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顺着棕色裤腿向上，是件印着吐泡泡鲸鱼的粉蓝衬衫，再往上，是张正小心翼翼地从门后探出来的肉嘟嘟的小脸。
两只大眼睛在浓密的睫毛下忽闪忽闪地，胶水似的粘在莫落身上。
莫落注视着只有她一半高的小女孩，皮肤很白，原本温婉的编发看起来乱糟糟的，估计早就没人给她打理了。
“姐姐……”小女孩想看又不敢看莫落，清脆的声音中掺杂进心虚。
莫落原本轻松的心情快速消散，她默默把目光移开，对着空气僵硬地眨了眨眼，随后望向邬逐，想从他那得到些有用的反馈。
可惜，邬逐依旧沉默，反而在等莫落开口。
莫落无奈，又把脸转了回去。
“你有事吗？”她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和蔼。
小女孩扶着门框的手用力抓紧，又缩回门口一些，也不说话，躲避着两人的目光。
莫落很有耐心的等待着小女孩儿的回应，大概等了八秒那么久，耐心才消失。
“走吧。”她头也不回地招呼邬逐离开。
询问邬逐没有任何意义，莫落不想让她家里变成末日下的弱势人群收容所。
还好，再没有传来什么声音。
两人很顺利的，从二楼一路向下，经过一楼满地狼藉的大厅，走出卡住一半的玻璃大门，几乎是来到了侧门的另一边。
纯粹的、不掺杂任何血腥气息的凉风包裹起两人，试图安慰他们起伏的心情，可惜成效太浅，莫落很快把这份好心的坏天气赶跑，脑子里挥之不去的，全是阅芙和李聂未知的情况。
她撇下仍在贪恋微风的邬逐，朝他们来时的侧门跑去。
邬逐只好不情不愿跟上。
“钥匙！”
半路，莫落猛地剎住脚步，朝一同慌忙停下，还在发懵的邬逐伸出手，接过车钥匙后才继续跑起来。
看到车仍停在原地，莫落走近，大声呼喊着，“阅芙！”
她沿车绕圈，搜寻无果，又朝旁边的小树林找去，“阅芙！”
邬逐迂缓跟在后面，轻轻拉了下她的胳膊，“说不定他们已经找了别的车离开了。”
他本意是想让她小点声，附近可能还有怪物，可又觉得就算说了也听不进去，只能从侧面说点儿别的。
“李聂会开车吗？”莫落问。
“……应该不会。”邬逐认真想了下这个问题，最起码在他们认识的时间里，是这样的。
“那两个都不会开车的人，怎么坐别的车离开？到时候还没回家，先从路上撞的横七竖八，没出事都是好的。”莫落并不是真的想要听邬逐的回答，只希望他能在她脑子变得更乱之前，尽可能保持安静。
“那你喊吧。”邬逐懒得争执，随意点点头，泄了力倚上车门，不再管其他。
天越来越阴了，怕是要下雨。
莫落能感受到风中越来越重的泥土味，她掐起腰沉重呼吸着，想让自己冷静一些。
“你听见什么声音没有？”聒噪的空气中，莫落循着声音回头。
邬逐谨慎离开车身，微微皱眉，两人同时往车后座的窗户看去。
“莫姐！”车内，阅芙从窗户底露出个脑袋，正用手毫无规律地拍打着玻璃，笑的灿烂。
莫落紧绷的表情终于舒缓，她以为阅芙被困住了，刚想伸手，阅芙就直接推开车门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因为腿麻站不利索的李聂。
还没等说什么阅芙就激动地抱住了莫落，又激动地很快松开。
李聂对阅芙咋咋乎乎的模样嫌弃的要死，转头发现邬逐也在看着他。
“怎么？也抱一个？”李聂挑眉，拖着还没过劲的大腿，朝邬逐张手。
邬逐冷脸，“滚。”
莫落对于轻易找到阅芙这件事感到庆幸，不愿在原地多聊，先招呼大家上了车。
李聂扶着后车门慢吞吞的，后背猝不及防被推了下，他恼怒回头，正对上阅芙斥责的眼神，刚要发作的眼神咬咬牙又收了回去，只好赶紧往里走。
阅芙刚想抬脚，目光被远处的某个身影吸引，“哎，莫姐。”
是那个小女孩儿。
她依旧躲在拐角处，抱着袋不知装着什么东西的塑料袋，胆子比刚才大了些，只躲了两下，就收紧双臂走了出来。
“姐姐。”清脆的声音鲁莽撞进所有人耳中。
邬逐从驾驶窗探出头，下意识看向莫落。
莫落微微张嘴，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这家伙是怎么跟过来的，竟然完全没发现。
她无奈走到阅芙身边，“喊你呢。”
阅芙不太确定，“啊？”
喊她吗？可她怎么觉得是在喊莫姐呢……
阅芙扯起个勉强的微笑，在几人注视下，走到小女孩面前。她实在不喜欢和小孩儿打交道，不，她不喜欢和任何人打交道，尤其是小孩儿。
“有事吗？”阅芙逼迫自己语气轻柔。
小女孩儿干裂的唇瓣抿得紧了，看起来很委屈，抱着袋子的手松开又收紧，最后，她像是快喘不过气一样，快速说出一句话，“你们能带我走吗？我这些药品都给你们！”
说完，摊开袋子的双手举在半空。
“额……”阅芙承认，她现在尴尬的要命，这种事情不该她来做决定吧，更何况，这种刻意的伪装这让她非常不舒服，有种强迫自己穿嘟嘟的小裙子拍照一样。
收到阅芙求助的眼神，莫落抖抖肩，表示无能为力，疲惫来的后知后觉，无论身躯或是其他，她已经不愿分出一丝精力。
哪怕有人递来食物，也懒得伸手去拿。
而且相信阅芙完全有能力处理这件事，什么结果她都欣然接受。
…… ……
院子里的物资被他们一顿争论后抛弃了，没人再想进这家门诊冒险，而且根据李聂的言论，那扇单人门被他砸的把手都掉了也没打开。
也不知道是不是没人想起来，还是懒得提，莫落和邬逐心照不宣的隐瞒了怎么出来的事实，只说是好不容易出来的。
很快，确定周围不再有什么情况后，邬逐发动汽车，几人往家赶去。
一场并不值得的冒险。
“这都什么啊，冻伤膏、布洛芬、抗菌凝胶速效救心丸、腹泻药……”车内，李聂一个一个翻找着袋子里的药品，五花八门的，比之前小区里老头收的垃圾都全。
“还有这个呢。”名为党灵的小女孩从座位边缘凑过来，急不可耐地找出个绿色盒子举到他眼前。
“开塞露……”李聂嘴角抽搐，迅速把盒子放回去，又翻出其他，“怎么连这个都有啊！”他有瞬间的结巴，慌忙把手里的避孕药品放了回去。
“这都是我趁他们没发现的时候，努力塞进袋子的！”党灵从头到尾都透露着单纯的兴奋。
“你家里人呢？”副驾驶的莫落疲惫地把额头离开车窗，往椅背靠靠。
党灵：“爸爸妈妈他们去躲怪物了，但是怪物太多，他们害怕我出事，就把我塞到屋子里锁上门，让我乖乖待着，发生什么也不要开门。”
阅芙：“然后你就一直在里面呆着？”
党灵点点头，又摇摇头，“第二天的时候我饿的胃疼，疼的我难受，感觉快要死了，然后我就出去了，但没敢走太远，就去大厅拿了很多东西，能看见的我都拿了。”
党灵想起什么，低下头，“但是吃的已经被我全吃了，只剩这些药了，不过你们肯定能用上！”她笃定地点点头，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
李聂附和点头，语气夸张，“能，肯定能用上！”他打了个响指，憋闷的表情出卖了内心的想法。
邬逐瞥了眼后视镜中李聂暴露在长袖外的小臂，“你手臂上怎么回事？”
那是个很深的牙印，包含了始作俑者太多的力气和怨气。
李聂剜向车座另一侧的阅芙，她在瞪着他，毫不掩饰的，满是厌恶地瞪着他。
“狗咬的。”李聂似乎并不想多说。
“狗让人咬的。”阅芙谁也没看，紧跟在话音结尾接上，把党灵往她这边拢了拢。
车内开始了诡异的安静，邬逐不再接话，阅芙冷着脸，而落在李聂脸上的眼神，变成了后视镜里莫落无声的审视和质问。
李聂敏锐地察觉到这种变化，也不再出声，撇撇嘴装作困意袭来，翘起二郎腿看向窗外。
重新回到莫落家，几人全都瘫去沙发的各个位置，只剩党灵拘谨地站在电视前。
“嘿，来坐。”阅芙挪开一个位置，招呼党灵过来。
“吃点儿东西吧，饿了。”李聂把腿搭上桌角，手覆上凹下的肚子，胡乱打圈起来。
没人理他。
大家都在沙发上各自安慰着芜杂的思绪，还有身体上的劳累，这次出去，除了被怪物围堵和领回来个小孩儿还有一袋药品外，几乎没有任何其他收获。
哦，还有个强光手电筒以及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虽然目前他们不缺吃的，喝水方面，莫落最初囤的水和饮料还能勉强维持，这也是他们能最终放弃院中物资的原因。
“那我自己去拿了昂。”李聂从沙发起身，听着耳边的安静，为了尽量让动作显得自然，顺便还捎带上了党灵，“你等会儿，哥哥去给你拿吃的啊。”
党灵乖巧地点点头。
李聂没敢多拿，只拿了一包面包和四个小饼干，先拿出片刁在嘴里，又专注地边走边给党灵分了点儿。
他走到党灵身前，视线从食物上离开，伸出手给她递了过去，“给，吃吧。”
可当他真正抬头时，刚还站在这里的党灵却不见了身影。
“哎人呢？”李聂左看右看，只有空荡荡的客厅，和沙发上没精打采的几个成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