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好时低头吃饭,几人在聊天,她不感兴趣,就没插嘴。
下午刚的课刚结束,梁甜在教室门口看到社团团长,打了个招呼,对方顺势邀请她去吃饭。梁甜参加了一个学生摄影社团,因为她的装备比较好,借给社团拍摄过几次学校活动,她想拿回装备,又不想一个人赴约,怕传出什么误会,林芝要去实验室帮师姐的忙,所以她就拉了祝好时一起。
本来以为就三个人吃饭,来到饭店才看到座位上还有两个男生在等着,桌上已经点了好几瓶酒。梁甜见状立马垮下了脸,拉着祝好时想走,又被满面春风的团长叫住,极力邀请两人入座。
祝好时有些反感那些人打量的眼神,梁甜这时凑在她耳边:“别喝酒,情况不对咱就走,我一台飞思还压在那孙子手上。”
社团团长一直在中间充当氛围调节剂,但梁甜不怎么回应,气氛显得干巴巴的,对面一个男生自称是隔壁政法大学的大三学生,梁甜说不喝酒,他就给两人准备了一瓶橙汁倒上。俯身过来的时候,祝好时闻到一阵浅浅的香水味,抬头的时候男生已经离得很近了,脖子上戴了一串金属首饰,碰得清脆响,锁骨上一颗痣很显眼。
祝好时没来得及后退,男生把杯子放到她手边,又退了回去,脸上的微笑礼貌得体,因为男生的举动,梁甜也不由地看了几眼,抵抗情绪也没那么强烈了。
“梁甜上次参加摄影展的照片被我送到宜州市金花摄影大赛上了,得了优秀奖。”说着,团长拿把手机屏幕递出去,梁甜和祝好时都看过去。
尽管优秀奖类似于“安慰奖”,名单有很长一段,但梁甜还是肉眼可见地开心。
看气氛起来了,团长趁此举杯:“敬我们冉冉升起的未来摄影新星——”
两人不得不跟着一起举杯。
“你们怎么在这?”
声音熟悉,祝好时抬头,看见张明源走进来,“梁老师给你们打电话没人接,明天实验课的溶液该你们小组配。”
眼神一对,祝好时立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忙拿出手机来看:“梁老师确实打电话了。”
梁甜顺势应和:“我们先走了啊,抱歉。”
没等团长回应,三人一口气跑出饭店。
“我有高中同学正好和他同班,前阵子他们学校才爆出来他滥交,在群里发多明女生的床照炫耀,是因为在同学圈子里混不下去了才来我们学校的。”张明源把PPT转发给两人看,内容让人瞠目结舌,男生锁骨上的痣清晰可见。
梁甜向张明源道谢,怒气冲冲:“那孙子敢阴我!我要退团!”
三人说着话就走到了校门口,梁甜和两人分别,脸上的怒气还没散,说要去社团找装备。祝好时要坐公交车回公寓,张明源跟了几步,突然看到路边停着的车,驾驶座上是那个人,他什么也没说,扬起笑和祝好时道别。
祝好时一回头才看到黎莫的车停在路边,她有点不确定是黎莫,因为前天早上才问过,周末他要跟导师一起飞日本参加学术交流会。
“上车。”
他语气不怎么好,车里气压很低,祝好时看出来黎莫不高兴,但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黎莫总是莫名其妙发脾气,但她也是会生气的,于是把头偏向一边,也决定不理他了。
直到两人回到公寓,也没开口说一句话。祝好时心里有气,回到房间关上门换衣服。
身后门锁突然响了,她刚掀开衣服,又不得不拉下去,黎莫开门进门关门,一气呵成。
他很高,每次两人面对面离得很近的时候,他身上都有一股难以言说的压迫感,这让她习惯性地低头。可这次,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又让他生气,所以昂着头,没有避开他的目光。
黎莫微微垂下眼,因为眉骨很高,额前的碎发又浅浅地挡住了一些光,他的眉眼落在阴影里,眼神看起来就有些晦涩不明。
她心里起了脾气,凭什么又要这样看她,好像在等着她道歉,她其实能猜到或许是和张明源有关,可张明源从头到尾都没表现出任何越轨行为,今天他只是送她和梁甜回学校而已。
祝好时突然表现出的倔强让黎莫微微愣了一下,不过他心头的火气没有压下去,他不是很明白,和陌生人聚餐这种事情,有什么不可以和他说的?总是躲躲藏藏,显得他像个封建的大家长。
两人谁都没说话,正是春天,春风和煦的天气,屋里的温度好像又降到了冰点。
寄人篱下,她没底气,总是她先软下来。
“哥——”
“别叫我哥,”黎莫打断她,“你很清楚,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祝好时愣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黎莫看着那双眼睛透出惶惶不安,只觉得心脏在膨大,堵住了胸腔似的,沉闷又酸胀。他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温和:“所以不要逃避,把我当成一个正常的男人看,可不可以?”
一切都如明镜,里里外外看得分明。
房间里突然变得很安静,可他们好像能听见彼此的心潮。过了好一会儿,祝好时摇摇头:“你不明白,就是因为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你不是我真正意义上哥哥。谈恋爱很容易,可是恋爱之后呢?人生是很漫长的,婚姻也是,甚至我们可能连婚姻那一步都走不到就分开了,那我不仅失去了爱人,还失去了哥哥。”
黎莫沉默了,他知道她的不安从何而来,但不知道如何才能说服她信任自己,于是他问:“你舍得么?看到我和别人结婚生子。”
祝好时想起那天在楼道里的情景,她藏在阴暗的那一面,像见不得光的老鼠,他和他的未婚妻站在富丽堂皇的地方,一切都是那么光明。明明心里很沉重,嘴角却被牵动着微微扬起,她笑了:“舍不舍得你不都和颜歌订婚了么?”
“所以你是介意这个?”
祝好时觉得和他说不通,想出去,黎莫直接把门从里面上锁了,她怎么操作都没法打开。
祝好时瞬间明白了密码锁是黎莫刻意安装的,她被气笑了:“既然你打得开,何必要上这个锁?家里的门锁也是你弄坏的吧,你上了大学,门锁突然又好了。”
黎莫用手抵着门,把她困在门和墙壁中间,也没什么情绪了:“你不是说了么,我是变态,我就是喜欢翘别人的锁。”
她觉得黎莫简直不可理喻,硬要把她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一把推开黎莫,把被子一掀,躲到被子里。
于是兄妹俩一个藏在被子里,一个坐在床边生闷气,这一幕莫名像小时候他俩吵架的样子。
过了好久,她听见黎莫说:“明天我去找你那小男朋友。”
“谁?”
“今天跟你一起出校门的那个。”
她坐起身,面上严肃:“他不是我男朋友,而且,他是个好人,你别这样对人家。”
“那两千块不是没还么,我给人送钱你还不高兴?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随便欺负人的恶霸是吧?”
“你也不是没做过这种事。”
黎莫神色一凛:“什么意思?”
“高中你是不是找人欺负梁春序?”
虽然梁春序从没说起,但她猜得出来。前一天还和她一起吃饼干,第三天就没来了,梁春序再回学校的时候脸上身上都是伤,校服都没遮住。课代表正好在办公室帮老师改作业,撞见梁春序去找班主任要求换座位。这么多事情一串,傻子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他挨打是因为她。
黎莫皱眉:“你怎么说起他了?”
“你说是不是?”
黎莫只是冷笑一声,没做声。
祝好时还在等他解释,或许其中有误会,她其实不相信黎莫会做出这种事情。
“解不解释我在你眼里都是恶霸,还解释什么?”
房间门“砰”一声被关上,留她一个人在屋里惶惶。
她坐在床头,委屈极了,掉了几滴眼泪,又觉得自己软弱,把眼泪擦了。她想和黎莫好好谈一谈,以平等的角度,而不是他高高在上,俯视她的生活。她长大了,很多事情需要自己去摸索,比如做兼职,以前她不知道挣钱这样艰难,即使徐知薇给的薪酬对比其他勤工俭学的学生来说已经高出很多很多倍,但她仍然觉得挣钱不易,她是有升学计划的,研究生的学费和生活费是很大一笔支出,她需要给未来的自己赚取路费,站得越高越好。
她不想手心向上地活着,依赖黎莫给她富足的生活,她怕自己软弱下去,变得没有目标,面对困境不勇敢。她更怕会因为自己的软弱而接受黎莫的感情。
这样金钱就变成了有条件的索取。
他有婚约,有被安排好的人生,他会有自己的家庭,他会有完美的妻子和优秀的孩子。
而她,也会在几年后迎接自己的人生,她才不会当第三者。
她需要黎莫谈一谈,让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成年了,她面对的世界是成年人的世界,已经不适合躲在他的羽翼下。并且,她希望黎莫不要再动不动就生闷气,不把生气的原因告诉她。
她鼓足勇气打开门,却听见大门关上的声音,黎莫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