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楚慈惊讶抬起眸，撞进他茶色的眼眸中。
他眼中的情绪，她很熟悉，并且不止一次的见过。
她自己刚穿越的时候，有时候照镜子就是这种眼神。
但更明显的是在林鸣和沈修和身上，尤其是林鸣。
当时她带着他去姜彩霞家通灵，离开时他脚步虚浮，眼中也是这种情绪。
被巨大的信息冲击，从而产生了对这个世界和对自己过去人生的怀疑……
楚慈望着他，试探道：“你是不是也……见到……”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沈载坤已经点点头。
他深深吸了一口烟，声音艰涩：“是，我看见郭婆了。
“在她死后的每一天里，我都能看到她……”
长长一根烟，他只用了三口就吸完了。
灰色的烟雾里，他坐在沙发上，仿佛一座凝固住的雕像，迟迟没有动作。
林鸣带着剩下的同事出去，临走拍了拍沈载坤的肩膀。
“你们先聊，我带着人先去工作。”
他对楚慈点点头，带走了神色各异的同事。
等林鸣走后，过了一会儿，沈载坤终于有了动作。
他垂眸捏着手里的烟盒，嗓音干哑：“我能再抽一根吗？”
“当然，你随意。”楚慈点头。
又一根烟过去，他心情平静不少。
抬起满是红血丝的眼睛，看向楚慈，他开始讲述这两天发生的事。
“郭婆吊死在大榕树，被发现尸体的当天，警署的同事就通知了我。
“但当时的化验结果还没出来，我只能又等了一天，在第二天坐了最早的航班回来，事情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我下了飞机后直奔警署，开始调查郭婆的死。但证据清晰，事实明确，甚至还有远处的摄像头拍下了郭婆自杀的整个过程。
“因此，警署当天就下了结论，郭婆是自杀。”
说完，他顿了顿，看向楚慈。
他记得当时就是她带着走投无路的郭婆去报案的
本以为听到这个消息，楚慈会疑惑或者激动地辩解‘郭婆明明是被逼死的’。
可她没有，她只是眼神很平静地望着他，静静等着他继续说。
沈载坤垂下眸。
即使楚慈并没有对这件事产生负面情绪，他还是解释了一番。
是在给她听，也是在给自己听。
“自杀，没有凶手，我们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谁，但没有证据。
“即使我们顺藤摸瓜抓到了给郭婆孙女制造舆论谣言的人，他们一口咬定跟别人没关系，我们还是没法把罪魁祸首绳之以法。
“也就是在那天当晚，我在镜子里看到了已经去世的郭婆。”
他又从烟盒里拿了根烟出来，这次却没有点燃。
只是叼在嘴唇上，沉默了好一会儿。
“我当时以为是自己这段时间太忙，忙得花了眼。
“毕竟我比谁都清楚郭婆死亡的现实。甚至我从警署回来的时候，她的尸体正躺在法医的解剖室里，还没得出详细的死亡报告。
“我当时盯着镜子里的郭婆看了好久，我看了她多久，她就盯了我多久。
“她没有电影里演的那么狰狞，也没有多么可怖。只是和平常我看到的她一样，穿着她平常最常穿的那身衣服站在角落里，安静看着我。
“以至于我当时恍惚了片刻，差点以为是我们警署的人搞错了，或许郭婆根本没死……”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一停，似乎哽咽了一下。
但等楚慈仔细去听时，他的声音已经回复了正常，仿佛刚刚那声哽咽只是她的错觉。
“但很快我就发现不是，因为我转过头去看她，并没有在角落看到她。
“而且很快，我听到了她在哭。她哭着质问我为什么不帮帮她，为什么她孙女都死了，还要受这种委屈……
“那天晚上，我耳边一直萦绕着她的哭声。她没有伤害我，只是不停质问。
“可能她也不理解为什么人都死了，那些人还要往她孩子身上泼脏水吧……”
他闭上眼，无声叹了口气。
“自从那天晚上以后，我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她。刚开始时只是在晚上，后来变成了晚上，今天又变成了随时随地……”
说着，他打量了一番现在身处的小店，挤出来一丝笑意。
“我在这里倒是看不见郭婆了，难怪林sir说楚小姐你是有真本事的人，推荐我来问问你。”
楚慈挑了挑眉，下意识扭过头往门口的方向看去。
为了方便迎客，店里的大门开着，正对着门外长长的走廊。
此时林sir已经带着同事离开了，所以门外那个由远及近的身影就格外明显。
在她慢慢靠近屋子的时候，楚慈头顶的引魂铃也响了起来。
沈载坤抬头看向她头顶的铃铛，看到里面竟然没有铃舌的时候，一愣。
楚慈指了指门外，“她进不来的。”
沈载坤顺着她的手看向门外，并没有看到什么东西，也没有害怕。
他大概能明白楚慈对于他刚刚那个问题的答案。
一直紧张的精神松了松，眼神落在空无一物的门外。
“嗯，她进来也没关系，我觉得她并不想杀害我。可能只是想从我这里要一个结果吧……”
法律如果给不了郭婆想要的公平，她就自己去拿。
而她一直跟着他，大概还是对她孙女的结果的不满意吧。
想通了这一点，他抬头看向楚慈：“楚小姐，你能不能帮我给郭婆带句话？”
“不用。”楚慈摇摇头，“她就在门外，你直接跟她说就行。”
沈载坤站起身走到门口。
他望着空无一物的走廊，看不到郭婆，但这里冰凉阴冷的气息却在提醒他——
郭婆就在这里。
“郭婆，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他掏出一个黑色的U盘。
“你放心，我手里的证据快收集好了，我认识不少有正义感的记者，他们如果知道你孙女的事情，一定会愿意帮忙。
“我不会让你孙女死后一直活在流言蜚语当中，很快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被人诬赖的，我还联系了法医对郭妙桐进行尸检。
“张无赖的话很快就会不攻自破。还有那些伤害你和你孙女的人，我手里有不少他们作恶的证据，到时候也会一起公布出来……”
他对着门外絮絮叨叨了很久，直到郭婆离开后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停下来。
盯着门外空荡的走廊愣神了一会儿，扭头问楚慈：“郭婆怎么说？”
“她已经走了。”
楚慈和他一起望着门外的走廊，眼神微微放空。
她看到的郭婆和沈载坤看到的郭婆不一样。
沈载坤看到的郭婆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可她看到的却是郭婆死时的样子。
丧服反穿，身上束着红绸带，脚下挂着铁秤砣，因为是吊死的，所以舌头几乎垂到胸口的位置……
如果说有什么不同，就是郭婆身上的丧服颜色。
丧服本来应该是白的，可郭婆身上的丧服却多了大片红色的血迹。
和沈载坤聊了两句关于惠婆在直播自杀的事情，她很快把人送走。
然后翻开了系统之前奖励她的《算命教程速成手册》。
但里面都是关于算命的东西，且后半本翻不开，她并没有在里面找到的答案。
反倒是中午在餐桌上跟阿嫲聊天的时候，她无意中提起了这个问题。
阿嫲顿了一下，叹气，“如果郭婆是这个样子的话，那她大概就要成凶了。”
“成凶？”陈欣欣疑惑。
她捏着筷子的手隐隐有点发抖，“阿嫲，成凶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要变成厉鬼的意思嘛！”
阿嫲摇摇头，突然感觉饭菜不香了。
她眼神落到空白处，回忆起当时叉着腰，带着儿子儿媳一起堵在她家，几乎要跳起来对着她破口大骂的郭婆。
忍不住唏嘘。
当时那么不讲理的人，竟然落得这么个下场。
楚慈给心不在焉扒米饭的陈欣欣夹了筷子菜，柔声道：
“郭婆没有咱们想象中那个不讲理，我和阿嫲晚上要去一趟九龙城区，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郭婆和桐桐已经没有什么活着的亲人了，你是桐桐最好的朋友，去帮着收拾收拾她家吧。”
陈欣欣表情还有些恐惧，但咬唇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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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楚慈和阿嫲到了九龙城区，说好之前请邻居们吃饭的事，一推就推到了现在。
有房东阿姨这个大喇叭在，邻居们都知道楚慈已经洗清革面，重新做人了。
餐桌上看到精神状态已经完全不同的楚慈，大家纷纷点头。
有人听说楚慈现在在观塘区混不错，还开了小店，忍不住羡慕。
“丹婆啊，你这个阿女养得好啊，我之前还在报纸上看到有人在夸阿慈呢！”
阿嫲欣然举杯，“小孩子自己打打闹闹啦！不过以后大家有需要，倒是可以来找阿慈看看，我们阿慈现在可是很靠谱的！”
老邻居们纷纷笑起来。
只是坐在房东夫妻身边的程珍珍一直没说话。
直到大家聊得正开心的时候，她突然开口：
“那个陷害郭妙桐的张无赖浑身长疮，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