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千千的神色变得紧张起来，这里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可不能在这里倒下啊！
好在彭军摆了摆手，缓缓直起了身，接过口罩先给林千千背后的小杰戴好，然后才给自己戴上。
隔着厚实的门板，丧尸的动静依然时不时响起，看样子短时间内没办法出去了。
以关门前最后看到的情景来看，楼梯上的丧尸估计正处于‘沙丁鱼’状态，虽然已经不暴躁了，但是一时半会也清不了场。
从千钧一发的危急场景中脱离出来，相顾无言片刻，两人均感到了一丝荒唐和无力感。
不到20分钟前，他们还在二楼好好坐着，计划着天亮后就出发；20分钟后，因为一个‘猪队友’，他们狼狈逃窜，现在连最简单的‘坐下’都成问题。
“我去看看。”
彭军示意林千千看着大门，自己则转身朝周围走去，看样子是想找找有没有别的突破口。
说是找突破口，但是两人心中都默契的没有抱什么希望，篮球馆一眼就能看到头，除了林千千背后这扇门，再没有别的出路。
除非直接跳下楼？
如果是徒手爬上三楼，借助外部的水管和空调架或者屋檐之类的当做落脚点，应该可以考虑，但是徒手跳下三楼......
不知道彭军行不行，反正林千千觉得自己不太行。
林千千微微抬头，看向天空。
月亮比起前两天，已经不止是圆润了，现在完全是个实实在在的大圆盘，皎洁的月华温温柔柔的投向大地。
如果忽略身后门板时不时的碰撞感，还有耳边萦绕不断的丧尸嘶吼声，现在的情景真是十足的诗情画意。
“唔......咳...嗬......唔......”
突然，背后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有点像呻吟，但是喉咙里像被什么卡住了。
林千千心头一跳，微微侧头，“小杰？”
下一秒，她对上了一双带着骇人血丝的眼睛。
林千千的血压‘蹭’的一下就升高了，脑中仿佛炸开了一个惊雷。
行动快于思考，她握着棒球棍的手猛地一动，飞速举高后反手一戳，直接插在了她和小杰之间。
“咔！”牙齿磕到金属的声音响起。
几乎是千钧一发之际，棒球棍卡住了小杰咬向她后背的嘴巴。
林千千的脑子这时才追了上来，冷汗瞬间‘刷’地浸透了衣衫。
毫不夸张，这直接可以列入林千千‘我离死亡最近的一次’系列里的Top3！
“唔......嗬......”小杰扭动着，开始挣扎起来。
因为被布条固定住，他挣扎的幅度被限制了，然而力度却不小。
“小杰......小杰！”
林千千小声叫着他的名字，同时空闲的那只手开始飞快解开胸前的布条。
可惜布条是彭军帮忙系的，因为担心跑动时小杰会掉下来，他系的很紧，情急之下，只用一只手很难解开。
好在小杰的嘴巴不大，又因为被固定住，脑袋的转动幅度有限，一时没办法对林千千造成伤害。
至于他乱动的手脚，因为穿了鞋子，身上套着的外套是成年款，手袖很长，隔着障碍物，并没有和林千千皮肤有实际接触。
林千千因为事情太突然而慌乱的心跳慢慢平复了下来，一只手紧握着棒球棍，另一只手继续尝试解开胸前的布带。
同时她开始小声呼喊彭军，“彭哥......彭哥......”
没办法，身后顶着门，她没办法离开。
好在彭军似乎听到了她的求救，几秒钟后，他小跑着回来了。
“怎么......！？”话还没问完，彭军就看清楚了眼前的场景。
他的呼吸一窒，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
“彭哥！快，救一下！！”
林千千的求救声及时把彭军的思绪拉了回来。
来不及思考，他连忙上前帮忙把布带解开。
也不知道他怎么操作的，林千千半天解不开的绳结，他三两下就解开了。
布条松开，小杰挣扎的动作愈加剧烈。
彭军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拉着他往后退，林千千趁机抽身出来，顺手拿起松开的布条，“先把他嘴巴封住！”
说着迅速把手上的布条撕开，一部分团成一个布团，瞅准小杰张嘴嗷嗷乱叫的瞬间，直接塞了进去，随后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把另一部分覆在他的嘴巴上面，绕到脑后缠了两圈后，打了个死结。
做这些的时候，她的后背始终不敢离开门板，因为小杰突然的异变，发出的响动声引得门板后的丧尸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把威胁最大的嘴巴处理好，剩下的手脚就很好处理了，两边的袖筒直接打结，手就钻不出来了。
“好，好了。”
看着被彭军提溜着衣领停在半空的小杰，林千千一直提着的那口气总算松了下来。
她抬手擦了擦脑门，把刚才差点被咬吓出来的冷汗擦掉。
“......”
一阵异常的沉默。
没有得到回应，甚至彭军一直维持着提溜小杰的动作一动不动。
林千千疑惑看去，却发现彭军此时惨白着一张脸，双眼空洞。
看着不像是身体不舒服，倒像是......遭到了重大打击后精神崩溃了。
“彭哥？”林千千心里一咯噔，不自觉放轻了声音。
彭军缓缓抬头，眼神终于聚焦了起来，只是眼中满是痛苦，绝望，震惊，无助......一副信念崩塌的样子。
“完了......”
“什么？”
“完了......没有希望了......”
“彭哥，你......！”
彭军突然松手，小杰从半空中跌落在地。
“小杰！”
“唔......唔......”小杰挣扎着坐起身，即使嘴上已经被封住了，依然本能地扑向林千千。
林千千接住了他扑过来的身体，将他从自己身前微微扯开，小杰扑腾着一双小手，‘唔唔’地一直不放弃。
“咳、咳咳咳！”
这边小杰还在闹腾，那边彭军突然捂着脸剧烈咳嗽起来，他踉跄几步，突然身子一晃，跪坐着跌倒在地。
“噗——”他的身体猛地一颤，随后喷了一大口血出来。
林千千：......！！
纯白的口罩瞬间被染红，边缘处还在不断凝聚出血珠，滴滴答答地往下坠落。
“彭哥！”
两人只隔着不到两米的距离，可是身后的门板依然在微微颤动，林千千根本不敢离开上去扶他，只能焦急地喊着他的名字。
彭军缓缓抬头，口罩没有遮挡的半边脸，透出一股让人怵目惊心的金色。
‘面如金纸’——形容人病入膏肓，生命开始进入倒计时。
林千千的脑中忽然冒出这个词语。
她一直以为这是一种夸张的描述。
直到现在亲眼目睹，她才发现这是一个非常写实的词语。
她一直知道彭军身体不适，只是在咬牙坚持，大概是凭着心里那股，想要把小杰安全送到军队驻扎地的劲。
现在，那股劲没了。
林千千扯着小杰的手微微颤抖，眼底满是惊诧与慌乱。
时间的流速仿佛被放慢了数倍。
口罩上的血红仍在滴落，其余的一切声音仿佛都成了背景音，变得模糊而遥远，只剩鲜血坠落在地的滴答声。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过了几秒钟，突然，掌心里小杰不停拉扯的力量感消失了。
林千千机械地低头，蓦然对上一双纯真懵懂的眼睛，瞳仁是乌黑的，眼底却是澄澈的白。
“唔...唔......”瘦削的小脸微微仰着，被堵住的嘴发出‘呜唔’的声音，神情困惑，还带着不安。
小杰......
林千千的视线逐渐聚焦，停滞的思维再次运转起来，“小杰？！”
她惊喜地捧住小孩的脸。
没有了！
眼睛里的那些骇人血丝全都没有了！
想起什么，她猛地转头，“彭哥！小杰好了，你快看！！小杰好了！”
“还有希望！你不能在这里倒下！！”
因为过于激动，她没有控制好声音，身后的门板再次激烈颤抖了起来。
林千千不敢离开门边，只能把小杰往彭军身边推了推，“小杰，去叔叔那里！！彭哥，你快看！彭哥！！”
小杰被推了一个趔趄，他不解的回头，眼中还带着不安，得到林千千的催促后，才犹豫着走向跪坐在地的彭军。
连续的呼喊声唤醒了彭军的一丝理智，只是他现在的头脑已经解析不出那些声音的含义了。
察觉到一个小小的身影靠近，他迟缓地抬起了头。
那是一个小男孩，只有六七岁大，还没他大腿高，嘴巴被缠上了布条，这是......
小杰。
对，这是，小杰，他是人类的希望......
不对，他，不是......
他已经不是了，他是丧尸......
想到这里，他的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仿佛随时要倒地不起。
还有人在说话，在说什么？
是千千吗？
“不是......丧尸......”
谁？
什么不是丧尸？
小小的身影忽然蹲了下来，紧挨着自己。
彭军的目光迟缓地转了转，对上了一双眼睛，眼睛的主人带着不安和疑惑，静静地看着他。
这眼睛......不是丧尸。
不是丧尸！
“嗡——”
脑中一阵嗡鸣，林千千的话语终于冲破障碍，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小杰不是丧尸！彭哥，我们还有希望！”
彭军木然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明，他看着小杰，又缓缓抬头看向林千千，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突然猛地又喷出了一大口血。
“噗——咳，咳咳咳......”
林千千：！！！
林千千身形一动，下意识想要往彭军身边冲过去，可是身体刚离开，背后的门板就猛烈地起伏了一下。
不顶着门板，门后的丧尸就会全部冲进来！
现在这里面不是生命垂危的病患，就是毫无反击能力的小孩，真把丧尸放进来，她自己可能没事，但是她不一定能护住其他人。
心里一紧，她咬咬牙又退了回去。
这是林千千短暂的二十年人生中，经历过的最痛苦、最纠结，且最无能为力的时刻，她的眼眶泛起一阵淡淡的红，口罩下的嘴唇死死抿着。
“咳......咳咳......”
彭军弯着腰，手掌捂着口鼻，鲜血不停地透过口罩和掌心流了下来。
是的，流，已经不是滴落了。
这么大的出血量，即使得到及时救治，生存几率都很小，更何况现在——他们被丧尸围困在楼顶，仿佛身处孤岛之上。
来不及了。
这是彭军脑海中唯一剩下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