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欢乐的气氛一滞。
房东阿姨脸色微变，赶紧推了推女儿：“珍珍，你说这些干什么！”
程珍珍无视其他人奇怪的眼神，只一味盯着楚慈看。
她脸色阴郁，神情却很严肃，“我听他妈说，她要去找你救命。你到时候不要救她。”
房东阿姨赶紧上去捂她的嘴，被她一把扒开。
对着楚慈强调：“像他这样的畜生，死不足惜。”
“珍珍！”
房东阿姨虽然也这么觉得，但这种话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呢！
尤其是她家珍珍还没结婚，万一以后找到合适的，人家男方到附近一打听，邻居们说她太狠毒怎么办！
房东阿姨拉着程珍珍要离开，但程珍珍拉着楚慈没动，执拗想等到楚慈的答案。
楚慈没想到程珍珍竟然会这么说。
她愣了一下，很快点头。
“当然，郭婆就是被他们这样的人逼死的，我肯定不会帮他。”
程珍珍弯了弯唇角，打算和她妈一起离开，可她妈却愣愣望着楚慈，不再动了。
有了程珍珍大胆表达对这件事的看法，又有之后楚慈的肯定。
身为沉默大多数的街坊邻居也纷纷提起郭婆和张无赖。
“郭婆真的，哎，太可怜了。当时桐桐真不应该去那个学校的，不去那个学校，桐桐现在都得准备上高二了……”
“张无赖就是个畜生！他小时候偷我家东西，我找上门，她妈竟然把我们打出来。
“我说要报警，他妈就往地上一躺，非说是我推的，要我赔钱。她能养出张无赖这样的儿子，一点儿也不奇怪！”
“张无赖说的话，我就从来没信过！为了钱，连陷害桐桐的事情都能说出口，他现在这样就是自作孽！”
话题聊着聊着，聊到了郭婆身上。
在场的都是老邻居，和郭婆不说多么熟悉，但也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么多年，全都忍不住有些伤感。
“郭婆可怜啊，年纪轻轻死了男人，自己一个人拉扯儿子长大。好不容易儿子长大结婚生子，结果儿子儿媳又出了车祸，只给她留下个小孙女。
“孙女被欺负得跳楼，死了还要被那些坏孩子的家长泼脏水……”
餐桌上都是叹息声。
大家吃好喝好，临走前还在谈论郭婆的事情。
现在郭婆和桐桐都没了，她们祖孙两个也没什么亲人，所以街坊邻居们打算凑钱给祖孙俩好好办场丧礼。
陈欣欣跟在楚慈身边一直没说话。
阿嫲今天要和之前的老朋友长聊，就让楚慈和陈欣欣去帮郭婆收拾东西。
这几天风大，短短几天没住人，家里就积了一层厚土。
两人先把屋子里收拾一遍，把要扔的东西拿出来堆积在院子里，等屋子收拾好了再收拾院子。
楚慈帮忙收拾郭婆的屋子，陈欣欣负责收拾郭妙桐的屋子。
楚慈把东西收拾好出来，隔着郭妙桐房间的门听到陈欣欣在哭。
她脚步顿了顿，听出来并不是人遇到了危险，便没有过去。
等她们打算离开的时候，陈欣欣怀里多了一个相框。
注意到楚慈的眼神，陈欣欣抱着相框解释，“这是桐桐房间里的，她一直把我们的合照放在床头……”
巨大的愧疚感袭来，她忍不住抱着相框蹲下身，失声痛哭。
“阿慈姐，都是我的错……我之前一直害怕郭婆害我，是因为我心里有鬼。
“如果不是我丢下桐桐自己转学，如果我能多坚持一阵，桐桐根本不会被逼着跳楼……
“白安娜她们是凶手，我也是帮凶……桐桐一直把我当成最好的朋友，可我连她阿嫲都没留住……”
她瘦弱的身体缩成一团，哭得不停颤抖。
楚慈看着她头顶的发旋，蹲下身拍拍她的脑袋。
“桐桐既然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肯定不会愿意你明明有出路，却还是陪着她在那种环境里沉沦。”
至于郭婆……
“你可是桐桐最好的朋友，既然是桐桐最好的朋友，又在桐桐死后帮忙找证据，郭婆怎么会伤害你呢？”
陈欣欣并没有因为她的安慰而想开，反而哭得更大声了。
但楚慈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
人长大的过程就像一块被刻刀雕琢的木头，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痛苦才是常态。
而往往经历了痛苦，才能有所成长。
经过今天晚上的事，回到15楼后，陈欣欣和阿嫲告别，打算重新搬回8楼。
阿嫲不解：“你多住几天也没关系的，还是等郭婆的事情解决了，你再回去？”
陈欣欣低垂着哭红的眼睛，摇头。
“不了，阿嫲。我还是想回去住，就算郭婆真的来找我……也没关系。”
说完，她用小推车带着自己的被褥和自己带来的常用品离开。
看着她挺拔的背影，阿嫲忍不住问楚慈。
“欣欣这孩子怎么了？她怎么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
之前这孩子战战兢兢，跟被吓到了的鹌鹑似的，看人的眼神总是带着畏缩。
现在看起来兴致不高，但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却变了。
楚慈折着金元宝，没抬头，“长大了，想通了，自然就变了。”
阿嫲头上冒出来几个问号，但看她聚精会神的模样，也就没多问。
第二天一早，自己在8楼睡了一夜的陈欣欣背着书包来了趟15楼。
她一方面是给阿嫲和楚慈报平安，另一方面则是通知她们，自己要回去上课了。
阿嫲担心她的安危：“你现在的学业还没那么紧张吧？要不要再缓两天？”
“不了，阿嫲，”陈欣欣捏着书包肩带，露出文静的笑，“学校的学业很紧张，我还是要去上课的。”
被阿嫲絮絮叨叨叮嘱了一阵，她扭头看向楚慈。
看向楚慈时，她抿了抿唇，垂下眸，好一会儿才看着她眼睛说道：
“阿慈姐，我不想学医了，我想去靠警察学校。”
楚慈并没有完全认可她的决定，也没有完全反驳。
“要选一条你真正想走的路。”
“嗯，我觉得这条就是我想走的路。”
陈欣欣抓紧肩上的书包背带。
“我想帮郭婆和桐桐这样的人，如果我能成为这样的人的话，我相信桐桐也会为我高兴的。”
只是……
她紧咬住唇，不确定地问楚慈：“阿慈姐，你说我这样做，是不是对不起我妈妈？”
她妈妈一直想让她学医，她这样做，算不算背叛妈妈的遗愿？
“怎么会呢，”楚慈拍拍她的脑袋，“你妈妈这么疼你，也一定希望你能做一份能让自己有成就感的职业。”
听到楚慈的话，她重重舒了一口气，扬起一抹发自内心的小。
“嗯，阿慈姐你说得对。”
她脚步轻快转过身，对楚慈和阿嫲挥挥手。
“阿嫲，阿慈姐，晚上见啦！”
看着她轻快进入电梯，阿嫲背着手，叹了声。
“年轻人啊，变化就是快。”
楚慈笑着转身进屋，“年轻人嘛，真正的未来还没开始，有没有明确的喜欢都是好的。”
有明确的目标就追，没明确的目标就多尝试。
年轻人，大把大把的时光，做什么都是好的。
阿嫲笑着摇头，“说得也是，也没人规定想考的大学不能变。”
她和楚慈一起进屋，还没来得及坐下，就听见有人从电梯里冲出来，大喊：
“楚慈！阿慈，救命啊！”
听到这个声音，阿嫲刚要落下的屁股又抬了起来。
她一拍大腿：“还真让珍珍姐说对了，张无赖他妈真的来找你了！”
说着，她一边推着楚慈进屋，“快快快！进屋躲一躲，别让她看到你在家！”
楚慈：“……”
她头上冒出来两个问好，翻了下原身留下来的记忆，并没有看到太多关于张无赖他妈的信息。
她不解：“阿嫲，她是来求我的，我不答应就行了，为什么要躲？”
张无赖和他妈又不是那种不能撕破脸的人，没必要装不在家啊。
阿嫲五官皱成一团，“你不躲，她就黏上你了！”
来不及多说，一把把她推到卧室里，“砰”一声关上门。
几乎在关上门的瞬间，外面就传来了张无赖他妈的哭声。
“呜呜呜，丹婆啊！你和阿慈可一定要救救我儿子啊！
“吃棺材钉长大的白家！冚家铲！生仔冇屎忽！
“他们害得我儿子好惨啊！”
张无赖他妈带着自己的俩兄弟，用担架抬着张无赖进了香火店的门。
张无赖的两个舅舅刚把张无赖放下，张无赖他妈就开始坐在地上大哭。
尖细的哭声和恶毒的骂声都随着她的大嗓门飘荡在走廊里，何丽华和其他邻居探出头。
阿嫲看张无赖他妈的眼神活像吞了一只苍蝇。
脸上带着厌烦摆摆手，“你儿子造了孽，我怎么救得了嘛！你现在与其求神拜佛，还不如带他去医院看看呢！”
张无赖他妈不信，“你怎么可能救不了？你当时还在九龙城区住的时候，你多神气啊，大家提起你都说你是黄大仙转世！
“我儿子不就身上长个疮嘛，怎么就救不了了？”
眼看她坐在地上就要胡搅蛮缠，阿嫲瞄了眼躺在担架上不停呻吟的张无赖。
就这一眼，恶心得她差点把隔夜饭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