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琴尚未回答，青雨先急了。
“不可能！十万人口可不是个小数目，红琴阿姐怎么可能做到？是吧阿姐？你告诉她，你没有做过！”
青雨如此着急替红琴辩解，不是没有原因。
历来厉鬼还魂，已是断送了投胎转世的机会，若是再害得数十万人命，那就只有灰飞烟灭，不存于世的下场。
红琴倒是没有为自己辩解，她惨然一笑，道：“道长以为，我红琴有这么大本事吗？”
楚云横坚定地摇了摇头，“没有，你再临死前已经失去了内丹，虽说化为厉鬼，怨气比其他人更为深重，但远远到不了一夜之间毁灭整座城的能力。”
红琴怔住，没想到楚云横竟然会为如此直白点出她没有这个能力。
楚云横继续道：“所以，高舒拿了你的内丹后，残害人命提升自己的修为？”
若是如此，便可以解释为什么那老道士称高舒去修了魔道，沾染了魔族，想来是高舒拿到了内丹之后，无法驾驭其中的力量，只能通过用魔性来压制一二。
红琴笑了，道：“道长又错了，若是仅仅用来修炼，数十万的人口，足以让高舒炼化，又何必困在这里不出去呢。”
见楚云横沉思，红琴继续道：“道长可知，无尽城为何世代为高家所镇守，但高家却法力不高，子孙也如此稀薄？”
楚云横抬头望着被高宅划分成方块的天空，答道：“高家镇守无尽城并非用法力，而是用血脉，如这一层的结界，是用高家血脉画就而成。”
早在进城的时候，楚云横就发现无尽城的奇怪之处。
下界仙门百家，每家都有各自的手段与法宝占据城池。
但最核心的，不过还是人才二字。
不管是仙门自家的子孙，还是培养出来的弟子，总归都有不少的人数镇守城池。
无尽城属于一个大城，按理来说即便是一夕之间毁灭，也该有数千修士死战到底的迹象。
但没有，不管在哪里，都没有这样的迹象，城中的百姓也全是普通人，没有修士的打斗的痕迹。
而高家大宅的结界，历经五百年没有消散，若是法力形成，应该会随着时间推移，有所减弱才是。
由此种种迹象，楚云横猜想高家并不以法术见长，而是有某种通过血脉相传的绝学，这才使得他们高家的子孙能世代镇守城池。
如此一来，高华如此强烈反对二字高舒离开，原因也显而易见了。
因高舒这他高家这一代唯一的儿子，若是他离开，高家将没有继承人，无法维持结界，到时城主的位置不必说，恐怕连无尽城的安危都保证不了。
想到这里，楚云横只觉脑中一闪，一个大胆的猜测涌上心头。
“所以，无尽城的毁灭，是因为高家结界失效的缘故？”
红琴目露讽刺，道：“好笑吧？高舒还没来得及提升自己的修为，被高家保护数千年的无尽城，反倒是先毁在自己的手上。”
不只是高舒吞并了内丹的缘故，还是修行出了什么岔子，总之高家的结界在某一日突然消失了。
没有高家结界庇护的无尽城，就像是被抛弃在荒野的婴孩一般，魔族，妖怪，恶灵，什么都可以闯入城中啃下一块肉来。
无尽城能一夜之间覆灭，想必就是遭到了一次大型袭击。
红琴垂着头，低低的笑声从喉间传来。
“那一晚的无尽城，可真是热闹啊，魔族闯进来的时候，大家都还以为是做梦呢，等他们吃了好几个人，才有人想起来要逃，可惜已经晚了，转眼间，吸血蝠，食人鹫都来了。”
“魔族在下面吃，它们就在上面撕扯人肉，一整个天都在下腥臭的血雨，到了第二天，苍蝇满地飞，蛆虫遍地都是。”
站在一旁的青雨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不禁打了个寒颤。
就连楚云横也皱了眉头，不忍再听下去，正要打断她，红琴却已经沉浸在了过去。
“后来，那些尸体都消失了，只剩下骨头架子，我从城东找到了城西，到处找啊找啊，还是没有找到那个人。”
楚云横心下了然，知道红琴要找的是谁。
是高舒，是那个曾经与她海誓山盟，却骗了她内丹的高舒。
“高舒不是应该在高宅吗？为什么要在城中找？”
红琴垂下头，右手不自觉抚摸着腰间青绿色的笛子，轻声道：“我找了，化作厉鬼的第二天，我就去高家找他了，可我翻遍了高家，也没有找到他，他不在高家。”
“一定是逃了，一定是他拿了我的内丹，害怕我报复，提前逃了，所以我才会找不到他。”
红琴喃喃重复着这几句话，不像是在告诉她们真相，倒像是在拼命说服她自己。
楚云横的目光扫过红琴全身。
红琴一身红衣，衣袖与领口均有金线刺绣，裙摆处还有暗线织就得海棠花纹，随着微风浮动，好像活过来一般，低调而华丽，一看便知造价不菲。
然而，这样精心制作的衣裙，在腹部处却有一个破口子，风吹过去，空荡荡的。
楚云横收回目光，道：“如果你的内丹真被高舒拿走，那高舒还在这座城中。”
红琴蓦然抬头，死死盯着楚云横，“你凭什么这么说？”
楚云横指着上空的结界，“若是高舒已经离开无尽城，那现在高家的结界是从何而来？”
高家是依靠血脉铸造结界，结界既在，说明高舒仍在城中。
红琴的眼中立即涌现出几分微弱的希望。
青雨却在此时插嘴：“可是，高舒不是还有两个姐姐活着吗？这结界不能是高家大姐和二姐吗？”
楚云横：“无尽城已经毁灭近五百年，高舒的两个姐姐只是凡人，如何能存活这么长时间？除非得到内丹的是两个姐姐，而非高舒……”
红琴急忙打断了楚云横的话，否认道：“不是高舒的姐姐！是高舒！是他拿的内丹！”
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她连忙低下声音道：“是他，不是他姐姐。”
口中翻来覆去这一句话，俨然已经陷入癫狂之态。
青雨看到昔日的好姐妹变成现在的模样，忍不住落下泪来。
从前那个明媚高傲的阿姐，这几百年都是怎么过的呢？
一定是一边怨恨着高舒，一边渴望再见他一面，如此循环往复，导致她的心性越来越偏执，最后只能被困在这空无一人的无尽城里，动弹不得。
思及此，青雨再也忍不住，朝楚云横跪下，哀求道：“求道长开恩，帮帮红琴阿姐找到高舒，让她放下执念，早日解脱吧！”
她不敢求红琴能重入轮回，只求能找到高舒，化去红琴心中的戾气，让她安心离开。
楚云横沉默着，没有说话。
青雨咬了咬牙，道：“只要道长答应，此事一了，青雨愿意跟随道长，供道长驱策，绝无二心！”
为了红琴，她竟是愿意压上自己的一切。
楚云横叹道：“何必呢？她已经执迷不悟几百年，何苦再搭上一个你？”
青雨听出她语气不忍，膝行几步，道：“红琴阿姐救我一命，我当然应以性命回报。”
说罢，她便要跪下磕头，可手刚撑到地上，便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将她托起，强行令她站了起来。
楚云横走过她的身旁，道：“不用你的报答，只用帮我找到我师弟作为报酬即可。”
青雨一愣，待意识到楚云横答应了自己，顿时喜出望外，她脆生生应了一句是，拉着红琴便去追已经走远的楚云横。
另一边，江朔从混沌中醒了过来。
无烬城，高家，鬼新娘，师姐……
一连串的记忆涌上他的脑海，江朔头脑发急，恨不得立即站起身就去找师姐。
然而，他稍一动作，就发现自己浑身都被锁链绑缚，坐在地上，动弹不得。
举目望去，江朔这才发现自己竟在一片类似监牢之中，周围黑漆漆的，不像有人的样子。
他举起手中的锁链，拼命向地上砸去，试图用蛮力将其砸开。
锁链触到地上，出了迸溅起一些火花之外，毫发无损。
江朔没有泄气，口中默念剑诀，召唤自己的本命剑逐星。
一道白色流光划过，逐星朝着锁链狠狠劈了过去。
可数十剑过去之后，那些黑色的锁链只是少了一点指甲盖薄的豁口。
江朔心中着急，回忆着过去师尊教授的法术，一一试过。
火，冰，水，木，金……统统不管用。
江朔盯着自己的手腕，思考着若是用剑斩断双手，以他现在的修为，再加上自己体内的魔族血脉，能话多长时间恢复如初。
他心里没有底。
但如今与师姐失散，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师姐随时都有可能遇到危险，他怎可再犹豫呢？
逐星银白色的剑刃已经对准了他的手腕，剑刃正要挥下之际，忽然听到一个青年的声音。
“道长住手！万不可自伤！”
江朔注意力被带偏，逐星便失了准头，劈在了手腕的锁链上。
他警惕望向四周，问道：“谁在那里？！”
逐星也高高立起蓄势待发。
一个近乎透明的影子出现在江朔面前，对方目测只有二十出头，面对江朔的逼问，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道长别怕，我不是坏人，我叫高舒，是城主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