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断有人端着水盆来回跑动着,试图以群力抗火情。
阮衿衿随手抓过一个和尚。
“这位师傅,你可知圆迟大师现在何处?”她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如同响雷般炸开的恐惧,盘旋在她的脑海之中。
“抱歉施主,贫僧不知……”
这和尚正要安慰两句,却被从旁过来的另一个和尚打断:“我方才见圆迟大师带着黑衣人往那边去了,那几个黑衣人身手不错,圆迟大师哪怕有些功夫,怕也是生死难料了。”
和尚感慨着,伸手一指,竟是寺外的方向。
阮衿衿不疑有他,拔腿便跑。
圆迟恐怕是出事儿了……不,不能出事儿……
她边跑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脑中还在回忆方才那和尚说的话。
圆迟会武功?
这个夜晚和那个出去寻找爹爹的夜晚一样,焦急、恐惧和惊讶。
原来那日圆迟能够不声不响地从大门出去,在她回头看时没有丝毫被打开的痕迹,都是因为他有一身功夫,所以他才有胆量独自夜行寻人。
越了解,阮衿衿就越发察觉他的神秘和能力,他身上到底还有多少待她去探寻的秘密?
圆迟不能出事儿……
可没等她跑出去太远,双腿便已经跟不上她的想法,渐渐慢了下来,又渐渐变成了快走,直到彻底丧失气力跌坐在路边,她的手边是方才随手找和尚借的提灯。
她伸手紧紧攥住自己胸口的衣襟,拳头牢牢按压住自己极速跳动的心脏,试图让它完成减速,她的喉咙干得咽口水都有些发疼,口腔里渐渐弥漫起血腥的味道。
阮衿衿再也跑不动了。
“这位施主,可是去寻圆迟大师?”
骤然在身后响起的男声,把阮衿衿吓得魂飞魄散,她猛地转头,身后竟然是方才给她指路的那个和尚。
直觉告诉她许是忽略了什么,可来不及思考,一张手帕扑面而来。
……
等向心莲追着阮衿衿的方向赶到佛堂前时,阮衿衿已经不见了踪迹。
她忙找周围的和尚问过可有女子的踪迹,却无人能答,几乎所有人都沉浸在救火之中,哪里有机会分神看顾。
只能不抱任何希望地再去打听圆路,却不想有了出乎意料的答案。
“圆路师兄就在那边。”
顺着和尚手指的方向,向心莲远远地瞧见了正在佛堂一角指挥着灭火的圆路,那道身影冷静平和,只看着,便能叫她静下心神。
她抬脚走了过去,直到站在圆路面前。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圆路的语气难掩责备,向心莲难得在他脸上看到这样明显的表情,紧锁的眉头,就连那张本该是温和的脸,也在火光的映衬下变得冷峻,似有愠怒浮于上。
她深吸了一口气。
“圆路,你不必这样厌恶我,我现在不是来同你说我们之间的事儿的,我是因为阮家小姐。”
可向心莲的话不仅没能解开圆路眉间的凝重,反叫他的眉头蹙得更紧了,她却以为他对自己的厌恶已经到了无药可救的程度,只能硬着头皮迎上他的凝视。
“阮家小姐不见了,你可知道圆迟去哪儿了?”
前言不搭后语的问话,但圆路就是这样听懂了,他脸上的恼意淡了些:
“她不是同你在一起吗?”
“她方才是同我在一起,可听说圆迟不见了,她便慌了神,方才往这边找来了,可这周围我都看过了,根本没瞧见她……”
“坏了!”
圆路扔下两个字,用向心莲从未见识过的速度离开,她匆匆跟上,忍不住好奇:
“怎么了?”
“他们是故意的。”圆路说着,脚下的速度却没有丝毫的影响。
“故意的?谁?”向心莲一时没能跟上他的逻辑。
“宫墙里的人,他们不是为了圆迟来的,是为了他的弱点来的。”
难得听到圆路说这样长的句子,向心莲像是愣了一下,很快又反应过来,立马理解。
“所以他们一开始的目标就是阮衿衿?”
“想来是的。”
向心莲脚步慢了些,又只能小跑两步勉强跟上,圆路的余光瞧见这一幕,终于稍稍放缓了自己的步伐。
“那……那可如何是好?衿衿定然是被他们带走了……都是我的错……”
想到那个温软的柔弱女子,说不定要经历怎样的折磨,她便愈发后悔,自己方才没能死死拦住阮衿衿的去路。
“不是你的错,不必自责。”
清冷的安慰落入向心莲的耳朵里,叫她一时有些受宠若惊,又很快失落下去。
他总是这样……所以才叫她反反复复,难以自拔……
圆路很快便安排了几队僧人往下山的方向寻人,得把阮衿衿安全带回来才行。
如今圆迟行事已经越来越叫人猜不透了,就是他也不知道到时圆迟能做出些什么来。
……
阮衿衿瞬间意识到那张手帕的作用,尽管这人的目的并不明朗,但她还是大概猜出了这事儿与圆迟有关系。
能为圆迟费心至此,除了敌人又还有什么呢?
脑海中只剩下逃命二字,方才下意识地反应倒是比她自己的想法更快得多。
堪堪躲过,就见对面的和尚已经彻底变了脸色。
“哼,躲得倒快,可惜你今日是逃不掉了!”
阮衿衿眼看着一双魔爪又冲她抓了过来,方才便摔在地上的她顺势翻身,看了眼身后的密林,斟酌了下滚落阶梯和密林寻生的优劣,一咬牙直接跑进了密林之中。
林间的矮枝和杂草比她想象中的更能伤人,夜晚的山林很是空寂,她便能清晰地感受到衣衫和裙摆被树枝勾住,又被她拼命奔跑的力量生生拽断,过了好一会儿才逐渐适应黑暗。
跑动带起一片剐蹭的簌簌声,身后的脚步声跟得很紧,她不得不往更加茂密的方向跑去。
“小蹄子,你给我站住!”
阮衿衿身后不时传来男人的辱骂声,可偏偏夜色如墨,路不好走,他跟了许久也没能抓住人。
“该死的,跑哪儿去了。”
阮衿衿躲在方才意外发现的草垛下,视线透过草缝看着越找越远的人影,这才缓缓松了口气。
直到那人的脚步声和混乱的声响彻底消失,阮衿衿这才从草垛里爬了出来,看着这一片荒无人迹的模样,还有夏日山林里暗藏的无数虫兽,阮衿衿这才开始后怕。
“阿——吭……”
山里的夜晚有些凉,紧张稍缓的阮衿衿这才发觉自己已是一身汗,但怕被发现,喷嚏打到一半便死死捏住了自己的鼻子,生怕喷嚏声再把那和尚模样的男人给招回来。
寻摸了一根齐腰长的木棍,既能支撑,又能驱走虫蛇,她凭着记忆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可越走就越觉得似乎哪儿都长得一样,她在林间独自穿梭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再这样走下去是没有尽头的,只得寻了处还算空旷的位置,这样若有什么东西或人靠近,都能看得清。
阮衿衿靠在树下休息,恐惧终于到访,不得不在原地等到天明再寻路,叫她生出无边的茫然来。
真是奇怪,她今日到底哪里来的胆子?
困意终于席卷而来,紧紧压住了她的眼皮,阮衿衿依靠在树干上,惊魂未定地睡去。
“咚——”
“铛——”
突如其来的打斗声就在附近炸响,吓得阮衿衿猛地坐起来,扶着树干起身,一时有些头晕眼花,可打斗声渐进,她只能寻个隐蔽些的位置藏身。
很快,剑光先至,阮衿衿眼看一道身影被一群黑衣人追击而来。
是……
“圆迟!”
她惊喜出声,被叫到的人分明停滞了一瞬,可就这一瞬,便让那群黑衣人寻到了破绽,剑尖直奔圆迟的面门而去。
圆迟脚尖转了个方向,凌空蹬在大树的侧枝上,上身以一个看着几乎会摔落的角度倒倾,却在转向后轻松起身,剑柄在他的手心挽成了剑花,防御着从侧面袭来的攻击。
阮衿衿从没见过能将剑舞得这样好看的人,一招一式饶是她这个外行,也觉干净利落,每一次隔档和穿插在缝隙中的主动出击。
以一敌五,这根本就是实力上的碾压。
本来悬着的心,也渐渐因圆迟分明占在上风的场面,踏实地落回了肚子里。
其中两个黑衣人对视了一眼,一个转身,竟然奔着树后的阮衿衿就冲了过来。
圆迟瞬间就察觉了那人的变化和目的,挥剑的速度变得更快,他面前纠缠得最近的两个黑衣人,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意镇得慌了神,只这瞬间的分神,就被圆迟牢牢抓住,锋利的剑一连划过两个脖颈,鲜红的液体喷涌而出,还有些许溅在了他的侧脸。
阮衿衿拔腿便要跑,可黑衣人的速度分明更快,他的手方要扣住她将肩膀的瞬间。
“啊——————!”
痛到极致的尖叫声惊起了林间的一片飞鸟,一只断手就掉落在阮衿衿方才站着的树脚边,她惊魂未定,看着这一片血腥,整个人陷入了难言的情绪里。
这是她从未见识过的残酷……
不等黑衣人再叫,圆迟的利剑又一次割断了他发声的可能,剩余的两人自然不足为惧。
黏腻的液体在剑刃上缓缓流动,顺着剑尖所指的地面滴落。
圆迟随手擦掉了脸上让他不适的黏腻,快步走向了因为双腿发软,跌坐在地上完全无法起身的阮衿衿。
她的胸口正伴随着剧烈的深呼吸强力起伏着,双眼因为恐惧而通红,泪光在眼中不停地打转,在圆迟放下利剑走过来的瞬间,无声地滑落。
他伸手想要去抹除她脸上的泪珠,动作小心轻柔,却在触碰前的瞬间,被她侧过头躲了过去。
圆迟的眸色渐暗,眼中是方才打斗留下的阴鸷,声音是他难以控制地冷寒:
“你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