，这，这有什么用……”
话还没说完，老者便箭步上前，凑近瑞夏，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哎，你可别嫌弃，我跟你说，对你这个年纪的男士来说，学点此类的相关知识，是可以少走很多弯路的！”
“呃……”
瑞夏哭笑不得，将书默默也放进包里的时候，正好不经意地与汐慕对视了一眼。
说起来，汐慕身上确实没什么饰物，唯一的耳环法器不久前也损坏了。
不过她这种手起刀落的个性，可能本身也不爱戴饰品吧……也是，单纯的饰物也没什么意思，还是做成法器更好，又美观又实用。
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首饰……下次找机会问问吧。
汐慕不知瑞夏在短短的一眼之间已转过了这么多心思，只单纯觉得那双金红色的眼睛忽闪着看向她，笑意盈盈，实在好看。
“老前辈。”
既然收下了东西，瑞夏决定再顺势提供一些售后服务：“这么多资料，运送起来可不是件容易事——您现在在哪里落脚啊？我们帮您送过去吧？”
这确实是个好主意。
不仅能继续探探这老者的底，进一步确认他究竟有没有说谎，且如果真能跟着他从这片林中离开，岂不是更好？
但汐慕也知道，这么顺利的发展，一般都只出现在美好的想象中。
“现在四周都是兵乱，谁没事在这种破林子里落脚！”
果然，老者嫌弃地哼了一声，随即挥动法杖，将岸边堆积如山的各类卷宗扬至空中，而后也不知使用了何种魔法，长袍一展，这些资料便“嗖嗖”地被收入囊中，顷刻间便消失不见。
这场景多少有些惊人，三个年轻人看得一惊，可同时也一齐意识到了什么。
“在战争结束前，反正我是不会回来了。”
收纳结束后，老者拍拍长袍，悠悠站起，深深地望了一眼夜色中的魔法学院。
就在他转身欲走之际，瑞夏像是想起什么，赶紧叫住了他：“等等，老前辈，这个您还没拿回去呢。”
老者转过头，赫然映入眼帘的，是那把漂浮在少年掌心，正幽幽散发着微光的奇异钥匙。
“瞧我，岁数大了，居然连这么重要的东西都忘了……”
他退回身来，刚要抬手，却又犹豫了一下。
片刻后，老者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
“说起来，这本就是不该被带出来的东西啊……正好，你们进学院避难，顺便把这钥匙也一起带回去吧。”
“您的意思是……要我们把它还给院长吗？”
他们这些外来的人也不清楚学院的管理流程，瑞夏会往这个方向揣测也不奇怪。
“哼。”
一声冷笑从老者嘴角飘出，他眼中透出嘲讽之色，却不知道到底在冲着谁。
“还给谁都无所谓，反正只要钥匙回到了学院里，我的‘失误’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他嘀咕了一句，而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封蜡封完好的信，拍进了瑞夏手中。
“这是我的介绍信，要是再遇到盘问，你就把它扔到那些蠢货脸上，说是我让你们进学院暂避的！行了，我帮你们再开一次门，去吧，等一切都结束了，自然也就自由了！”
他所表现出的举止，好像真的对学院内正发生的一切全然不知——可细究他的种种话语，又好像满是暗示，真真假假，就如同那座宏伟的魔法学院一样，近在眼前，又看不真切。
严密的封印再度出现了一道短暂的缺口，此举也明显是不想再回答他们的问题，且逼迫他们立刻就作出决定。
走？还是留？
这实在也是没什么好犹豫，瑞夏驱使着“拖车大队”先行返回，自己却留到了最后，并不抱任何希望地最后挽留了一下：“老前辈，也许情况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的糟……您真的不跟我们一起进去吗？”
“要你们进去，是因为你们还年轻，在学院里躲着总比被卷进战乱中更安全。我走，是因为人心赌不起，而且……我都这把岁数了，也该放下俗务，好好找个地方清静清静，做点自己喜欢做的事了。”
说话间，老者已经渐渐走远。
虽然茉璃娜在背后一直对他诸多怨言，但眼见一个老人独自步入那片不知是否还有怪物出没的密林，她人都已经上了机工兽，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回头大声嘱咐了一句。
“那林子里不太平，老人家你当心点啊！”
“我也没老到那种程度！”
此时已有薄雾泛起，老者的身影没入其中，不再清晰可见，只能隐约看到他好像抬了抬手。
“倒是你们！要是被人发现了钥匙的事，就说是路上捡的，知道吗？不许把老夫给供出去！”
洪亮的声音穿过雾气直愣愣地落到耳边，但他们未及回应，那个人便彻底消失在了朦胧的密林间，好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他真的很在意我们会不会出卖他呢……”
“是啊。但……有人知道他叫什么吗？”
“他好像一直都没说。”
“是吧！我跟你们说，这老头啊，鸡贼得很……”
伴随着少年们碎碎念的议论，打开的缺口在失去了钥匙和魔力的加持后，一点点地在他们背后弥合如新，重新关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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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而言之，至少进入学院后，我们就能暂时从那种莫名的精神干扰和被抽干能量的威胁中先松口气了。这样，我们就以这个房间为据点，然后一点点地往外面探索，怎么样？”
搬走了那些铺天盖地的书籍文稿后，老者的房间宽敞了不少，所幸他好像并没有那种在房间里安放保密装置和危险机关的癖好，所以在排查了一圈后，他们围着一张圆几坐了下来，俨然一副接头开会的模样。
这座魔法学院实在是谜团重重，唯一能交流的相关人员又一个字都不肯多说，眼下也只有靠他们自己来搞清楚这背后的秘密了。
“可别忘了我们最终的目的哦。”
虽然探险听起来确实有趣，但茉璃娜支着下巴，手指下意识地点了点桌面：“要是找不到能正确离开此处的方法，我们可就要一辈子困在这儿了。”
“那就更有必要把周边好好打扫干净了。”
其实在他们三人中，汐慕是对这件事最无所谓的那个，比起之后会如何，她更关心眼下的处境。
“眼下既然已经有了据点，不如……你们先在这里休整一下，我到周边的房间去看看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