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忐忑等到傍晚,季明月和凌绿珠便借口找卢素娥品茶,两人离开了营帐。
因为卢素娥有吩咐,那几个侍卫便没有阻拦,一直护送到营帐外便躲着偷懒去了。
卢素娥听见有人通传,喜上眉梢道:“快将二位娘子请进来。”
进来后,季明月便觉得血气涌到了头顶,她想到李砚舟会将卢嬷嬷引走,可没想到是这种方式啊!
和昨日不同,帐顶悬着大红纱帷,金线绣的“囍”字随处可见,随着穿帐微风轻轻晃动,映得季明月的脸都变成了红色。
“季娘子、凌娘子。快进来,吃点点心喝口茶。”卢素娥吩咐着。
婢女们很快送上几碟精巧点心,玉露团酥、胭脂鹅脯,还有一碟缠着红丝的蜜饯雕花,俱是讨喜的样式。
而李砚舟正立在铜镜前,身上穿着一袭朱红婚服。金线绣的鸾凤,宽袖上的云纹,随着他的动作如水波流动。
魏博婚俗与天朝类似,都是新郎穿绛红色,而新娘子穿青绿。
李砚舟很适合穿红色,那红色极正,是浸过三遍茜草汁的吴罗所制,衬得他肤色如冷玉生辉,眼眸更黑。
宽袖垂落,腰间蹀躞带勒出一段凌厉的窄腰,刚柔并济得恰到好处。
季明月看得痴了,她从未见过有人能将红衣穿得这般,既似修罗浴血,又如谪仙坠焰。
卢素娥站在他身后,纤纤玉指正为他整理领口,眼角眉梢尽是掩不住的欢喜。
“你们来得正好。”她笑吟吟地转头:“两位小娘子,快帮我瞧瞧这婚服可还合身?”
“呃,蛮不错的,李郎君倒是配合得很。”凌绿珠干巴巴地说道,眼睛瞪得溜圆。
李砚舟闻言转身,他神色如常,甚至微微颔首:“素娘眼光甚好。”
季明月心里不是个滋味,更升起一股怒火:“素娘应该把自己那身也换上,这样才更好看呢!”
卢素娥娇羞道:“这……这不符合规矩。”两个人都穿上了,是准备拜堂吗?
此时,卢嬷嬷捧着个匣子匆匆进来,脸上堆满笑:“素娘,老奴把冠子取来了,快试试吧。”
“乳娘,先不急冠子的事,这腰封似乎有些紧致。”李砚舟开口,声音也比平日温和三分。
卢嬷嬷顿时眉开眼笑,忙不迭上前:“老奴这就帮郎君摘下来,送给绣娘调整。”
卢素娥掩着嘴巴笑,想起乳娘在她耳边的密语,强扭的瓜不甜,但只要能解渴便行。更何况,目前看来,这瓜未必就是苦的。
凌绿珠完全被案几上的零嘴吸引住了,趁人不备,塞了一堆在自己的荷包里,又捋了一串珍珠挂饰下来塞进怀里。
李砚舟这时又开口:“凌娘子、季娘子,我穿着这身衣裳不方便,能否劳烦你们去我的营帐里取个东西?”
季明月咬着牙道:“哦!是送给素娘的定情信物吧,是什么来着,梳子还是胭脂?”
凌绿珠故意皱着眉道:“你的营帐,人家也不让我们进啊。”
李砚舟听闻,作势要脱下衣裳:“那我还是自己去取吧。”
卢素娥一听,忙制止道:“好不容易才穿好的,你这冠子还没有试戴呢。玉儿,你将自己的腰牌给两位娘子。”
玉儿乃是卢素娥的贴身侍女,也是仗着有块特制的腰牌在军营里耀武扬威,听到主子吩咐,不情愿地将腰牌解下。
两人出了帐篷,立刻朝着旁边的白顶帐篷走去,有侍卫阻拦,她们便明晃晃亮出腰牌:“素娘让我们来取些东西。”
她们进了营帐内,看见两个五大三粗的侍女,正在缝制衣服,角落里有一只铁笼,旁边放着两个喝水的碗,哑巴女娃正蜷缩着身子睡觉。
季明月和凌绿珠对了个眼色,立刻默契开始了分头行动。
凌绿珠故意踢翻脚边的铜盆,“咣当”一声脆响。
“谁?!”其中一个侍女猛地抬头,和季明月来了个对视。
季明月柔声解释,同时从袖中摸出几枚珍珠,故意散落在地:“素娘让我们来取些绣线,穿这些珍珠呢。哎呀,怎么都掉了……”
珍珠一颗颗滚到侍女脚边,她果然弯腰去捡。
就在侍女低头的瞬间,凌绿珠闪电般出手,抄起案几上的铜壶,照着侍女后脑勺就是一记闷响。
“咚”的一声,那侍女连哼都没哼一声,直接瘫软在地。
另一个侍女察觉不对,刚要张嘴喊人,季明月已经扑了上去。她手中攥着早前磨尖的瓷片,毫不犹豫地刺向侍女颈后面。
侍女浑身一僵,两眼翻白,直挺挺地栽倒。
做完这一切,季明月的手都在抖,忍不住去探两人的鼻息,更没想到解决这两人这么顺利。
“愣着干什么,搭把手啊!”凌绿珠迅速扒下侍女的衣裳,动作利落地套在自己身上。
这两个侍女身材很魁梧,衣裳穿在她身上松松垮垮,她们整理了好一番。
“这也太丑了!”凌绿珠扯了扯过长的袖子,满脸嫌弃。
季明月也换好了衣裳,顺手将散乱的头发挽成侍女常见的双鬟髻。
她瞥了眼地上的两人,低声道:“这个时候了,还挑三拣四的?别废话,我们得把她们藏起来。”
两人合力将昏迷的侍女拖到帐角,用一堆布料盖住。季明月还不忘往她们嘴里塞了团布,防止中途醒来呼救。
季明月抓起案上的针线,故意在衣襟上别了几根针,又往脸上抹了些土,遮掩她白皙的肤色。
季明月提醒凌绿珠:“快点快点,低头,驼背,这些粗使丫头平日都是这副模样。”
凌绿珠立刻弓起腰背,耷拉着脑袋,连走路的姿势都变得笨重起来。甚至故意让自己的呼吸声变得粗重,活像个干惯了粗活的下等婢女。
铁笼里的女童不知何时醒了,正睁着一双大眼睛,惊恐地望着她们。
凌绿珠方才拿的零嘴此刻派上用场,她轻声道:“小哑巴,我们是来救你的,你还记得我们吗?”
女娃盯着她看了半天,犹豫片刻,终于伸出小手。
可铁笼外头拴着一个铁锁,凭她俩的力气,是不可能把锁砸开的。
“你可知道这铁笼的钥匙在哪里?”季明月环顾四周,只好将希望寄托在女娃身上。
“你问一个哑巴,指望她能回答你嘛?”
凌绿珠不耐烦道:“不如我们先走,等有机会了再带她走,这样拖下去,卢素娥迟早会发现不对劲的。”
季明月不忍道:“你瞧她这一身的伤,这大片的淤青,肯定是她们掐的,瞧着真是可怜。”
“明月!现在不是你发善心的时候!快走吧!”凌绿珠又拽了拽季明月的手。
“在……地毯……下面……”女娃突然说话了。
凌绿珠张大嘴巴:“你这个□□崽子竟然会说话!先前干什么去了?我们怎么问你都不开口……”
季明月将地上的波斯地毯一掀开,果然看见一把钥匙,她立刻插入锁孔,只听“咔嗒”一声轻响,铁锁应声而开。
“快,钻进水桶里,千万别出声。”凌绿珠将木桶推过来,女童乖巧地爬进去,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团。
季明月轻轻盖上盖子,只留一条缝隙透气。
两人抬着水桶缓步前行,木桶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季明月刻意放慢脚步,让姿态显得稀松平常。守卫懒洋洋地扫了一眼,见是熟悉的粗布衣裳,便又靠回矛杆打起了哈欠。
此时,季明月后背的衣裳早已被冷汗浸透。她望着远处那棵歪脖子柳树,脚步更快了。
“你们两个,站住!”突然,有两个侍卫喊住了她们。
季明月身子一僵,顿了几秒后才艰难回头,看见两个侍卫正大步走来,铠甲随着步伐哗啦作响。
“你们是哪个营帐的?怎么这么面生?”一个侍卫踢着石子走来盘问。
季明月反应极快,没带半点犹豫:“这位军爷,我们是前日跟着骑兵营来的。素娘子大婚在即,专程来帮着张罗。”
说完又拿出腰牌,小心翼翼道:“我们现在跟着月儿姊姊当差呢,这是她的腰牌。”
“哦,难怪面生。你这木桶里装的是什么,打开看看!”侍卫看见腰牌,虽放松了警惕,眼里还是有些许狐疑。
推木桶的凌绿珠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侍卫直接上手掀开盖子,又怕木桶里的女娃因为紧张而发出声音。
一串冷汗从凌绿珠额头一直滑落到下巴,缓缓滴了下来。凌绿珠压得更低了,她不敢擦汗,怕侍卫从她的表情上看出端倪。
果然,侍卫的手便伸到了木桶边,两只手指轻扣着盖子,只需要轻轻一掀,就能看里面缩着个女娃娃。
“军爷,这里面是素娘换下来的贴身衣物呀!你自己去打听打听,素娘子是不是每到这个时间点沐浴,我们正准备拉到河边去浣洗呢。”季明月笑着说道。
侍卫的手顿时像被烫到般缩了回来。谁不知道卢素娥最得卢军师的宠爱?若是翻看了她的贴身衣物,卢军师不得把他俩的眼睛挖出来?
“哦。你们去罢!注意一点,最近总有人洗衣服的时候掉进河里……”侍卫嘀嘀咕咕道。
季明月立刻甜甜道:“多谢军爷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