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新鲜出炉的“柳寄雪”这个名字,眨眼间就传遍了云中郡的大街小巷。

    “听说世子妃让她做女医官,女子也能当官了?”

    “这元姑娘做什么与家中闹成这副样子?岂不难看!”

    “人家现在是柳姑娘了!你还不知道她那个后母做了什么吧?啧啧,真是瞧不出来,竟然有这般狠的心肠!”

    元夫人和她身边的丫鬟被郡守带来的府兵押走了,元夫人给自己继女下药,迫她嫁人的事,自然也瞒不住,悄悄地被众人口耳相传了出去。

    这下再无人议论柳寄雪断亲改姓一事,便是有那等道德卫士在心里嘀咕着“子女不言父母过,捅破天的事也不能断亲”,也不敢当着众人的面说出声,恐怕被一拥而上哄打一顿。

    但仍有人瞧不惯女子做官,说风凉话,“医官算什么官?还不是给人看病的大夫。”

    “那也不是什么大夫,都能当上世子妃亲口封的医官啊!听说世子妃命她给城外的流民治病嘞。”

    黑石沟的村民和被拐的那群孩子们暂时被安置在了城外,等柳寄雪一一探看过,确定没有患上疫病的风险,才会准允入城。如此一来,两边的百姓心里都能放心。

    不过他们住的皆是军营中的帐篷,被褥俱全,并不寒酸。

    风餐露宿许多时日的众人有了一处可平坦安睡的地方,能吃上热乎的粥饭,心下皆是十分的满足了。

    另一头封眠不知外头的风言风语,正急匆匆地让人将自己推回藏弓院。

    按理说,刚刚助柳寄雪彻底脱离了元家,她应当与其好生庆祝一番的,但眼下她心中还惦记着旁的事,不做完安不下心来,便吩咐人送了两坛好酒过去,许诺过两日再将今日的庆贺补上。

    进了屋子,却发现案几旁坐着个人。

    他单膝屈起,慵懒地倚靠在凭几上,手上拿着一册纸细细看着。

    “世子?”封眠被小厮推到案几旁,发现他在看的正是自己之前未看完的户籍文书。

    百里浔舟眼皮轻撩,便算是与她打过了招呼,又埋首文书,随手拿起笔记下什么。

    封眠探头一瞧,他正是比着自己之前记录的格式,从文书中挑出可疑的信息记下。

    她急着赶回来,正是为了忙此事。

    拐子被一网打尽,尚未脱手的孩子们皆被救下,但此前就被他们倒手贩卖的孩子们的信息却已被他们销毁了,更不可能还记在脑子中。

    还是得将文书检查一遍。

    百里浔舟将几页文书推给封眠,道:“官府的内贼已抓到了,是衙门的主簿。他们从五年前开始做这种勾当,只需查这五年内的文书即可。”

    “他们交代了这些年来转手的城镇,我已派人分头去查,定当一个不落地将人找到。”

    几句话将封眠心中惦记着的事情尽数交代清楚了。

    封眠又看一眼文书,百里浔舟已将剩下的部分都查得差不多了,也无需她再多费什么心神。

    她心下知道他定是担心她心力不济还要坚持着查文书,所以才先一步帮她将能做的都做了,却又做出这样一副平淡姿态,毫不邀功。

    她有心想要道谢,又觉得道谢反而会伤了他的心意。毕竟此事确实并非她一人之事,他本就也有如此行事的责任。

    “你还没用晚膳吧?我让人去给你弄些吃食。”

    那就干脆拿出好吃好喝的招待吧,吃饱了也更有力气干活嘛。

    领命出门去宣晚膳的流萤心下十分不解,“人既已经抓到了,只需郡守发个公告,那些被拐的人自然会主动找来,何必还要这么麻烦呢?”

    “万一主家不放人呢?万一人已经意外没了呢?”雾柳想得总是比流萤周全一些,解释着,“万一还有人扯谎攀咬呢?”

    “这世上的人什么心思都有,自然要思虑得更周全一些。”

    流萤恍然大悟,想不到一件她以为十分简单的事背后,竟还有这么复杂的弯弯绕绕。

    唉,若人人都能再简单些就好了。

    银挑针在烛焰将熄未熄时轻轻一拨,晃动的烛光重又明亮起来,照出小小案几之上琳琅满目的美食。

    封眠搁下银挑针,托腮看着百里浔舟用膳,发现他执箸时总是先避开芫荽,再绕过姜丝,专挑鱼腹最嫩的部位。

    咦,他竟是有些挑嘴的。

    下次得吩咐厨下不给他放这些了。

    封眠自己倒不大挑嘴,她打小便什么都吃得香,只是偶尔身体不允许她什么都吃。准备饭食前倒忘了问百里浔舟有无忌口。

    不过王府的厨子竟也不知道他挑嘴吗?

    “你不吃?”他突然抬眼,筷尖悬在半空。

    封眠回神,忽略腹中隐隐的饥饿感,坚定地摇头,“不饿。”

    即食汤饼的事给了她灵感,她打定主意将自己饿上几顿,体验一下流民的饥饿感,试试看能不能在梦中再看见一些新鲜的吃食。

    所以她要坚决忍住诱惑,绝对不能吃。

    封眠捧起茶盏,咕嘟咕嘟喝着茶。

    饿了就喝点茶水吧,喝个水饱骗骗肚子。

    百里浔舟哪想得到这世上还有人故意饿自己的肚子,当下也不疑有它,埋头继续吃饭。

    封眠眼巴巴瞧着他吃得香喷喷,喝干了两大壶茶。

    夜里吹了灯,两人一左一右躺下了,中间像是隔着道银河。

    安静半晌,封眠眨着眼睛盯着头顶的床幔,“明日我随你一起去府衙,核对户籍可好?”

    百里浔舟:“嗯。”

    两人之间一时又静了下来,只闻清浅的呼吸声。

    半晌,封眠忽然轻轻唤了唤他的名字,“百里浔舟?”

    “怎么了?”

    封眠揪着被角,小心翼翼地问:“我都没问过你的意见,便留寄雪在王府住下,你可有觉得不快?”

    她当真是有些昏了头了,都忘了苦主在此,他之前还说不想再见柳寄雪。现下算起来,最少也已又见过两面了!

    百里浔舟语气淡淡的,“你也是王府的主人,留谁住宿,是你的自由。”

    “我若说觉得不快,你待如何?”

    还能现下前去将人赶出去吗?

    封眠坐了起来,“那我去陪她出去寻个旁的住处。”

    百里浔舟忙跟着坐起来,将人虚虚一拦,“好了,我随口胡说的。躺下。”

    他哪想得到她还真想去?

    “喔。”封眠顺势便躺下了,悄悄抿起唇偷着乐。她就知道,自己若说现下就去带人走,他定是要拦的。

    百里浔舟顿了顿,她这行云流水的动作,怎么好似根本没打算真的下床?

    他也跟着躺下了,混不在意道:“况且她已抛却了往日的身份,从前种种,便当烟消云散吧。”

    与一个走投无路的姑娘家斤斤计较,他才是真的没有肚量。

    “那便好,明日我告知她,她定也是高兴的……”

    封眠心神一松,话音越来越轻,渐至消弥。

    她这几日都没怎么休息好,今日又饿了自己一整日,已是筋疲力尽了,说着说着话便睡了过去。

    百里浔舟听见身侧呼吸逐渐趋于平稳均匀,侧首一看,封眠已然安安稳稳地入睡了。

    翘起的睫毛在她眼下投下一道阴影,如玉的鼻梁高挺,安睡的侧颜恬静秀美。

    百里浔舟心下一哂,今日竟睡得这般快。

    前几次他门同床共眠时,彼此一开始都是闭目装样子,较劲许久,他才听见她入睡的呼吸声。

    想来这几日,定是累极了。

    百里浔舟细细一想,竟觉得她自来到北疆,仿佛就没安生得待过几日,病几日,忙几日,忙几日,又病几日。

    不知她在宫中是不是也是这般?

    他本以为清平郡主在宫中有嘉裕帝护佑,定是被百般娇惯,悠闲自得,今日却听母亲说了她在宫中被昭宁公主推下水的事。

    王府远离盛京,对宫里头的事情知晓不多,但也知道这位昭宁公主是圣上宠妃柔妃之女,想来受宠爱程度与封眠也是不相上下的,否则不会封眠都落了水,船夫连去唤个太医来都不敢。

    她敢公然做出此举,平日里又怎会与封眠好好相处呢?

    而且母亲还说,太后是不喜封眠这个外孙女的。在封眠五六岁的年纪,有一阵子,太后疑心她被邪祟染了身,瞒着圣上将人丢进了道观,七日未给水米,只喝符灰水。

    后来圣上发了好大的脾气。

    这事还是母亲许多年前去秦王府上赴宴时,听席间命妇闲聊时说的。事后她便将这随耳听得八卦抛到了脑后,今日听了封眠落水之事,细一思量,才想起来。

    后宫里头两位主事人都不喜封眠,便是有圣上护着,她多多少少也是要吃些苦头,压根不像他们所想的那般泡在蜜罐子中长大。

    百里浔舟想得还要更多一些,他算了算时日,封眠落水高烧昏迷那几日间,圣上赐下了他二人的婚书。

    封眠也说过,圣上是因为命理之说,欲要破了封眠的厄运,才将她赐婚来北疆。

    这一切,很显然是有人在背后做了手脚。

    百里浔舟无声地叹了口气,想到她初来北疆时,自己与百姓们的排斥,也不知道她是何心情?

    若是他坚持要和离,封眠再回到宫里去,会不会被太后和柔妃为难?再被昭宁公主欺负?

    或许他到时可以找些别的理由,将人留在北疆?北疆气候虽不如盛京温暖宜人,但起码有他在,定不会让旁人欺负了她去。

    一通胡思乱想着,百里浔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夜半忽然察觉身侧有窸窣声响。

    睡前果然不应喝太多茶水。

    封眠睡眼朦胧地爬坐起来,垂头缓了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撑着手跪起来,慢吞吞地往床外跑。

    她担心将封眠吵醒,本想绕到床尾下床,谁知百里浔舟躺下是这么长一条,想绕开他还真有点难。

    罢了罢了,她小心些,从他身上慢慢跨过去吧。

    这对封眠来说着实是一大挑战。

    她四肢睡得软绵绵的,脚上还不大能使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是一膝盖跪到了百里浔舟的手背上。

    百里浔舟本是屏息忍着没动,想瞧瞧她到底要做什么去,被忽然一击,没忍住闷哼一声。

    惊得身上人一慌,匆忙挪开膝盖,却失了平衡,啪唧咂进了他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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