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园

    祝好时是第一批志愿者,同行的有六个大学生,都在宜州市内就读。下高铁之后再转大巴,到了镇上,学校开着面包车来接人。

    七个人加上行李箱,面包车还不够坐,剩下的三个学生只能在原地等着第二趟。

    刚开始的时候,几个人还挺兴奋,路上看到田间的牛羊都要拍照记录下来,乡村风景宜人,路边坐落的人家几乎都修了自建房,有些装修豪华,一点都看不出是乡里的房子。

    后来随着路上颠簸,坐车的时间长了,几个人都蔫蔫的,长时间的赶路太消耗精力。

    车子开上一个坡,转个弯就看到学校大门了,因为前几天放暑假,看起来冷清,门口有人在等候。

    祝好时给黎莫发去定位,之前说好了,去陌生的地方都要报给他位置。

    黎莫显然不想理她,回了一个ok的手势表情包,过了一会儿又发来一张照片,老派哥特式的建筑群,于是她也发了一张乡村小学后山的照片,群山连绵,山雾霭霭。

    较劲似的,谁也不甘示弱。

    把落下的三位学生也接过来后,门口等候的老师做了自我介绍。

    “你们好,我叫简茗,是红星学校初中部的语文老师。”

    简茗没什么口音,普通话的腔调也很舒服,穿了一身淡紫色的衬衫裙,未施粉黛,看上去很年轻,但谈吐和肢体动作又显得沉稳,不像乡村里的人,有一种见识宽广的从容大方。

    简茗简单介绍了一下学校背景,提及了暑期开课的时间,因为村里有很大一部分学生是留守儿童,家长在外打工,无法将孩子接到身边,在家长的提议下校长开设了暑期班,以兴趣课程为主,比如绘画和阅读课,不会让学生感到厌烦。

    教师宿舍在教学楼后面,一栋三层小楼,是上个世纪的老房子,墙皮剥落,墙角覆着青苔,邻着后山,有人担心会不会有蛇溜进房间,这话一出大家都有些惶惶不安。

    学校的老师放假都回家去了,宿舍空了出来,简茗给每个人发了钥匙,让他们先放置行李,待会儿还有个欢迎会。

    祝好时的房间在一层,房间布置简陋,就一张床和一张书桌,天花板上顶着一个老旧的电风扇。桌上学生的东西占据了很大一部分位置,彩纸折的玫瑰花束、贺卡、作业本、教师优秀奖状等,化妆品被收在收纳盒里,放在最底下,上面放着笔筒以及一些零碎的东西,最里侧是一些二次元的立牌和手板,墙上挂着一张动漫海报,看得出来是个年轻老师。

    阳台是开放的,有洗手台和厕所,今早下了一点雨,一些泥水被冲到了阳台上,祝好时拿拖布将地上擦干净,条件简陋,但也不是不能忍受,她想起刚开学租的那间屋子,这时候,她又有点想黎莫了。

    半小时后,简茗叫大家出来,在教师宿舍门口举行了一个简单的欢迎仪式,学生们给每个支教老师都准备了一幅画当礼物,举在身前念着诗歌,歌颂老师的奉献精神。

    不知道是不是颜料还没干,一个志愿者老师的衬衫不小心被染上了印记,她惊呼了一声,弄衬衫上的颜料去了,把画折成一团放进了包里,敷衍地说了一声:“谢谢。”

    送画的学生显得很不安,绞着手指看简茗,简茗示意他归队。

    欢送会结束后,其他志愿者到山上去拍风景照,祝好时留了下来,简茗邀请她一起去镇上给志愿者采购生活物资。

    两人一起往镇上去,简茗这时才说起招募志愿者的原因。

    简茗说:“很多老师是从城市下来的,暑假两个月的假期让他们回家,或许能让他们在这里待久一些。”

    祝好时问:“这里不好吗?”

    “这里既像一个百废待兴、生机勃勃的待改革地区,又像一个生命正在流逝的老人,你可以看到很多上世纪的影子,你是城市里来的,对于这种‘过时’、‘落后’的感觉会尤其强烈。”简茗说。

    “简老师,你是从什么地方来的?”祝好时问。

    简茗沉默了一会儿:“我毕业于烟大,工作两年后才来到这里的,比起城市,我更喜欢这里。”

    镇上人烟多了一些,脚下踩着的沥青路的地面开裂,没有修缮,路上很多随地摆摊的摊贩,一张张面孔望过去,都是老人,时光好像被封印在这里,到处都是上世纪90年代末的痕迹。

    在生活超市买了一些日用品,两个人拿着盆盆桶桶显得有些吃力,路过水果店的时候,简茗看祝好时满头大汗,于是进店买了点水果。

    “口口脆九块九一个,麒麟瓜一块七一斤。”

    “你们这还卖手打果汁啊,这边很少有人做这个。”

    “我儿子想的主意,他是烟大的学生,暑假回来帮忙,说年轻人都喜欢这个。我们这可是挑好的水果现打的,不用烂水果糊弄人。”

    祝好时坐在门口的凳子上,等简茗砍完价出来。

    “爸,帮下忙。”

    声音熟悉,她转过头,看到小货车上下来一个年轻人。

    “梁春序?”

    最后简茗没付上钱,因为祝好时是老板儿子的朋友,老板送了她们几个大瓜,顺势邀请祝好时去家里做客。

    “你去玩吧,明天下午有个志愿者会议,你在那之前回来就行。”简茗笑说。

    卸货后,梁春序开车他爸的小货车把简茗和物资送回学校,载着祝好时回家。

    手机响了一下,是黎莫发来的照片,背景是在餐厅,拍的食物,摆盘太讲究了,她没看出来是什么东西,想了想,把今天在水果店门口拍的照片发给他。

    “你在什么地方?”

    “红星小学啊。”

    路过高速路,祝好时看到有一群孩子在高速路下玩耍,梁春序说这条高速路修了十几年,他小学放暑假的时候也喜欢和伙伴们在这里玩,看着来往的车辆会幻想它们会开往什么地方,还能看到各地的旅游大巴。

    “对于我们来说,读书是唯一能负担得起的车票。”

    一路上人家很少,一眼望过去都是广袤的田地和树林,夏天的风带着一股热气,祝好时脸上的汗仍旧没消下去,可靠着车窗迎风,又觉得舒爽。

    远远的,她看到一排旋转的风力发电机,像风的玩具。

    车子转了个弯停在一个大坝上,周围有几户人家,这会儿是晌午过后,几个老太太穿着宽松的衣裳,一人拿着一个蒲扇,坐在树荫下乘凉。

    “春序回来啦。”

    “吃过饭没有?”

    虽然是和梁春序打招呼,但眼神都在她身上打量,梁春序一边开大门一边和人介绍:“这是我高中同学,来镇上的小学当志愿者老师。”

    “也是大学生啊,长得真好。”

    “你们好。”祝好时乖巧地和门口的老奶奶们打招呼。

    “奶奶,我带了同学回来,”梁春序进到院子,在一楼的窗口朝里喊着,他转过头和祝好时说,“我奶奶睡着了。”

    “那不打扰她。”

    梁春序的家看起来是新修的房子,两层楼,窗户开得很多,显得宽敞明亮,客厅的放着一台大电视,沙发上铺着白色的蕾丝防尘布,上方挂着一副山水画,旁边的提名是:家和万事兴。

    两人在屋里休息了一会儿,梁春序回屋冲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把冰箱里的冰镇西瓜拿出来招待她,两人坐在沙发上,一人抱着半块西瓜舀着吃。

    窗户背着太阳,绿色的窗帘拉到两边,偶尔一阵风吹进来,把窗帘掀起来,十分飘逸。从窗口望出去,能看到围墙后方的山,看不到山顶,半山腰被云雾环绕的,雾气里后方的深绿若影若现,再往上就是一层厚云,而山的旁边确是一片干净的蓝。

    “晴天山上也会有雾吗?”祝好时问。

    梁春序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窗外:“因为夏天很多雨,昨天就下了一天的雨,今天早上才出晴,大概是没把雾晒透吧。”他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或许是在自家里,梁春序显得很放松,一身白T和黑色中长裤,脚上踩着一双棕色皮的凉拖鞋。上次两人在环江别墅遇到的时候,他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样子,眼神和高中时期没什么区别,还是像一汪清水,干净透彻,这会儿来到他家里,又觉得他当个果农也并不违和,身上还多了一些自由散漫的味道。

    休息好之后,梁春序带她出去转了转,一路上遇到很多人打招呼,也有很多人打量她,有人问起,梁春序就介绍,没人问起,她就默默跟在梁春序身后。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到了一处果园。

    这个果园的设计对于祝好时来说很新奇,果树边挖了几个沟槽养鱼,她在初中生物课上学过,有些果农会把鱼塘和果园结合起来,做成一套生态链,课本上的文字和现实里见到的还是不一样。

    “这个随便吃,”梁春序指着一排果树,“没怎么打药的,待会儿你摘一点带回去吃。”

    祝好时也不忸怩,伸手摘了个桃子,梁春序掏出折叠刀递给她削皮,一口下去满口甜汁。

    梁春序兴致勃勃地为她介绍自家的果园,她也知道了果农有多不容易,看天吃饭,有时候市场价莫名就下来了,水果容易烂,他们只能贱卖。

    祝好时看着他的背影,恍惚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黄昏,他背着书包,一个人耷拉着脑袋走在冷清的街道上,现在,脚下的土地好像不只供养了果树,也供养了他,他在这片土地上显得那么有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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