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着急师姐的伤势,忘了个重要的人物,故尘染再次叹了口气,对着面前的江暮道:“等本座成为天下第一后,就放你走。”
突如其来一句话让江暮攥紧了拳头,不甘问:“是属下哪里做的不好?”
故尘染没回他,只是淡淡地看了江暮一眼。她记得江暮这个人的结局是自戕而死,原本故尘染也懒得去管他,但是现在想想这个人无父无母,就跟着自己最后还要死有点可怜,便想着日后放了他,差不多也能自己行走江湖了。
“属下会更努力为阁主效力……”
“行了行了,”她摆摆手,“再说吧,一会回了万尊阁配合本座,本座睡一会儿。”
临近夜晚,两人回了万尊阁时候宋锦也正好驾马赶来,身后的骏马上坐着一个少年。
宋锦抱拳行礼,摇扇道:“大夫您来来来。”
故尘染出手打断他,道:“不必,你们去楼下等着,”又看了那人一眼,指了指,“你跟我来。”
少年微微颔首,跟在他后面。
万尊阁的六楼,平日的奢靡风熏得人头晕,今日却有淡淡的草药味飘满这里。
故尘染面露痛苦地用手盖住额头,少年为她把脉。片刻后,孔雀石般的眸子一闪,忽然意识到什么不对,还未抬头就被她掐住了脖颈。
“咳……咳……你何……”
故尘染把他拽近,无奈道:“不知公子可还记得本座啊?”
姜淮望被她掐地说不出话,奋力拍打故尘染的手背,细长的指甲染了蔻丹,如刀刃一样在他脖颈上游走。
此女真是个疯子!姜淮望可一点也不记得她是谁,脖子被她掐得青筋蔓延。
故尘染见他眼尾泛红故尘染才撒了手,姜淮望弓着身子伏在地面大口喘气,无力回着刚刚的话:“在下不知。”
“不知?”故尘染有些好笑的问。
“是,不知。”姜淮望对上她的视线,“我亦不知哪里触怒了阁下?阁下又为何装病骗我来此。”
故尘染沉默地看了他一会,这人倒真不像装的,不过还是得留一手。
她又道:“那本座直言了,本座希望你能入我万尊阁,你也知江湖厮杀吧?万一哪一天本座就剩一口气了,你还能给本座救回来,你说是不是?”
她叠起腿,用鞋尖的金饰勾着那人的下巴,如同挑逗一只猫儿。
姜淮望心中一凛,他自然听出了故尘染话里的招揽之意,往后挪了一点,沉吟片刻后,冷声道:“承蒙万尊的阁主厚爱,在下闲云野鹤惯了,怕是难以适应阁主麾下的规矩。”
故尘染并未生气,反而轻轻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势在必得,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若有难处,尽可提出来,本座自会为你排忧解难,在本座这里,你只需一心治病救人便可,其他琐事皆无需操心。”
她似漫不经心地说道:“这天下受苦之人众多,以你的医术,若能有更大的施展空间,想必能救下更多性命,本座麾下有诸多能人,若你加入,定能大展宏图。”
“不敢。”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给脸不要脸?”故尘染厉声道。
明明屋里烧炭暖和的很,但女子的眸子盯在他身上却阵阵寒意。
姜淮望心里恐惧,刚刚还要掐死自己,现下又招揽他,以后他得和此人少来往。
姜淮望拢着衣袖不说话,二人僵持不下时,宋锦和江暮走了上来。见此,宋锦不解问:“姜公子怎么跪着?莫不是……”
“无事,在下已经为阁主调理好了。”他皱眉道。
眼见捞不到好处,故尘染莞尔一笑道:“既如此,江暮啊,送送这位‘神医。’”说话的是故尘染,她把手肘支在膝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江暮领命,来到姜淮望身后护送他,谁知已经抬脚准备下楼了,她又问:“不知姜公子可否还有亲人在世?”
“没有。”他立刻回道。
“是么?”她看向江暮道,“好生护送人家走。”
江暮再次颔首。
青瓷绿色衣衫从万尊阁的门槛拂过,那个人走了出去。
黑金的狐裘被风吹得微微蠕动,故尘染在万尊阁待了一晚,第二日便早早回了宫。正巧碰见夜楠在正殿坐着,她走到夜楠身后,问:“陛下怎么来了长生殿?”
夜楠没有先回答她,淡淡地喝了口茶才道:“爱妻让野狐狸叼走不见了,来此寻寻。”
“……”
故尘染这才反应过来,昨天没给他传信告诉不回宫的消息,她又绕到夜楠右边,半坐在桌子上,这人莫不是独守空房一夜?
他眼下有些乌青。
正欲凑近些看时,夜楠攥住她的手腕,咬了她的指尖。
“嘶……狗……”她一惊,居然下意识说出来了,连忙止住话语。
“呵。”阿染终于舍得骂自己了,他更兴奋了,拉着她跨坐在自己身上。
他捏了捏故尘染的耳朵,宠溺道:“我发现你这个小姑娘是真没良心。”
故尘染用两根手指撩拨开他的衣领,撒娇道:“臣妾有心,但是需要人捂热呢?”又冲着夜楠眨巴眨巴眼睛,让夜楠喉结一动,她便又起了想再亲那里的念头。
结果被他拦了下来,“不要闹。”
故尘染听了他话,紧紧搂住他,问:“臣妾斗胆问陛下,朝中可有叫陈商荣的大人?”
夜楠摩挲着她的后腰,回道:“吏部尚书。”
沉思片刻,她又问:“他家中可有子女?”
夜楠似乎被这句话问住了,许久不开口。故尘染盯着他的脸,突然被男人亲了嘴角。
“夜楠!”她惊呼。
“嗯,嗯。朕在呢,朕想着呢。”他闭着眼回道,又哼哼了首调子安抚她,才想起来道,“确有一子,不过听闻是养子,其余的朕不知道。”
故尘染凝眉思考着,夜楠勾了勾她的下巴,道:“怎么?又在宫外给官家公子留情了?”
故尘染闻言,冷笑一声:“怎么会呢,臣妾已为人妇,何况心里只有陛下您一人呐。”这话听着阴阳怪气。
“是么?”夜楠嘴角上扬。
未等他下一步动作,允德走了进来,俯身行礼道:“陛下,边关的故公子传来捷报,北冥向我国臣服!此仗不用打仗了!”说着,双手将捷报高高举过头顶。
一听是自家哥哥的信,故尘染快速从他腿上跳了下去,接过捷报,“多谢公公。”
夜楠低头不语,轻轻拂过她刚刚坐过的地方。
故尘染自己看完后,再把捷报递给他,欢喜道:“陛下您看呀。”
“嗯,看。”他慢慢接过。
详细看完后,便随手扔在了书案上,捏着自己的眉心:北冥臣服是迟早的,只是这么快,我还没得到某个小姑娘的心,若她那个兄长回来……
夜楠抬眸看向故尘染满心期待的样子,心中烦闷,殃殃吩咐允德:“传朕旨意,命故公子速速回京,回朝后封为镇戎将军,并设宴来庆祝此朝大事,若北冥臣子希望一同往来表忠诚,那一并到来吧。”
“遵旨!”允德行礼后走了出去。
设宴?那陈商荣也会去?故尘染想着,那可以更接近他一点来打探秘事。
“别想你哥了。”夜楠懒懒地不屑道。
故尘染才不应和他,对着他扮鬼脸,男人轻笑,突然来一句:“想想朕。”
“陛下想何做?”
男人轻笑一声,“想和你……”说最后一个字时,夜楠把她拉过,在故尘染耳边低语。
“……”狗东西,她暗骂道。
故尘染又坐回了他的膝上,短暂的低头片刻,随后捧着夜楠的脸就吻了下去,殿内炭火烧得正旺,暖意融融。
亦情意绵绵。
两人相吻,换气的声音清晰可闻。
故尘染不会接吻,男人的唇瓣慢慢厮磨着,每次换气开口,那温软的舌尖总想探进去。
见拉扯不成,唇瓣脱离后,夜楠迷离地眼神看着她,故尘染缓缓站起身,他长叹一息道:“又染一半就跑。”
她不紧不慢地整理衣衫,娇媚一笑:“臣妾去关下门呐,外头还有宫人呢。”
男人就那样坐在椅子上喘息着,等着她回头……
谁知,她突然大喊道:“允德!备些水来!”然后快速跑了出去。
夜楠:“……”
男人低头,手里捏着刚刚从她臂弯拽下来的披帛,诡异地笑了。
过了一会,允德搓搓手走了进来,小心翼翼问:“陛下……现在是冬日啊,那水?”
“朕说要凉的了?”他皱眉道,瞧了眼外头刮着的冬风,“备热水。”
冬日的风吹到宋府,落了几朵梅花,吹得门直哆嗦,家丁颤颤巍巍拉开大门。
姜淮望提着药箱从屋里走出来就要往外走,后面的华服男子快步上前,手中的折扇打开拦住他的去路。
见姜淮望静静盯着他,宋锦便合上扇,道:“姜兄,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
姜淮望皱眉,沉声道:“我与宋公子还有什么好说的?我为宋夫人调理身子多年,没想到宋公子给我找了个坑推我下去。”
宋锦面不改色,继续道:“姜大夫何不再考虑考虑?入我万尊,决不亏你。”
少年不语,神似孔雀石的眸子黯然地看着他。
宋锦也无可奈何,昨日晚上回了府没多久,故尘染就给他传信,信上说:务必要让那位公子尊我为主,否则你日后再引荐任何人本座都拒。顺便再查一些他的把柄,方便控制他。
宋锦不敢不从,今日又把姜淮望骗了过来,说自己母亲宋夫人旧疾复发。人家来了自己又谄媚地送了礼,现下这情况更难说了。
何况医者本来就厌恶谎报病情的人。
姜淮望叹了口气,克制道:“我活着就不会入万尊阁,死就更不会。”
眼看又要刮风,姜淮望准备绕过去离开,谁知看到门外一个红色的身影,那人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来人正是故尘染,因刚从宫里出来,鹤顶色的宫装尽显华贵,但在姜淮望的眼里,从昨日的经历看来,现在就像是万人的鲜血染红的衣裳!
她既然来了,就说明自己若不从,就是死,血染!
宋锦后退两步向她行礼,女子道:“把周围弄清静点儿。”
宋锦会意,又看了姜淮望一眼,才下去办事。
故尘染噙着笑,姜淮望却低着头,她语气懒懒的:“姜公子不必如此害怕,本座又不会逼你啊。”
姜淮望微微皱眉,她接着道:“姜公子的父亲……”她垂眼看着少年,“可是吏部尚书陈大人?”
这话让姜淮望提着药箱的手一颤,这是查到了,还查了个底朝天。他倒吸一口冷气,还是平静道:“养父。”
故尘染打断他:“本座当然知道,只不过啊,姜公子与陈大人分离多年,陈大人应该是思念你备至,本座放了消息在京城,这会子啊,已经在搜寻公子的足迹了。”
“啪”的一声,他手里的药箱掉落在地上,姜淮望回过神,立刻蹲下身去拾起里面的药材。
故尘染踱步绕到他身后,像是看见什么好玩的。姜淮望突然感到后脑勺一沉,回头看,她居然把自己的发带拽下来了!
她边悠悠吹着口哨,边把梧枝色的发带在自己手指上缠绕,和那鲜红的蔻丹格格不入,及其碍眼。
察觉到姜淮望在看自己,她微微俯身,猛地用发带勒住他的脖子。
这人太……
女子低笑着在他耳畔道:“这发带啊,戴不戴都一样,反正你也都是披着发,而这路呢?”她头往前伸,凝视着绿色眼睛,“机会只有一次,也能保你一生。”
她边悠悠地勒紧发带,一边欣赏着身下人濒临窒息的表情,姜淮望拼命去抓脖子上的束缚,奈何力量悬殊,还再度被往后一扯。
姜淮望只感觉全身发麻,神智已然不清,最后一根意识压倒前,他妥协道:“我……入……万尊……阁。”
抓着发带的手立刻撤开,姜淮望没了束缚,弓着身子用手撑住地面,摇摇欲坠就要倒下去,故尘染手疾眼快,把他捞了起来。
她白了一眼,不屑道:“喂,我说你就不能随身带个防身的玩意在身上?刚刚你要是再倔,命都没了。”
姜淮望失神道:“我不过是条贱命。”
她叹口气,轻笑道:“你可是陈大人的儿子呢。”
这话一出,姜淮望便不再出声了,故尘染心情大好,勾了下他的下巴,然后半拉着他进了里屋。
屋里有茶香,桌上摆着两杯茶,宋锦见到她,颔首行礼,故尘染摆手,坐了过去。
她拿起茶却没有着急喝,反倒把玩着玉盖,睨了一眼面前的人,又给旁边的宋锦道:“给姜公子说说咱的规矩。”
宋锦颔首,含笑对着他道:“我万尊阁待人一向是用最好的,吃最贵的,公子更不必担心住食问题;公子进来便是高级医官,您领班所有入门医者,但平时还是跟着阁主不离,阁主受伤时,您直接包揽;最后,月钱高额,您等着月结便是。”
跟着她不离?
姜淮望没有先回应他,而是先咬着发带,梳理了下墨发,在二人的注视下,用修长白皙的手灵活地自己挽好了后发。
故尘染双眸戏谑地看着他,嘴角扬起。姜淮望又快速看了一眼故尘染,抖了抖袖口,然后跪了下去。
潦草的几秒钟便起来了。
宋锦瞄了上头一眼,走近几步想把姜淮望重新按下去。
“住手。”故尘染阻拦他。
宋锦道:“可是这……”
她叹了口气,身子前倾,手肘支在膝上,右手拿着那杯茶,笑盈盈道:“这怎么了?这不挺好?咱姜公子的礼啊,日后行不行都随意,这还是得看人家意愿,对吧?”她直逼姜淮望的眼睛。
宋锦咽了口唾沫,为什么就他跪了好久,最后还挨了打啊?
故尘染拿着茶往前递,姜淮望抿了抿唇,先起了身,走到她面前后再次跪下,去接那杯茶。
姜淮望淡淡道:“多谢。”
这句话毫无情绪,听着让人心烦。故尘染才不急,她自然有办法让这个人心甘情愿地跟着自己,两步而已!
故尘染掩下笑意。
小剧场:“狐狸”的驯养指南。
姜淮望入阁后坚持三不原则:一,不给阁主好脸色,但每次诊脉都多摸一会,他坚信是她的脉象太奇怪。二,不穿阁主单独发给他的衣裳,红色太艳,配不上他的高冷人设,阁主大手一挥不管了,嘴里还是那句“心甘情愿”。三,不对故尘染说“属下遵命”,这个是真的,因为姜淮望后来说的都是“在下遵命。”
记得刚入门,姜淮望抱着药箱缩在角落,警惕地看着眼前两人。
宋锦热情递上茶:“姜兄尝尝!上好的碧螺春!”
江暮不说话,默默拔剑,用剑尖把茶杯往姜淮望面前又推了三寸。
姜淮望不语,只是一味的狐疑,你们万尊阁……都是这样欢迎新人的?
后来每当姜淮望想跑路时。
宋锦悠悠掏出一沓银票扇风,懒懒道:“听说陈大人最近在查下落不明的养子……”
江暮沉默着亮出剑鞘。
姜淮望立刻坐回去,眯眼笑道:“我突然记起来阁中近来弟子受伤严重,我还得多弄几份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