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季明月小声对凌绿珠说。
凌绿珠抚着心脏,语调有些发抖,腿也软了:“真是吓死我了,你不知道,我刚才的心砰砰要跳出来了。”
季明月瞥了她一眼,说:“蝶村满地都是尸体,也没见你这么害怕。”
“你懂什么,死人并不可怕,活人才吓人。我们要是被捉住了,什么下场,你不知道?”凌绿珠瞪着眼睛道。
季明月和凌绿珠用力拖着木桶,胳膊上青筋四起,牙关咬得发酸,却还要装作一副轻松的样子。
木桶里的女娃也安静得出奇,仿佛知道此刻出声便是死路一条。
凌绿珠的额头上全是冷汗,后背的衣裳早已湿透,被风一吹,冷得她打了个寒颤。
“再坚持一下,前面就是沙地了。”季明月说。
凌绿珠点点头,喉咙干涩得说不出话。
远处的沙地,是人工堆砌而成,专为修葺暗道所用,边缘用木板草草围挡,防止沙粒流失。
最底层铺着一层碎石,棱角分明,像是从附近河滩匆匆运来的,所以尚未被岁月磨平锋芒。
碎石之上,褐色细沙堆积,沙地中央隆起几座矮丘,最高的不过及腰,沙粒顺着斜坡缓缓滑落,形成一道道微型沙瀑。
沙丘虽不高,但短暂遮蔽视线是没问题的。
就在她们悬着的心放下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快点搜!每个营帐都搜一遍!”
季明月心头一紧,脚步猛地顿住,凌绿珠险些撞上她,木桶一晃,边缘险些撞上季明月的小腹。
“糟了,我们被发现了……”凌绿珠脸色煞白。
季明月咬紧牙关,目光迅速扫视四周,沙丘不远处有一堆废弃的芦苇杆,高高垒起,勉强能藏人。
“那边!”她一把拽住凌绿珠,拖着木桶就往芦苇堆后躲。
“明月,我们逃不掉的,很快能搜到这边了。”凌绿珠绝望地瞧着远方,那些侍卫已经点上了火把,铠甲泛着冷光,长矛在地上拖出刺耳的摩擦声。
“你们几个,分头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为首的士兵厉声喝道。
季明月只看了一眼,便屏住呼吸转了过来,他后背紧贴着沙丘,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她能感觉到凌绿珠的手在发抖,冰凉的手指攥着她的手指。
远处的火把如游动的鬼火,越来越近。季明月知道,她们确实很难逃掉。
若逃不出去,蝶村那满地尸骸将永远沉默,无人知晓屠刀从何而来。
洛口仓数百万石粮草会悄无声息地消失,化作魏博军的刀锋,斩向她们的家园。
她最喜欢去朱雀大街买胭脂,也喜欢曲江池里开满的芙蓉。那些曾与她斗嘴的闺秀、递她蜜饯的摊贩、市侩又心善的南曲姑娘们,她喜欢长安,喜欢这里。
长安,会变成第二个蝶村吗?
不,不要。
无论如何,她们之间都要出去一个。
季明月的声音压得极低:“绿珠,路线你记得吧,等夜里换班的空隙,你沿着暗道走,就能进洛口仓城里,你一定要去找我哥,跟他说修暗道的事情……”
凌绿珠惊恐道:“你在说什么啊,难道你不和我们一起?不行,我们是好姐妹,我不会扔下你苟且偷生的。”
季明月故作镇定笑了笑:“什么苟且偷生,我阿爷是京兆府尹,我未来的姐夫是陇右节度使,我是有利用价值的,就算我被抓住了,他们也不会砍我头的。”
“那也不行!明月!”凌绿珠攥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来不及了,得把你们藏起来。你得听我的,再说,这里还有李砚舟,我怕什么?”她拽住凌绿珠,凌绿珠还没反应过来,季明月已经跪倒在沙地上,双手疯狂地刨挖。
细沙从指缝间流泻,碎石割破了她的指尖,鲜血混着沙粒,黏在掌心,也丝毫没有放慢速度。
“你疯了?!”凌绿珠瞪大眼睛,可季明月已经挖出了一个深坑。
“躺进去!”季明月厉声道,不容拒绝。凌绿珠还想说什么,季明月递来一支空心的芦苇杆,她一咬牙,将凌绿珠推进坑里。
“芦苇杆是空心的,你用这个呼吸,小哑巴在桶里尚且有一些空气,待安全后你们就弃桶逃生。”
季明月抓起一把沙土,盖在凌绿珠身上,沙粒灌进她的口鼻,呛得她眼前发黑,越来越多的沙子压在她的胸口,似有千斤重,事到如今,她只能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出声。
季明月从腰间抽出一截芦苇,迅速插在凌绿珠脸侧的沙土中,空心管的一端露在外面,另一端对准她的口鼻。
“等下无论发生什么,别出来!”她最后看了凌绿珠一眼,声音嘶哑,又刨了一个深坑,温柔对木桶里的女娃说:“小哑巴,我知道你很聪明,所以不要说话。”
沙土彻底掩埋了两人,只留下一截芦苇管微微颤动,证明下面还有活人。
季明月站起身,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和血,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狂奔。
“快看,那边有人!”侍卫的吼声炸响,火把的光亮瞬间锁定了她的身影。
此时,季明月故意放慢脚步,让他们看清自己的身影,却又始终保持一段距离,引着他们远离沙坑。
“站住!”一支箭擦着她的耳畔飞过,钉在前方的树干上,箭尾嗡嗡震颤,季明月心头狂跳,却不敢停下。她必须跑得更远,再远一点......
突然,她脚下一绊,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她挣扎着爬起来,可侍卫已经围了上来,长矛抵住了她的喉咙。
“还有一个呢?”为首的侍卫厉声喝问。
季明月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说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刚搜过来,她就丢下我跑了。”
季明月眼睛一瞟,故意朝沙地相反的方向看去。
方才拦住她们的侍卫说:“就是她!刚才伪装成月儿姑娘帐里的人,还说给素娘洗衣裳去!”
侍卫眯起眼,显然不信,他一把揪住季明月的头发,强迫她抬头:“继续搜!把这片营帐翻过来也要找到另一个!至于这个,我要请示了军师,先押进大牢!”
卢晦之对于季明月两人的逃跑,并没有感到意外,她们充其量就是个威胁李砚舟的棋子,但把那蝶村女娃带走,事情可就大了。
于是他便放任底下的人,用各种办法撬开季明月的嘴,只要不弄死了就行。至于卢素娥,更是在背后推波助澜,巴不得季明月当场就死掉。
季明月一会说凌绿珠藏在卢嬷嬷的营帐内,一会又说有人接应在洛河边接应她们,就是不肯说一句实话,把几个魏博军的耐心耗得一干二净。
“还嘴硬?待会儿让你哭着求饶。”一个牢头的刀背拍打她的脸颊,他们把季明月拖到水缸前,按着她的后颈浸入水中。
冷水灌进鼻腔,耳膜嗡嗡作响,濒死的窒息感中,季明月听见模糊的哄笑:“听说这小娘子还是个官宦人家的千金呢!”
鼻腔、嘴巴、眼睛、耳朵,全部灌满了水,季明月连呼喊都呼喊不得,只觉得胸腔要被撕裂开了,如此反复多次,季明月几乎昏死过去,当她终于被拽起来时,牢狱的手已经探向她的衣带。
“你们!你们放开我!你们不是想知道蝶村的秘密吗?小哑巴全都告诉我了!她根本就不是哑巴!我要见你们军师!”季明月大口喘着气,拼命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牢头交换着眼神,依旧笑眯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还想见我们军师?你以为你是谁啊,你现在是丧家之犬,有什么资格跟我提这个要求?”
另两个小卒一人一边,把季明月压在牢凳上,任凭季明月如何挣扎,都被死死按住双肩和双腿,牢头满意地解着裤腰带,欣赏着苦苦挣扎的少女发出的尖叫声。
“我说,我全部说!求你了放过我!”季明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那人的手碰到她的肌肤时,她在急剧恐惧中听到一声巨大的耳鸣。
她是真的害怕了。
小卒吐了一口唾沫:“你说不说,今天都要让爷爽一爽。我劝小娘子还是别乱动了,一会弄伤了你。”
季明月忽然想起之前的防卫指南,于是用手抠了嗓子眼,终于“哇”一下吐出来,让污秽粘得到处都是。
“真恶心!”牢头退后了几步。
“把她带下去洗洗!”
“且慢!”
这时,一脸威严的卢嬷嬷慢悠悠走至跟前,冷冷道:“谁准你们碰她的?”
“这……嬷嬷,我们只是按照军师的意思,严加审问。”牢头大剌剌说道。
卢嬷嬷说:“那么,我来转素娘的话,季娘子不可动。”
季明月抬起头,迷惑望着卢嬷嬷,难道卢素娥她是个好人?
“给她梳洗一番,换身干净衣裳。我们素娘说了,现在军饷吃紧你们若是有钱,可以参加竞拍,谁出的钱多,谁就能把她带走了。”卢嬷嬷对着身后的两个婢女说道。
她就知道!那个卢素娥和她爹一样是个笑面虎!是个人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