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汐慕她们在宿舍区域上下探索时，瑞夏在据点中也没闲着。
除了利用“虫群”传回的影像建立相应的区域监控外，他又放出了一批尚能行动，但已经在之前的使用过程中产生一定耗损的机工虫，去刻意靠近，试探了一下那些明晃晃的扭曲旋涡。
“进入那些旋涡的机工虫，有一些在刚刚接触的时候就直接传回了损毁反馈，剩下的基本都失去联系，下落不明。一个地方出现这么多类似空间缺口的东西，只能说明这里看似平静，其实非常不稳定，而且——”
瑞夏边说边调下两块荧幕，将它们放在一起作对比。
“这是楼梯间的实际影像和能量分析图，你们看，是不是还跟之前的物资区一样，有很多地方根本就对不上？这种错位普遍存在于我们所到达的每一处，却又完全无法察觉，甚至可以让我们直接行走在根本就不应该存在的路面上……”
“幻境。”
汐慕明白了他的意思，接过话头：“所以说，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真实到已经完全可以‘以假乱真’的巨大幻境。”
“是。”瑞夏的表情也很凝重，“而且，这个地方显然有着自己专属的法则，所有进入其中的人，应该都会被其影响。”
在外被无处不在的隐秘法阵威胁，进了学院里，又面临着有朝一日可能就变成“本地人”的演变……还没有轻松多久的局面，很快又变得窘迫起来。
“那……既然这些旋涡或许有传送的功能，那我们能不能用这个方法出去呢？”
茉璃娜抬起手，提出了另一个可能的设想。
这确实是有可能的，因为当年她突然出现在湖边时，瑞夏就观察到，有一个在那附近的扭曲非常巧合地消失了，也许茉璃娜也正是从那里被传送而来，但……
“这么多的扭曲，先不说我们有没有那么多的工具去一一试探了，就算试出了某个点有传送作用，又能怎么样？消失的机工虫再也没有传回消息，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它们到底被送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它们现在究竟是个什么状态。
“如果旋涡的另一头，连接的是某个切实的地方倒也罢了，就算再凶险，总归还有些生机；万一那一边是什么空间乱流，或是人根本不可能存活的虚无深渊，贸然去接触的话，那完全就是去送死了。”
不过，从之前所搜集的种种数据来看，密林中的漩涡，与现在学院内的这些，在能量形态上基本一致，但细微处又有些微妙的不同……
只可惜瑞夏并非魔法师，在没有其他数据支撑的前提下，实在是没法从这么细微的差距中看出什么问题来。
“你们说……这里，有没有可能是一个独立于时间之外的存在？”
不知想到了什么，汐慕望着窗外一成不变的夜空，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瑞夏与茉璃娜心有所感，一时也有些恍然。
是啊，这里除了法则与正常世界割裂外，似乎连时间也从不流转——他们自从来到这里后就再未感受到食欲饥渴，连头顶上星辰的位置，也一直纹丝不动。
而且，这里的机工术水平，以瑞夏身为机工师的专业角度来看，不能说非常落后，但也跟尖端沾不上边，完全不像是割据一方的大魔法师会愿意购买的水准。
再者，在查看此间文献的过程中，他们或多或少都遇到了一些阻碍。
尽管这些书籍或手稿几乎都以大陆通用语写就，但在一些用词和书写上，除了书写者个人习惯所导致的潦草外，也非常明显地存在着一些现今已不常用，甚至连字义都已全然不同的词汇和用法。
这其中的差别，多少带着一些时代的痕迹……
时间的流逝被截断了。
出于某种他们还不清楚但一定非同小可的原因，这里的一切似乎都被截停在了某个时刻。
停留在这座学院中的所有人与正常的世界失去连接，久而久之，便逐渐肉身崩坏，神智丧失，成为了一个个徘徊在这场永夜中的怪物。
最初他们来到这里时，在物资区所观测到的那处地面塌陷，可能才是那处建筑在现实中真正的样子……可如果那股将此处于现实中抽离的诡异力量不消失，那这里就永远是那座灯火通明，却永远停滞不前的恢弘的学院幻影！
“……看来，我们必须得弄清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三个人互相望了一眼，都意识到这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想要解除学院内的异常状态，让它重新归入正常世界的法则，就必须要找到异变的源头——可无论这场异变因何而起，那位闭关后就再没出现的院长菲赛斯，必然是这其中的关键人物。
“可恶，早知如此，当初死缠烂打也该把那老头给留下来的！”
茉璃娜这么想也不无道理，毕竟有关学院内的种种情况，最初就是从他那儿打听出来的。
但瑞夏对此倒没抱太大希望。
“那位老前辈在关键问题上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如果他是有意要将我们引入学院，那就更不会与我们多说了，而且……说实话，真要闹起来，我们也未必能赢。”
“他不想我们死，但也不想亲自出手帮我们。”
回想了一下老者的种种言行，汐慕感觉，他更多的还是想要明哲保身。
“对。但……你们有没有一种感觉，他好像就是很希望我们进学院。”
面对瑞夏的提问，汐慕点了点头，茉璃娜也立刻附议。
这一点实在不难察觉，为了让他们回到学院里，这位掌管备用钥匙的后勤部主事人居然在委托完成后再给他们开了一次门，甚至为了更顺理成章一些，直接就把那么重要的钥匙托付给了他们这几个年轻的外来者。
这很不正常。
如果老者不想给的话，以他偶尔展露出的身手来看，他完全可以在封印的缺口打开后就直接收走备用钥匙，所谓的“掩盖失误”，完全就是托词。
况且，他们需要数台机工人偶合力才能运出来的庞大资料，老者却在挥手间就能将它们收入囊中，尽数带走——
可这不是更奇怪了吗？
不过是一眨眼就能解决的事，他却非要先跑出来，再找人帮他进去取。
他口中似乎对学院中发生了什么并不知情，但却又对返回学院讳莫如深。
借委托之名，他给了他们很多东西，甚至连学院的大致地图和防卫配置都有一些简单介绍。
一开始的时候还算克制，等他们完成任务出来，就更是夸张，酷酷地给了一堆东西，连有关空间魔法的著作都没落下，像是生怕他们意识不到那些扭曲旋涡的危险似的。
他的说辞，字字句句都好像别有深意，但表面上看又毫无问题，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匆忙间离开学院却忘了东西的老魔法师，然后单纯地抓了一组路过的冤种冒险者潜入学院去帮他取出来。
“不过，作为‘本地人’，他看起来会不会又有点太‘正常’了？”
汐慕和瑞夏明白茉璃娜指的是什么，一时也是相顾无言。
是啊……与那些连脸都找不到到底在哪儿的破碎魔法师们比起来，老者确实正常得让人毛骨悚然。
正常的容貌，正常的交谈，虽然谈话的内容真假难辨，但那也是实打实的拥有智慧的交流。
你能感觉到自己对面确实是个“人”，而不是别的什么奇怪的东西。
“那为什么他没有被这种异变波及？是因为事发的时候，他恰好已经离开学院了吗？”茉璃娜接着问。
这倒也不无可能。
或许因为封印的缘故，这场异变被控制在了学院内部，所以已经到了外面的人就不会再被影响。
而且，这位老者到底与他们是否“一样”，汐慕对此还是抱有一丝怀疑。
但，撇去他离院的原因究竟是真是假不谈，若其他的部分确实属实的话，倒也能以此推断出那场异变发生的大致时间了。
“我们来捋一下时间线吧。”
瑞夏坐近了一些，也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张羊皮纸，开始在上面写写画画。
“此地最初的变动，是因为两个国家发生了战争。而这座魔法学院的院长菲赛斯，和副院长弥雅洛德思，正好分属不同的国家阵营。菲赛斯出身，呃……”
毕竟只是在老者那儿听过一嘴，瑞夏完全想不起那两个国家的具体名字，写字的手也停了下来。
茉璃娜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显然也没记住。
一旁的汐慕见他们卡壳，便出声提醒道：“院长出身伦艾特王国，副院长是珂德恩王国的宫廷魔法师首席。”
“哦，对，对！”
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眼神，瑞夏在二人的名字下写上不同的王国名称，然后划出两条线交汇于一点，并写下了“争吵”二字，还在后面打了个问号。
“也许两个国家的战火波及了周边地带，但圣菲赛斯学院素来不涉纷争，所以照例闭门避祸。但在封印前夕，这两个昔日好友发生了一场不明原因的争吵，不欢而散。之后副院长离开了学院，封印在之后也正常展开。”
瑞夏嘴上不停，一边述说一边在两人的关系上添加注释。
“那位老前辈说过，封印是院长大人亲设的，也就是说，直到学院正式封门为止，院长虽然没再露面，但一切都还是正常的。”
“所以，异变必然是发生在学院落锁之后？”
老者给的信息也就只能推到这儿，面对这早就得出且没新进展的结论，众人一时也有些沮丧。
转头之际，汐慕的目光扫过瑞夏摊在一旁的魔法典籍，突然心有所感。
她取过书本，看着封皮上的书名和作者的名字——
《空间魔法初级理论》。
作者，弥雅洛德思·K·斯德菲尔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