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灯花哔啵一声爆开,简单洗漱过后的封眠只觉浑身清爽,被雾柳扶着在床边靠下,正给两只脚换着药,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嘈嘈切切的声响。

    都快到后半夜了,这是又出什么事了?

    封眠好奇地抬首往外张望,还没来得及喊个人去瞧瞧,房门便被轻轻敲响了,王妃急切又克制的声音在外头响起,“阿满?你歇下了吗?”

    “母亲?我还未歇下,您进来吧!”封眠忙坐直了,正要扶着雾柳下床行礼,便被三两步冲到床前的王妃摁住了。

    “快别动了,好好躺着。”王妃俯身立在床头,上下将人打量一通,目光从她缠了两圈细布的手腕,落到她伤痕累累的两只脚上,泪光在眼底打转。

    “你这孩子,出门时还好端端的,怎么就伤成这个样子了!”王妃在床边坐下,心疼地摸了摸封眠的下巴,“才几日,瞧你瘦的。”

    温暖的指尖格外轻柔地蹭过颌骨处,轻得仿佛在触碰易碎的薄瓷,带着千万分的怜惜之意。

    封眠不自觉地歪头蹭了蹭她的掌心,一双杏眸弯成了弦月状,烛火的光落在眼眸中,如星火一般明亮,说话时声音软得像融化得蜜糖,“我没事的,两日就能补回来了,母亲不必忧心。”

    “你是该好好养一养,这两日都莫要出门了,我得亲自看着你,将身子养好了才行!”王妃屈指在她鼻尖轻轻一刮,嗔怪道,“你呀,也学会先斩后奏了!”

    王妃说到这儿,眉梢一挑,似是终于想起自己那个便宜儿子了,话音一转,面上慈爱之色倏然一敛,凤眸微眯,“阿琢那个混小子呢?将你保护成这副模样,自己又跑到何处躲着去了?”

    “母亲这般说可是冤枉他了。”封眠赶紧抱住王妃的手臂,撒娇般晃了晃,三言两语将擒获拐子的事说了个明白,“世子现下定是去忙着审人呢。”

    王妃心下的火气轻易便被这道和风细雨浇灭了,垂眸瞧着封眠撒娇的模样,仿佛在看自己的亲女儿一般,终是没忍住,屈指在她额头轻轻一弹:“你啊,就护着他吧。”

    语气虽嗔,眼底却已漾开笑意。

    “行了,瞧见你这么有精神,我也算是放心了。”王妃说着起身,眼神制止封眠想要起身的动作,“你好生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

    封眠也没想到,翌日一早,王妃竟领着两个健仆,推了一辆檀木四轮素舆过来。

    “你伤着脚,行动不便,又不能不能日日拘在屋里,可以坐在这素舆之上,让小厮推你在园子里转转,也好透透气晒晒太阳。”

    王妃亲自扶着封眠在素舆上坐下,锦缎坐垫十分柔软,腰后还垫着一个软绵绵的护腰靠垫。

    封眠新奇地摸摸檀木扶手,晨光暖暖地照在身上,一路暖到了心间。

    王妃竟考虑得这般周到,连夜寻了适用的素舆来,这份心意,委实是太难得了。

    风和日暄,垂花门前的海棠绯色正盛。

    “天气暖和了,许多花都慢慢地开了。正好今日一起去瞧瞧。”王妃慢慢行过垂花门,身侧小厮推着素舆跟随。

    封眠仰头望着湛蓝的天,听着耳畔王妃的温声细语,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你陪嫁的人里有个池苑司的,带来了许多新鲜花种。”王妃忽然想起什么,“听说种的不错,你也还未看过吧?”

    封眠先是摇了摇头,才疑惑道:“池苑司?”

    她对花草并无甚特别研究,这一点嘉裕帝是知道的,怎么还给她塞了池苑司的宫人来?

    跟在后头的流萤忍不住插嘴道:“是他自己非要跟来的。他就是那日郡主您落水时在场的船夫!”

    提起此事流萤还有些牙痒痒,她与郡主孤立无援的时候,那船夫惧怕公主,跪在地上屁都不敢出一个,事后倒是颠颠地想靠上来了。哪有这种两头讨好的事?

    雾柳知晓的比流萤更周全一些,补充道:“事后郡主不是特意递了话,让人免了他的责罚。他心下愧疚又感激,便主动说要跟来北疆,为郡主培育四时鲜花。”

    喔,封眠想起来了,她拍拍流萤的手,“当时的事也不怪他,昭宁那般阵仗,寻常人哪敢出头?看在他如此诚心悔过的份上,你且饶他这回。”

    流萤撇撇嘴,到底没再吭声。

    王妃不知发生了何事,待听得封眠讲了前因后果,当即后怕地拍拍胸脯,看着封眠的眼神愈发怜爱了,

    在深宫之中,没有父母庇佑的孩子,即便是有皇帝看顾,也仍要吃不少苦。万幸平安。

    花园的月亮门方出现在视野中,前方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转进来一个身影。

    百里浔舟见前方人影,一个急停,“母亲,郡主?”

    待看清封眠坐在素舆之上,他飞快抬手将身后跟着就要拐出来的山衣推了回去。

    “哎哟!”山衣一个踉跄后退,险些栽倒,站稳茫然地立在原地不敢动。

    “闹什么呢?”王妃瞥百里浔舟一眼,“方才山衣怀里抱着的什么?”

    虽是一闪而过,但她还是瞧见山衣怀里抱着个大物件,百里浔舟这般激动地要将其藏起来,看来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没什么!”百里浔舟强作镇定,背在身后的手狂打手势,示意山衣快走。

    王妃眯起凤眸:“鬼鬼祟祟躲躲藏藏,又在搞什么鬼?山衣,出来。”

    山衣苦着脸冲百里浔舟耸了耸肩,连世子殿下和王爷都得听王妃的,他哪敢忤逆?只能苦着脸现身。

    怀里抱着两副崭新的拐杖便暴露在几人眼前,拐杖上头还精心地缠着防滑的棉布条。

    封眠先是一怔,接着抿唇,怎么也压不住翘起的唇角。阖府上下唯她伤了脚,这副拐杖是给谁准备的也不言而喻了。

    只是与王妃准备的素舆相比,那是落下了不止一点,也难怪他当即就要躲。

    王妃瞧着百里浔舟泛红的耳根,忽然觉得这头顶的暖阳,似乎格外灼人些,又好气又好笑地点了点他的额头。

    “郡主一个柔柔弱弱的姑娘家,你怎的想到弄了副拐杖来?”

    百里浔舟本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见了王妃准备的素舆才意识到,拐杖对郡主来说好像是有些奇怪,当下无力反驳,“是我想岔了。”

    “世子有心了,多谢你。”封眠眼底漾着笑意望向百里浔舟。

    不说东西实不实用,能惦记着她的脚伤就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百里浔舟忽地意识到什么,压下刚要浮起的笑意,轻咳两声,肃容疏离道:“郡主此番受伤毕竟也与我有关,我自是不能轻视。”

    言下之意便是让她不要误会其中有任何情愫,不要对他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期待。

    他说罢,只见封眠神色自若地点了点头,也不知听到心里去没有?怎的半点反应也没有?

    百里浔舟也不知道他想看到什么样的反应,但封眠现下这般镇定的反应着实让他有些在意难受。

    又不能再多说什么,兀自憋得难受。

    这时一名小厮小跑过来,说是郡守过府了。

    封眠顿时精神一震,今日最重要的大事来了!

    “快去隔壁元府将元老爷和元夫人请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说罢,她又吩咐流萤去雪月居请元寄雪。

    *

    日头斜照进王府正堂,将青砖地面分割成明暗交错的格子。封眠端坐在素舆上,颇有些头疼地看着郡守第三次推拒主位。

    今日之事王妃和百里浔舟不大方便出面,封眠打算独自处理此事,她打算让郡守坐在主位,郡守却一直不敢坐。

    他虽是秦王的小舅子,但在天家郡主面前还差着老大一截,哪敢当着她的面坐主位?

    “下官岂敢僭越……”

    “今日之事还要全赖大人相助,人已来了,大人快些坐下吧。”封眠听见外头传来杂沓脚步声,最后一次催促道。

    元氏夫妇颇有些跌跌撞撞地迈进正堂时,郡守才在封眠的眼神施压下,坐上了主位,一时间王府正堂仿佛成了府衙正堂一般。

    元夫人紧张兮兮地落后半步,死死攥着丈夫衣袖,看见堂上阵仗,更是心惊腿软。

    “草民/民妇,见过世子妃,见过郡守大人。”两人颤巍巍地行了礼。

    元老爷挤出一个笑来,不安地看向郡主,“不知世子妃殿下唤草民夫妇前来是有何事?”

    封眠疏淡地开口:“府上三姑娘近来可好?”

    果然是来秋后算账的!

    元老爷与元夫人对视一眼,只觉口中苦涩,手脚发软。

    元夫人顿时哭号起来,“郡主明鉴呐,那元寄雪已经私逃离家,早不是元家的人了!她自己造下的孽,我、我等实在是无辜啊!”

    “你的意思是,元家三姑娘元寄雪,与你们元家再没有干系了?”封眠截住话头,问道。

    “是啊!”元夫人忙不迭应声,拽着元老爷一起不住点头。

    “郡守大人,您可听清了?”

    郡守恭敬道:“听清了。”

    “既然如此,那便签下义绝文书,才算断的干净。”封眠向身后递了个眼神,雾柳捧出两份早已写好的义绝文书出来。

    正堂屏风后传来环佩轻响,一道袅娜身影缓缓踱了出来。

    元老爷和元夫人顿时瞪大了眼,错愕不已,“寄雪?”

    郡守一见便明白怎么回事了,郡主这是早就与元寄雪串通,不对,是商议好了要断亲,又怕这元氏夫妇见她得了郡主青眼,不肯断亲,才先演了这么一出,让他们自己亲口说出元寄雪与元家再无干系的话。

    既如此,他也应当配合郡主一番,于是沉声问道:“元氏女,你可想清楚了?此状一立,生死荣辱,再与元家无干。”

    “民女心意已决。”元寄雪伏地叩首,额头碰在冰冷的砖面,只觉前所未有的冷冷静。

    郡守颔首,“既然你们双方都无异议,那便签字画押吧。”

    “等等……”元夫人果然犹疑,世子妃亲自出面替元寄雪张罗,说明她并未记恨她此前行事,日后说不得还要扶持她一二。

    王府和世子妃的大腿,错过了可就抱不着了。

    郡守目光一厉,“怎么?你方才亲口所言元氏女与你元家再无干系,难道是蒙骗本官不成?”

    “民妇不敢!”

    说过的话再更改不得,元夫人便是心下有再多算计与不甘,也只能乖乖听话。

    元寄雪一挽袖,在一式两份的义绝文书上签字画押,眼底漾起盈盈泪意,唇畔却勾起喜悦的笑。

    “立绝亲书人元氏,情愿与父母兄弟永断瓜葛,日后荣辱各不相干!恐后无凭,立此存照。”

    郡守在义绝文书上盖上官印,突然问道:“本官多问一句,你另立户籍,可要改姓?”

    元寄雪抬眸,眼底似有星火复燃:“民女愿改‘柳’姓。”

    她的生母姓柳,柳枝柔韧,生机盎然。往后的日子,她再不是元府后院孤苦无依的三姑娘,而是独立门户的柳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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