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山如何离开沈府的,他自己也忘记了,有没有答应,应是没有答应,他被气得吹胡子瞪眼。
连家也未回,带着太后准备的那些花花礼物,再度来到宫里。
“太后,您要给老臣做主呀,那沈墨就是个泼皮无赖。”刚进门,张玉山便嚎了起来。
太后也不知这唱的是哪一出,抬眼便见自己准备的东西又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脸色瞬间有些难看,看来事情没有办成。可见张玉山如此模样,她还得先安抚他,顿感头痛,只好赐座让人将他扶了起来。
“帝师,如此这般哭哭啼啼成何体统。”太后温言道。
张玉山这才收起了滑稽的哭闹,假意用手帕擦拭脸上的脏污,抬眼便见太后正一言不发盯着他。
他将身子挪了挪,坐得笔直,才将沈府发生的事娓娓道来,“太后不知,老臣到了沈府便将说亲之事与沈墨商量,可谁知他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反而让老臣这堂堂帝师,去教授他家那混泞小儿,他也配……”
说罢他大口喘着气,越想越生气,又道:“不行,老臣要恳请皇上替老臣做主。”
说完他便起身,大有立刻去找皇帝的架势。
太后算是看明白了,这沈墨暗里提要求,可如今明显伤着张老头的‘文人风骨’了。她给嬷嬷使了眼色,嬷嬷立刻替张玉山将茶满上,紧接着道:“哀家看这沈国公也只是恳求张帝师指点一二,而若帝师将这事闹到皇帝面前岂不是显得小了格局。”
太后仔细观察着张玉山的神情,见他面上稍显平和,看来自己的话起了一定作用,她又接着观察他的神色,道:“哀家反而觉得沈国公想请人教授小儿,这是件好事,从中可以看出,沈国公是个有担当的父亲……”
又看了看张玉山,停顿片刻,“不妨这样,让九皇子也跟着学□□师也是在皇帝是皇子时期便教他,如今教授皇子也不算辱没你帝师的身份。”
张玉山听见太后的提议便陷入了沉思,这几年自己被迫淡出官场,可他不甘心,不然太后请他说亲他怎么也不会去,再想想九皇子虽然顽劣,可到底是皇子,将其作为跳板,自己也能拿回一些朝堂上和国子监的话语权。
太后既然能有这个提议,自然是给了这个机会,两人心照不宣,就看他自己愿不愿意抓住了。
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太后补充道:“帝师如今年纪大了,哀家怎能不体恤?待九皇子成婚住进自己的府邸后,哀家便去求皇帝让他去国子监上课,你也无须亲自教授。”
见张玉山越来越受诱惑,太后继续下一剂猛药,“哀家对九皇子的期望也没那么高,以后去了封地能管理好自己的属地便成。”
作为帝师,张玉山也需要个落根的地方,自己也并非京城人士。
儿子也早逝,剩下个孙女与他相依为命,他就算不管自己百年,孙女总要有个靠山,如今靠着太后,日后靠……
罢了,且看这几年自己能不能让九皇子立起来吧。
“老臣定不辱使命!”他站起来恭敬地朝太后鞠了一躬。
太后掩着内心的窃喜,“齐嬷嬷,去把九皇子叫过来。”
齐嬷嬷作为太后身边最得力的老人,立马亲自前去,刚走到门口,太后又嘱咐道:“打扮齐整!”
随后太后让侍女拿出一个碧绿的玉佩,递给张玉山,“将这作为交换信物吧!”
张玉山接过打量了一番,成色如此透亮,一看便知不是凡品,极有可能是先帝所赐之物,他恭维道:“太后娘娘如此重视沈家姑娘,乃沈家莫大的荣幸。”
太后笑着摆了摆手,不再多言,等着他们的好消息。
祁玖到慈宁宫后,便知自己要去沈府,没想到太后竟将此事说定,“孙儿就没必要去了吧?”
自己好歹是个皇子,就算说亲,父皇下旨赐婚已是最大的恩荣,哪里用得上自己亲自去一趟。
见他不情不愿的样子,太后只能哄着,“你就当出宫散心,况且与沈家二公子的误会不是还没解除?他以后可是你小舅子。”
经太后提醒,祁玖勉为其难同意了。
马车里,张玉山拿起了身为老师的老资格,对着祁玖一顿输出,“殿下待会儿到了沈府,可得将态度摆得谦卑些。”
祁玖没有接话,心想现在谁都能说他一嘴,谁都能不将他这个皇子放在眼里?
可事实就是如此,张玉山已经算是耐着性子跟他分析如今的情形了,太后为他拉拢了如此大的助力,可谁知他不知道珍惜呢。
张玉山冷冷看着这不知可畏的顽劣皇子,自己也是满腹委屈接了个烂摊子,两人接着没再说一句话。
随从先行一步到沈府禀报,最高兴的莫过于沈墨,可他还是装作不在乎的样子,仿佛晌午对帝师的过分要求只是玩笑话。
从二人进到沈府起,沈墨便开始打量祁玖,实在忍不住摇了摇头,正好被张玉山瞧见。
他因要收沈家小儿为弟子而委屈,可见沈墨的神情突然就释怀了,反而多了一抹幸灾乐祸的神情,好好的闺女竟然要许配给九皇子这顽劣小儿,言语上也漏了些快意,“太后令老夫携九皇子前来拜见。”
祁玖在张玉山的示意下,起身朝沈墨鞠了一躬,这是晚辈对长辈的行礼。
沈墨自然要回礼的,对方可是皇子,即使他不满意,可礼仪得尽到。
之前送的礼物再次出现在沈府,张玉山又拿出那玉佩转手给沈墨,“这是太后交代送给沈姑娘的。”
这下董水瑶坐不住了,沈墨一个大男人看不懂这些首饰,可她一个身居后宅的女人知道这玉佩的罕见程度,整个璃渊朝估计也就只有三块,她连忙起身,恭敬道:“太后娘娘这礼太贵重了。”
等皇帝赐婚时,聘礼会在旨意到达后送到沈府,如今都还不是过礼的环节,如此贵重的礼物,怎能让董水瑶不诚惶诚恐。
倒是沈墨扶住夫人的手,似是安抚。
“去将二少爷请过来。”沈墨吩咐道。
董水瑶也示意了董嬷嬷。
沈府将礼悉数收下,此事便是有了定论,张玉山与沈墨闲聊着,“沈国公这腿是如何伤的?”
“中了南蛮的埋伏,所幸发现得早,不然下官可就不能坐在这里了。”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董水瑶听他如此戏谑,又有其他人在场,只好怒瞪着他。
张玉山还是钦佩这些在外出生入死的将士的,他连忙说道:“沈国公还是应当心,也要多为家里妻儿着想。”
沈墨想起张玉山的儿子早逝,连忙收起笑容,诚恳道:“是。”
自从沈墨回府,沈鸿希便没再出过府,甚至没有出自己院子,如今一见颓丧不已。
管家将拜师用的束脩之礼递给了沈鸿希,他接过便双膝跪地,“老师在上,请受学生一拜。”
沈鸿希终是受沈墨的淫威逼迫,走上了拜师的路。
坐在一旁的祁玖一脸同情地看着他。
比沈鸿希晚到的沈眠棠躲在屏风后,也不明白母亲让自己来看什么,难道是看九皇子祁玖,他那纨绔的样子有什么好看的。
正好赶上希弟拜师,沈眠棠用牙齿咬着手指,深觉对不起希弟,便想着要如何补偿他。
沈墨亲自送祁玖和张玉山出门,临行前将备的厚礼递给了张玉山,“帝师,今日实乃仲远强人所难,小儿以后就交给你了,随意打骂。”
张玉山本对沈鸿希也不抱多大希望,只是今日他规规矩矩拜师,让张玉山心生了点好感,便决心尽力一试,“老夫尽力而为。”
祁玖与沈鸿希全程没有找到机会说上话,临走前他拍了拍沈鸿希的肩膀,对他表示了同情。
而沈墨想让沈鸿希考秀才的话,到张玉山走远也没说出口,他自己都觉得太难为人了,好在张玉山是收下沈鸿希了。
晚饭后,沈眠棠见沈鸿希闷闷不乐,便将他请到汀兰院,“希弟,你也不要有太大负担,说不定帝师年纪大了,没那么多精力管你呢?”
沈鸿希也算是想通了些,今日又见过了张玉山,见他比往日所知的老学究温和许多,也只能接受现实。
“阿姐不用劝我,我省得的。”沈鸿希无奈道。
沈眠棠好像非要沈鸿希高兴般,“希弟,你等等呀,阿姐有个好东西送给你。”
说罢便转身朝内间走去。
过了一会儿,闺房里传来沈眠棠的急促的声音,“希弟,帮帮我。”
沈鸿希便起身朝闺房里去,刚进门见沈眠棠双手托着一把一看就不轻的弓箭,他赶紧接了过来,关心道:“阿姐,这么重的弓,你不要轻易碰,受伤了怎么办?”
沈眠棠很是感动,希弟自己不开心还关心着他,她献宝般,“我没事,这弓箭你喜欢吗?”
沈鸿希这才仔细打量起手中的弓,看纹路好材质便知是好弓,只是不知阿姐一介女流哪里来的?“好弓,如果在市场卖,估计得五百两。”
“这么贵?”沈眠棠尖叫起来,自己一个月才只有二十两的零用。
沈眠棠支支吾吾说这是自己误打误撞在街上买的,可只花了二十两。
其实这是从谢长恩那里弄到的,谢长恩总喜欢与他显摆这些东西,她便吹捧一番,然后就哄到手了。
姐弟二人就着如今高兴的劲头,在院子里喝着茶夜聊,不知不觉夜已深。
正当沈鸿希准备起身回自己院子时,靠谢府的墙那侧有了响动,沈鸿希虽不算练武之人,可耳朵还是比沈眠棠更灵些,“夜深了,阿姐进屋吧,我也打算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