帽子

    这几天出了太阳,夜风不算冷,祝好时一不留神在阳台待到了九点钟。楼下那辆熟悉的黑车从七点钟就停在那里,司机下车抽了两根烟,后来去凉亭歇着了。

    车门打开,里面的人没下车,停了几秒,又把车门关上,司机小跑着从凉亭赶过来,上车之后没几秒,车子又开走了,车灯很快就消失了。

    这让祝好时生出一种被抛弃的错觉,是还没有原谅她的意思么?这种无法得到回应的依恋她在自己的妈妈那里体会过,而十多年的朝夕相伴,黎莫在她心里的位置已经比妈妈重要得多,因此,心里产生的酸疼感也更尖锐,让她产生一种被抛弃的自我厌弃感。

    她有些慌不择路,掏出手机已经点开黎莫的电话号码了,却还是没能按下去。她该怎么说呢?问他在干什么?要去哪里?为什么不回来?或者,她直接道歉。

    她拍拍自己的脸:“没出息。”

    手机响了一下,是梁甜在三人小群里发的消息。

    “[位置消息]”

    “山上新开了一个酒吧诶!还可以露营看星星,我们去玩吧。”

    梁甜和那位篮球新星暧昧了一阵子,期末考试结束去隔壁大学玩,正撞见那位篮球新星在火锅店陪一个姑娘过生日,两人隔着一层玻璃窗遥遥相望,他瞥一眼就移开了视线,仿佛两人从没认识过。梁甜不是什么忸怩的人,拿得起放得下,什么也没说,全平台删除好友。那人有意思,后来用支某宝转账传递消息,每次一块钱,烦得梁甜直接打过去狂骂一顿。怎么消停的呢,她说要把聊天记录发给他女朋友。

    “什么时间?”林芝问。

    “这周末呗,你们有别的事吗?没有我就订位置了。”

    “好。”祝好时回复。

    上次的事情过后梁甜没哭,像个没事人一样,但祝好时和林芝看得出来,梁甜很难过,男生把自己的身世告诉了她,这让梁甜起了恻隐之心,误以为对方是真诚的,所以在聊天中也坦诚相待。

    “怎么会有人拿自己的身世钓鱼呢?”这句话梁甜重复了好几遍,她不懂。

    “他只是想让你变得柔软而已,这样方便他进攻。”林芝说。

    一个多小时之后,季越应酬完回到包厢,脸上显出有些疲态。

    黎莫看着对面那张年轻的脸,前年季越还在国外读书,念的什么哲学系,回来一年半,烟酒沾了个遍,已经折腾得有点非人的模样了。

    包厢里只有两人,季越明显放松下来,桌上摆着一些没怎么动的菜,他没胃口,舀了一碗海鲜粥,意外发现还是热的。

    胃里好受了点,他调侃道:“老爷子让我开发宜州,我老季家也是没落了,宜州这么小的地方,也要我亲自来。”

    黎莫坐在对面,没看手机,就这么看着季越吃饭,随口应他:“徐家没有上赶着联络么?不应该啊,就他们在临海那股上跳下窜的劲儿。”

    “找了,人都塞了几波。也不知道徐家在宜州是干什么起家的。”男男女女往他这塞了好几波人。

    黎莫不接话头,他没兴趣,黎建辅做事的方式也和季家不一样,季家真要追溯起来,得往上数好几代,家庭情况复杂,分支也多,多年来习惯了用人情交换的方式做事。

    “小妹呢?”

    听他问起,黎莫手有些痒,想回家见她,回道:“上学。”

    说起祝好时,空气都清新不少,季越说起小时候的事,他家管的不严,不像黎莫,所有时间都被塞满了,是大人口中的满分天才小孩,小孩子是不会羡慕这些头衔的,只会同情黎莫没有假期。

    祝好时刚来那会儿,因为长得好看,又不经逗,季越总爱把人弄哭,然后哄好,再弄哭,再哄好,周而复始。久而久之,祝好时也摸清楚了规律,有时候假哭,让季越来哄。那时候祝好时时常往家里带东西,献宝似的摆在黎莫跟前,有时候是琥珀标本,有时候是汽车模型,有一次带了个房本回来,打开一看,里面是季越老爹的名字。

    说到这里,季越笑起来:“小时候她就说要嫁给我了。”

    “你编的。”

    “哪编的?我都给房本了!小妹答应了,以后住我家的房子。”

    其实是他连哄带骗,祝好时才勉强答应周五周六住在季越家里,为什么不是周末两天,因为周日黎莫要检查她的作业,季越当时立即表示他也可以辅导,但看翻了两页祝好时的练习题又作罢。但当天晚上,黎莫罕见地来季越家里做客,然后把在他房间熟睡的祝好时抱走了,顺便把房本亲自交到他爹手上。然后,他一个月都没能走出家门半步,被关在家里写检讨。

    毕竟从小一起长大,对上眼神就知道对面放的什么屁。

    “别打她注意。”

    喝完粥,季越倚在靠背上,仰头望着天花板:“小妹底子干净,性格学历都不错,尤其是长相,她过了二十,打她主意的人只多不少。没背景?没背景算什么,临海没有比你家更有背景的,你也不能嫁给我啊,要再高的么,我娶回家塑个像供着,一家人得跪着伺候,那算什么日子。”

    这顿饭吃不下去,黎莫站起来走了。

    公寓门打开,玄关的夜灯亮着,这让他有那么一点觉得暖。换上拖鞋,客厅没人,她的房间门关着,有光从门缝里漏出来,他下意识想敲门,问她在做什么,想了想又放下。

    这几天他不止在想她,他想了很多,比如怎么顺其自然地让她接受。尽管他们彼此都清楚,谁也无法离开谁,但关系就这么僵着,进一步退一步都难受。

    和许哲媛吵了一架,他有点累,尤其是意识到,他太弱小。曾经他以为她被自己保护得很好,可不知道她喜欢吃苹果是因为佣人只把酸的青苹果给她,她住的房间冬冷夏热。

    寄人篱下,被妈妈抛弃,本身就是一种偌大的委屈。

    “不只我一个人这么想,我爹现在经常感叹孩子大了管不住,黎莫,你真要想她就不能照现在这样。”

    季越这样对他说。

    他会如她所愿退回哥哥的位置,如果她会过得舒服的话。他妈妈已经把她逼得离开了他的家,他再逼她,估计连老天都要看不下去了。

    早上洗漱完,在门把手上停留几秒,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她打开门,对面的门还是关着,他没回来过。昨天晚上压抑的难过和不安又翻出来,在她头上蓄了一朵乌云。

    司机将她送到医院,早晨天蒙蒙亮的时候,她接到徐知薇的电话,徐明重患了肺炎,想见她。

    她匆忙赶过去,徐明重在私人医院,登记好信息后,她上到三楼。徐明重的病房门口围了很多人,徐知薇站在门口,看她来了示意她先不要过来,于是她在长廊上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不一会儿,一对打扮得光鲜的夫妇从病房里走出来,刚把病房门关上,女人反手就甩了徐知薇一个响亮的巴掌,围在门口的人都不自觉低下了头。

    祝好时很震惊,而徐知薇面色如常,只是眼皮垂下来看着地面,脸颊很快浮起一个红色的巴掌印。

    “前几天下雪,你怎么敢把他一个人留在屋子里?你安的什么心?”女人很生气,眼睛瞪得很大,尽管保养得当,因为愤怒,嘴角带动脸皮微微下垂,显得有些刻薄。

    男人戴着一副无框眼睛,瞟了徐知薇一眼,没说话,但也没阻止妻子。

    女人骂完徐知薇又去数落陪护的佣人,发泄了个遍,才踏着高跟鞋离开,走之前对徐知薇丢下一句:“白养你了,歹毒心肠!”

    等那对夫妇走了之后,徐知薇冲她招招手,她才进入病房。

    徐明重躺在病床上,脸色很白,原本脸颊上还肉嘟嘟的,这会儿像只剩了一张皮包着,几天没见瘦得厉害。

    见到她,徐明重挤了个笑,喊了声:“祝老师。”

    “你躺好,不要坐起来。”祝好时帮他理了一下被子,坐在一边。

    “我姐姐呢?”徐明重朝门口看,他住的病房分了两室,门外是会客厅,看不到大门外有没有他姐姐的身影。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流下眼泪:“他们把姐姐赶走了,只剩我一个了。”

    “你姐姐还在呢,一会儿就来陪你。”祝好时嘴上说着安慰的话,不知不觉也变成了只会张着嘴说点无关痛痒的安慰话的大人。

    为了转移徐明重的注意力,祝好时问他喜欢什么样的玩具活着书,她可以托人送过来,徐明重想了想,说想要竹蜻蜓,可以从窗口飞出去,这样就不会看到红色的尖帽子了。

    “什么是红色的尖帽子?”

    徐明重抿紧嘴唇,不愿意说。

    祝好时用鲜花上的卡片给他折了一个竹蜻蜓,放在他这边,徐明重显得很高兴,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把竹蜻蜓捏在手里。

    祝好时看到他青紫的手背,刚到一阵心酸。

    “他是早产儿,所以身体不好。”徐知薇说。当时徐家找大师算了个日子,要么早产要么晩产,她爸爸怕胎死腹中,所以选择早产。哪怕是想想都觉得荒唐,她把后半段话吞了。

    “他不想待在病房,说有红色的尖帽子。”祝好时将徐明重说的话转告给徐知薇,她敏锐地觉察到这个红帽子不大正常,让徐明重感到害怕,虽说小孩子常爱幻想,但很多幻想出来的东西往往和现实相关联。

    徐知薇愣了一下,把头低下去,显得有些黯然:“是油画棒。”

    “他六岁的时候,家里请了一个绘画老师,那段时间他的脾气很古怪,只要那位老师来,他就变得非常暴躁。”

    “我爸妈以为他闹脾气,为此打了他很多次,到后来他变得很邋遢,不愿意洗澡,家里请来心理治疗师,但效果甚微,他谁都不愿意见。”

    “直到我去哄他洗了澡,衣服褪下来,他屁股上全是红色的颜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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