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无声无息地从宫城的偏门驶入,池儿下了马车望着交泰殿的牌匾愣住
——徐皇后?陈芸升背后之人也是徐皇后?
陈芸升突然笑道:“安小姐现在知晓自己猜错了?”
不远处的树间鸟雀窜动,池儿淡淡地敛回目光:“今日真是巧了!我本就打算拜访徐皇后,多谢你帮我省去车马之劳。”
她信步走进交泰殿,留下陈芸升在原地气得咬牙:“这安池儿嘴是真硬!”随后猛地一跺脚跟着她走进去。
交泰殿中,徐皇后面色倦怠,看起来已等候多时,待两人踏入后门就被关上,徐皇后这时才温声道:“你来了。”
“徐皇后您好大一盘局。”池儿突然痴痴地笑起来。
徐皇后从座上起身,踱步到她面前:“难道延宁宫只有皇上能进,我就不行?”
她微颌首:“是。”她故意令徐皇后生气,只因不喜后者故意释放出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掌控感。
徐皇后却哼了一声冷言道:“本宫不是不敢杀,只是不能杀,可笑的是本宫起初相信你失忆,又把你留在沁珠身边,最终使她受你蛊惑!”
池儿突然喃喃自语:“原来公主不知道啊……”,继而她看向徐皇后问道,“您今日找臣女来有何事,倘若是想要杀了臣女……”
“我有事问你。”徐皇后打断她的话,又从盒底抽出春色图扔她怀中质问,“皇上从安府中搜出来的东西,你可曾见过?”
池儿翻看春色图眼神骤紧,这本果然与她烧掉的那些不同!它不仅令沈文狱中动怒,随后又被沁珠拿走带给徐皇后
——画中之人的面孔竟神似晏容与江若寒。
只是此事与徐皇后无关,她又为何在意?池儿蹙眉合上画册,冷声道:“画得不错。”
徐皇后紧逼身前捏着她的下颚:“还在隐瞒!凭你与晏容的关系,怎会不知她另有隐瞒!既然没有失忆就别再佯装无辜试图躲避。”
池儿别开脸后退警惕道:“徐皇后以为我与司官是什么关系?”
徐皇后冷笑一声:“你受她全力扶持,我皆望在眼中。她定是与何夏言达成交易,倘若哪日你与沈星亦成亲,这宫中哪里还有沈沁珠的位置!”
池儿恍然大悟,徐皇后与晏容两人间的误会竟被前者投射到她、沁珠和沈星亦的身上,倘若徐皇后今后知晓事情真相是否会有片刻失神?她自嘲地笑着,原来愧疚才是毫无价值的东西。
她思绪至此于是意有所指道:“徐皇后常与她人交易,时日久了便会以为其他人亦是如此生活,您身份尊贵、心肠狭隘,令人唏嘘。”
“啪——”极为响亮地一声,池儿语音刚落脸颊就狠狠地挨了一巴掌,徐皇后双目赤红,满目愤恨:“哪轮得到你来评判我!”
池儿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她不在意地笑着又缓缓站直身子,这时忽觉徐皇后也不过是惶惶不安可怜人,她定了心神缓缓道:“在晏容司官心中能够坐上君位的向来只有沁珠,至于徐皇后心中何来猜疑恐慌,难道当真与司官有关?”
徐皇后沉默片刻,突然轻飘飘地问道:“玉令为何在你手中?”
“沁珠说的?”她警惕反问。
徐皇后冷笑:“沁珠对你极力维护,也从不透露你的消息,本宫自然有其他方式知晓。”
池儿松了口气,无奈道:“此事乃意外,并非我故意为之,您大可放心。既然您想知道的臣女已一一告知,敢问边疆孟忧之事可是您的手笔?”
徐皇后困惑道:“孟忧?什么孟忧?”
池儿盯着徐皇后眉目紧锁,终是摇了摇头,庄墨撒谎!他居然向自己撒谎,究竟何人能令他如此心甘情愿地一骗再骗?她恨恨地咬着牙,心中已经隐约浮现一人身影,可是与私情相比,理清徐皇后与孟何将军的交易更为关键。
她抬眸望进徐皇后的眼底:“您如何说服两位将军在你这边,或者你们之间又有什么交易?”
“本宫只是告诉了她们一个秘密。”徐皇后神秘地瞥了她一眼。
两人此时又回到见面开端,徐皇后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地冷凝着她,这视线中的轻蔑更加令她警惕。紧接着她没头尾的一句却令徐皇后脸色大变:“徐皇后当真对得起司官为您担下的责任?”
徐皇后的尊贵破碎,顿时急得跳脚:“你知道些什么?”
池儿稳操胜券地笑道:“您做了多少,我便知道多少,但只要您保臣女无恙,秘密自然会烂在臣女心底,公主也会得到您希望她得到的东西。”
她虽然面上从容,手心却紧攥把汗,晏容并未在信中细讲,可她今日看了春色图,心中隐约有些揣测,倘若她猜错,他日沈文宫墙坍塌,废墟中尸骨必有她一份!
徐皇后却笑着摇头:“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已经死绝了。”她虽笑着,眼中却无半分暖意。
她凑到徐皇后耳边轻问:“公主难道不是您与江大人的孩子吗?”
“你!”徐皇后警惕地盯着她,“你这疯子在胡言乱语什么!”
池儿方才虽然紧张,现在却是赌对了,她笃定道:“沈文多年前察觉你与江大人过从甚密,你慌了神于是请求晏容帮你隐瞒,晏容揽下你的罪责,又以身入局故意营造出她与江大人暗合的假象,只是没想到沈文杀心极重,他以叛乱为由诛杀江家和晏容,此事才算终了。”
徐皇后的语气愈来愈弱:“一家之言,谁会相信你!”
池儿骤然笑道:“您忘了公主对臣女百般呵护?我不是您可随意揉捏之人。”
沁珠是徐皇后的软肋。但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她始终能够赢得沁珠的心
——爹爹入御史狱那日,她孤身前来交泰殿求情回府,殿外火热的石砖将她受伤的掌心烫得通红,也是沁珠扶她回去精心照料,自那以后,她与沁珠的关系更加不同。
徐皇后脸色惨白沉默不语,池儿见状继续逼问:“你告诉孟何将军,沈星亦才是何夏言的孩子,并挑拨她们进宫夺权,更何况有晏容为掩,一切都名正言顺地不可思议,成王成君谁会不知其中厚利?”
这也就解释了两位将军自始至终对她极为冷漠,她们起初就知她不是真正的家人,只不过碍于晏容的薄面护她罢了!
“你无凭无据,人微话轻,言多必失。”徐皇后避而不应,“你本是五年前就该死之人,多亏本宫你才残留一命,全身而退。”
池儿淡淡道:“徐皇后您那时尚存几分善念。”
徐皇后肉眼可见地颓丧:“你想做什么?”
池儿在扶椅上坐定,她时间不多,若想保证自己与沁珠相安无事,显然需要费上一番功夫,她答道:“您我是友非敌,何必在今日两败俱伤。”
徐皇后满不在乎:“你今日是我的阶下囚,我随时可以杀了你以绝后患。”
正当两人各执一词僵持不下,沁珠推门而入:“母后!”
徐皇后惊慌道:“珠儿,你什么时候来的?”
池儿回眸示意何归将门再次掩上,她看向沁珠微微一笑,既然公主愿意与何归前来,那么她今日与徐皇后博弈的胜面更大。
沁珠的视线在两人间流转,似是责备:“自你们二人谈起玉令的事开始。母后,您还没有告诉我这书册中到底有什么秘密?”
池儿将春色图递给沁珠,后者的指尖停在末页,沁珠将画纸举在两人眼前质问道:“为何这页女子容貌酷似母后?”
此时不仅徐皇后愣住,就连池儿也呼吸停顿,她们两人注视着画中人的相貌,居然真的有几分神似徐皇后。可正由于之前每页的男女容貌相同,人们才忽视末页陷入理所当然的陷阱。
只是沁珠!她太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往往一无所知之人反而能够观察得更仔细。
徐皇后欲从沁珠手中夺走画册却被后者闪开,沁珠将书册还给池儿,然后定定地看向徐皇后:“珠儿知晓母后是为了我好所以精心筹谋,可是母后!即便是明君也需贤臣辅佐,池儿是我选出的人……”
“她是晏容的人!”徐皇后厉声打断,正色道,“也是可以替代你的人。”
池儿急道:“臣女从未有僭越之心!”
“你住口!”徐皇后怒目而视池儿。
“母后!”沁珠语气坚定,伸手将池儿护在身后,“倘若母后当真信赖我的治世之才,为何不将诸此种种交予我做决定?难道母后不信任珠儿吗?”
“公主。”池儿在她身后扯动衣袖试图安慰,今日即便是拉拢不成也不能反目。
沁珠仍劝道:“迫害可信赖之人非明君之举。”
然徐皇后有苦难言,她与沁珠对视,后者目如磐石不可转也,徐皇后叹口气后退道:“无论我今日说什么你都会护她,罢了,你们走吧。”她朝着两人挥手。
“谢母后。”沁珠喜道。
徐皇后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目光沉浮
——皇上杀心已下,安池儿那日莽撞提剑相逼乾清宫,犯了沈文大忌,龙争虎斗迫在眉睫,她今日只是探探安池儿脑中虚实,实际并无害她之心。
与此同时交泰殿外,池儿盯着沁珠拉着她的手亦是目光如鱼、游移不定,反倒是沁珠先松了口气,她望着沁珠舒畅的神情忍俊不禁:“这就是被公主袒护的感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