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柠还未来得及转过身，年轻充满朝气的男声带着惊喜再次响起：“柠儿妹妹，真的是你！你来接洐儿？”
顾景柠就这么撞进了钱铎含笑的眼睛里。他目光深邃热烈，眸中无尽的笑意因为顾景柠而蔓延开来，似明珠，似星河。
再见钱铎，恍如隔世。
她知道钱铎一直爱慕自己，但她却重来都没有给过他回应。她前世陷入那般困境，父母双亡，孤身一人，又被无端退了亲，空有一副好相貌，实则最是无用的时候，是钱铎闹得钱府人仰马翻，听大伯母说甚至以死相逼才说服父母同意娶她过门。
结果刚交换了庚帖，钱铎就死了。
每次想起来，都觉得钱铎死因相当蹊跷，她知道钱铎身体一直很好，怎么可能会生那种让人一下就暴毙的病。
顾景柠是为钱铎可惜的，不因其他，只是可惜这个人。
前后两世爱慕她的男子也有别人，但可能谁都没有钱铎这般，把命都交给了她。
顾景柠一直很自责，如果不是非要娶她，是不是钱铎可以活的更长，也可以有更好的人生，交到真正两情相悦的姑娘。
如今再见到这个人，月白的书生袍衬得他眉眼更是年轻俊秀，绣银丝束腰带勾勒的身形挺拔如松，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爽和阳光。
钱铎长得俊俏，是俊逸疏朗的相貌，眉骨英挺，剑眉飞扬，唇角似乎天生就微微上扬，不笑也带着三分暖意，笑起来更是灿烂。他性格热情，招人喜欢。现在望着她的目光，专注又温柔，盛满的爱慕几乎就要溢出来。
顾景柠心头发涩，又酸又涨，面上扬起恰到好处的笑容。
钱铎却觉得，顾景柠桃花眼生情，瞧着他的时候，自己甘愿溺亡在这片温柔的情谊里，不需要人救他。
顾景柠闭了闭眼，压下心底的涩意，她不能让钱铎重蹈覆辙，她永远都不是他最好的选择，既然注定没有好的结果，就不要牵扯他，他值得更好的，不应该被她拖累两世。
再睁眼，一片清明。
屈膝行了个礼，声音尽量平淡无波。
“表哥，我来接洐儿放学。”
钱铎已有许久没有见到顾景柠，母亲看他实在是紧，今日恰巧车夫没有来接他，下学后远远看着对面大柳树下站了一女子，只一眼他就知道，是自己魂牵梦绕的那个人。
“你很少来接洐儿，平时约你出来，你都嫌麻烦每次都拒绝我，想见你一面可真是不容易，今天真是巧，是我好运气。”钱铎笑意更深，藏也藏不住。
他好像感受不到顾景柠刻意的疏离，自顾自的又走进几步站到她身边，长林俩人知道是表公子也不好阻拦，只有檀香硬夹在俩人中间，努力的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顾景柠说完这句话，眼睛就一直盯着书院大门，钱铎就低头侧着脸瞧她。
柠儿妹妹的睫毛真长，遮着他最喜欢的桃花眼，顾盼生辉。
柠儿妹妹的耳朵也好看，小巧可爱，耳朵尖透着红，真想伸手轻轻捏两下。
柠儿妹妹......
顾景柠感受着来自斜上方毫不遮拦的目光，实在忍不住往旁边挪了半步，主动拉开了些许距离。
她的动作虽然不明显，但还是被时刻关注着她的钱铎捕捉到了。他脸上笑容僵了一瞬，眼底闪过一抹受伤，但却没有追问，只是收了目光，随着顾景柠一起瞧着书院大门口。
“之前让洐儿带给你的那个画本子，你喜欢吗，同窗说他们家的姐妹都喜欢看，很不容易买的，我特意托人定了一本。”
说实话，顾景柠已经想不起来是哪本画本子了，钱铎总是会通过各种途径带给她各式各样的小东西，但她都没有特别的在意过。
“看过了，很好看。”
可能是听出了顾景柠话里有些敷衍，钱铎又马上接道：“之前听说南边新出了刺绣新式纹样的册子，我已经托人去打听了，到时候寻到了，就给妹妹送去。”
顾景柠打断他，不想再让他说下去，她也害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但她更不忍心伤害这个善良的人，这一世，她不想再和谁的感情有任何牵扯。
“表哥不用费心了，柠儿想要什么会自己去寻的，表哥还是多多把精力放在课业上，这样姨母也会安心。”
钱铎以为顾景柠是怪他没有认真读书，连忙解释着，那么大个人，慌得像个小孩子，“我有认真读书，虽然不如我大哥那般厉害，但是我一定会努力的，柠儿妹妹放心，我一定会考个功名，我......”
说什么那，柠儿表妹是有婚约的，但是他从小就只喜欢她，谁都知道，他满心满眼里都是她，有了婚约又如何，只要柠儿妹妹没成亲，只要他以后足够强，什么都有可能。
他相信没有人会比他对柠儿还要好！
还要再说什么，书院门口忽然涌出一批低学龄的小书生，叽叽喳喳，连蹦带跳地往外跑。
身后跟着的夫子满口：“慢一些，端重些。”
俩人的注意力就被吸引过去了，顾景柠不自觉暗暗地松了口气。
很快就看到了顾景洐，小脸红扑扑的，正在跟身边的同学说着什么，很是精神。
“洐儿！”顾景柠瞧着弟弟聊的热烈，就喊了一声。
洐儿寻声望了过来，看见是自己的姐姐，眼睛一下子亮了，撇下同学撒腿就跑了过来，急匆匆地扑倒顾景柠怀里撒着娇：“姐姐！你今天怎么来接我了？我太高兴了！”
在姐姐怀了蹭了两下，抬头才发现身边还有一人，是钱铎，只得退出姐姐的怀抱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钱表哥。”
钱表哥喜欢姐姐，他是个小孩子都知道，平时在书院表哥对他也很是照顾，但是姐姐不喜欢他，而且姐姐已经定亲了，他也很是为钱铎表哥可惜，哎。
顾景柠揉了揉洐儿的头，关切着：“今日在书院过的开心吗，夫子教的都会不会。”
“我都会姐姐！我听的可认真了，陈夫子今日还表扬了我，说我的字写的工整，姐姐我拿给你看。”
说着就要往书袋里掏，想当街展示他的墨宝。
顾景柠好笑着拦了一下，“好了好了，姐姐知道，回家了再给姐姐看。”
钱铎在外面遇到顾景柠一次不容易，怎么能轻易就和她分开，可巧今日车夫也没有来接他，于是看向顾景柠：“我今日也没有什么事，好久没有见到顾二姑父了，我一起送你们回去吧。”
“不必麻烦表哥了。”顾景柠立刻拒绝，“府里离得近，再说还有长林他们那，表哥不用费心，你也快些归家吧，别让家人等急了。”
钱铎正要迈步的脚顿住，眉头簇起满脸受伤，“柠儿妹妹，你知道我的心意，我....”
“洐儿，你先上车，车里有姐姐给你买的糕点，去车里等我。”
洐儿瞧瞧姐姐，又瞧瞧表哥，暗暗叹气，谁让他姐姐这么优秀，但表哥现在的表情也真是可怜了些。
于是拉了拉姐姐的衣袖，拿眼神暗示：“姐姐，你温柔些。”
顾景柠点了一下他的小脑袋，洐儿就乖乖地往马车跑去。
“檀香，你们稍微站远点，我和表哥说两句话。”
“小姐...”檀香好大不乐意，噘着嘴，长林极有眼色的把她拽走了。
学生已经散干净，书院大门缓缓地关上。俩人相对沉默了片刻，就在钱铎刚要开口的时候，顾景柠先打破了沉默。
“表哥，你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你值得更好的女子。”
第一句话还让钱铎心潮澎湃，越往后听越不对劲，他声音放的很轻很轻，试探着道：“我惹你生气了？”
顾景柠心头狠狠地揪了一下，钝痛着，钱铎的眼睛太亮，像盛着光，她的影子在他的眼睛里，带着点主人受伤的茫然无措，被妥帖地私藏，她忍不住脱口而出：“没有表哥，是我不好。”
她承认自己心软了。
钱铎忍不住伸手，轻轻拉住顾景柠纤细莹白的手腕，他的指尖温热，她的肌肤冰凉。
顾景柠拉扯了一下，没有挣脱开。
“漫漫，”钱铎力道不重但是坚定不移，让她无法忽视：“你看着我。”
他还在微笑但是笑容已经无法到达眼底，“我从小就喜欢追着你跑，宠着你，爱护你，我知道你对我没有男女之情，那都不要紧，我可以加倍努力，但是你为何要和我变得这样生分，难道我对你的感情对你来说就这么让你有负担吗？还是说我二姨母和你说了什么？我知道顾家大房二房不睦，但是他们是他们，我是我，你只需记着我钱铎对你的感情是真真正正，实心实意的就好，漫漫，别和我生分，我受不了。”
这本是一个乐观开朗，小太阳般的少年郎，现在却有些卑微地挤着笑容，求自己爱慕的女子能多看自己几眼，不要远离自己，声音沙哑，形容破碎。
如果爱人的眼睛是月亮，那现在这个月亮就要碎成了一片星河，可就怕最璀璨的星河也留不住他在意那人的目光。
“表哥，如果你的这份情谊会害了你，你会因为我而死，你还会纠结在我的身上吗？”
钝痛拖着拽着顾景柠，她开始怀疑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好不容易大家都有重新选择一次的机会，难道就因为自己的心软还要让在意的人重蹈覆辙？
他不懂，喜欢一个人怎么会害死他，只会让他盼着相见，盼着他的感情得到回应，哪怕就是一点点沾染了独属于她桃花颜色的眼神，也够他开心好久，漫漫怎么会害他，漫漫只会让他开心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