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院子里的石板上散落着一地的桂花,空气中带着隐隐的清淡香气,雨后的温度恰到好处得让人感到舒心。堂屋中亮着暖黄的灯光,许尤安托着下巴看林冬至写作业,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林冬至写了没一会儿就开始不专心,老往厨房的方向看,偷看之后又快速地低下头假装思考问题,以为自己的小动作十分隐蔽。
许尤安都懒得揭穿她,只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说:“你二姨待会儿要检查你的作业进度,都半个小时了才做完五道数学题,你自求多福吧。”
“别啊,姐姐救救我,我最讨厌做数学题。”林冬至瞬间急了,看着她可怜兮兮的央求道。
许尤安瞥了眼她的题册,都是一些很简单的运算题,甚至不需要多转几个弯就能做出来,她果断拒绝。
“冬至啊,我老早就教过你要时时刻刻对自己怀有信心,无论是弹钢琴还是其他的。我希望你能贯彻这一点,我相信你一定可以靠自己得出题目的正解。”许尤安拍了拍她的肩,语重心长地说。
“……”
林冬至扶额,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摆了摆头,重新认真阅读题目,和她的数学作业奋战去了。
许尤安见她专心多了,才漫不经心的把目光投向厨房,一眼就能看见里面忙碌的两人。林姨厨艺好没话说,但她看着封蔺熟练的切菜炒菜,做的很是得心应手,眼底还是掠过一丝诧异。
他原来会做饭啊。
许尤安感慨道,她自己一般是不进厨房的,一来在这方面欠缺天赋,二来是嫌麻烦。
她瞧着封蔺干脆利落的架势,不知不觉竟看得入神了,思绪飘得有些远。
直到林冬至叫她,许尤安抬眸直直地撞上了封蔺的视线,她下意识转过头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盯着别人看的时间太长容易引起误会,下次得注意。
“怎么了,又有哪道题不会做吗?”许尤安问道。
“不是,你刚才是在对着封蔺哥哥发呆吗?”林冬至好奇的望着她,一脸探究的表情。
“没有。”许尤安否认。
“你有。”林冬至两只眼睛都看见了,她确信许尤安刚才看向的就是封蔺。
“...心思不放在学习上,成天就知道关心我的终生大事。也没见你对钢琴比赛多上心,看来是准备把冠军收入囊中了?”许尤安指尖轻敲着桌面,慢条斯理地说。
林冬至顿时闭上嘴,她说一句能被怼回来十句,还是先别八卦了。
“封先生,你明明是客人还让你亲自下厨,真是不好意思。”林佩兰一边洗菜一边说,他对封蔺的初印象就不错,现在发现他还会做饭,待人接物也很有风度,好感度噌噌的往上涨。
“林姨您客气了,叫我名字就行。”他温声说,手上的动作没停。
“你这孩子真是讨人喜欢。”林佩兰脸上的笑容就没下来过,忽然旁敲侧击地问。
“你和尤安从前就认识吗?没怎么听她提起过自己的朋友。”
“不是,最近才有的交集。”封蔺想起初见她的那一天,坦诚地说。
“是吗,我看尤安的样子还以为你们是旧相识呢,真是难得。”林佩兰诧异,语气中夹着几丝感叹。
封蔺的眸光微顿,又想起储池说过的话,如果她真的是...那他们从前在同一所学校里,真的没有见过面吗?
他偶尔还是会产生这样的错觉,她其实是认识他的。
“她...看起来不太喜欢和人来往。”据封蔺的观察,许尤安能不出她的小院就绝对不出,再加上小榭台幕后老板少得可怜的信息,她好像极其不爱与人打交道。
所以知道她今天去逛画展的时候,他很想知道催动她的原因是什么。他特意上网搜了,那家画廊最吸引人的无非是知名画家Luca的名头,难道她是Luca的粉丝吗?
封蔺此时才意识到,他似乎格外想了解她的一切。
“嗯,她只是常常懒得应付一些不相干的人,所以索性待在家里不出门,免得琐事缠身。”林佩兰轻笑。
封蔺若有所觉,回想起上次在花店碰见她时的场面,她的确很招人。
“你别忙活了,我再炒一个菜就可以开饭。你过去和尤安说说话吧,顺带盯着点林冬至的作业。这丫头做事拖延得很,不赶紧写完又要磨蹭到半夜才睡觉。”林佩兰头疼地说,养育一个孩子要操心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她本来是一个不会发脾气的人,面对林冬至成天都在河东狮吼,哪里还有从前端庄温婉的做派。
现在想起从前的林佩兰,她都觉得陌生得像是另外一个人。
“好。”封蔺失笑,应了下来。
他解开围裙放好,来到堂屋的时候没看见许尤安,只剩林冬至一脸的苦大仇深。
“怎么了,作业这么难吗?”封蔺好笑地问。
“对啊。”林冬至叹了口气,当小孩子真麻烦,每天都要上学做作业,一点也不自由。
“你尤安姐姐呢?”封蔺环视了一圈,没看见她的身影。
“出去接电话了。”林冬至指了指窗外,有气无力地说。
封蔺走到窗边,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眸光微动。
灯光葳蕤,洞门映照着许尤安单薄的身影,回来后她换了身款式简单的白色长裙,乌黑亮丽的头发随手挽起,用一根素雅的檀木簪子固定住。
封蔺靠在门上,目光停留在她身上难以移开。在他的视角里,许尤安好像总是十分耀眼夺目,以至于他的视线每次都最先落在她身上。
“陈叔,你已经弄清楚徐波为什么要来找冬至了?”许尤安握着手机,随口问。她知道徐波那天来过之后一直没有离开宁川,看样子是对冬至还没死心。所以她需要了解徐波如此执着的原因是什么,总不可能是因为突然觉醒的父爱。
“是,托在怀城的朋友从他周边的人入手,为了弄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多花了些时间。”陈治平的声音依旧平稳,听起来很可靠。
“所以呢,他打的什么主意?”许尤安的声音格外凉薄,眼底泛着冷光。
“这位徐先生最近好像要再婚了,他对外一直宣称他十分疼爱年幼的女儿,女儿体弱多病不得已放在宁川的亲戚家休养,他时常表现出十分挂念的样子,成功地给自己塑造了一个好父亲的形象。”
许尤安冷笑,没想到他能无耻到这种地步。
“前不久,他结识了一位姓夏的女士,多半是看上了对方的身家,用尽手段哄得她愿意嫁给他。”陈治平的语气带着嘲讽的意味,十分看不上徐波的作为。
“听说女方家里也有个女儿,希望能把冬至接回去作伴,所以徐波为了顺利结婚才来宁川想把冬至带走。”
“他想的还挺美。”许尤安气笑了,想起徐波那天装出来的嘴脸就觉得可笑。
“距离钢琴比赛没几天时间了,冬至的水平还不稳定,要专注于练琴,这些不重要的事情不值得她分心。”许尤安的表情隐匿在深重的夜色中,声音清冷。
而且,她还是头一次见林姨如此气愤,怎么着也得替她们俩出口气。
“你想办法让那位夏女士知道真相,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无辜的女人陷进火坑里。我要他算盘落空、臭名昭著,免得以后还敢跳出来蹦跶。不过为了防止他狗急跳墙,你找人盯着点。”许尤安提醒道,徐波看起来不像个肯善罢甘休的人。
“放心,尽管交给我就好。”陈治平已经预料到许尤安的反应,提前做了一些准备,所以胸有成竹地说。
“我等着你的好消息。”许尤安挑眉,有陈叔在就是省心,她也懒得在这样的人身上多花心力。有这功夫还不如盯着林冬至练琴,好歹她的确一天比一天有进步。
结束通话,许尤安一转身就对上了封蔺晦暗难明的目光,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
她嘴角轻抽,无奈地说:“你是背后灵吗?大晚上的无声无息出现在别人背后是会吓死人的,还是说这是你的嗜好?”
封蔺没在意她的冷嘲热讽,抬脚向她走去。
许尤安蹙眉,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封蔺在她面前站定,忽然俯身缓缓靠近,在她耳畔低声说:“你都没注意到吗,你的脖子还是很红,像一抹胭脂。”
许尤安胸口一滞,受不了被他清冽的气息包裹,熏得人脸颊发热,于是伸出食指点在封蔺肩膀上将他轻轻推开。
“说话就说话,我又不聋,离这么近做什么。”她看他的眼神里满是莫名其妙,声音平直地说。
封蔺哑然失笑,投降般举起手后退两步,嘴角忍不住上扬,眼里的朦胧情愫如同酒酿一样醉人。
“好好好,我不靠近你。”
许尤安愣住,很久没有见过他意气风发的笑容了,一瞬间好像回到了十七八岁的时候。
她扭过头,不去看这人过分灿烂的笑容。
“你笑得我有点火大。”许尤安面无表情地说,心跳的节奏似乎错乱了几秒。
封蔺敛了嘴角的笑意,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盒药膏递给她。
“我问过医生,说你的症状是轻微的过敏,擦点药就好了。”
许尤安眼神意味不明的瞅着他,怀疑他如此殷勤是还在计划着什么,不过她也懒得去深究。她就不信封蔺一直有时间耗在宁川,怕是再过几天他公司里的人就等不及催促他回京北了。
“谢谢。”她没有推辞,收下了。
“记得擦药。”封蔺不放心地叮嘱道,怕她不在意。
“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儿。”许尤安冷哼一声,觉得他过于的啰嗦。
“我没把你当小孩子。”封蔺认真地说。
“我只是随口一说,你没必要跟我解释。”许尤安慢悠悠地说。
“嗯...只是想解释。”
不远处,林佩兰端着菜从厨房出来,看着他们二人的样子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