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居的一处灯火还亮着,厢房里,铃芳坐在窗边,凭肘托腮,忽地抬起了头。
起身开了门,男人走过门前鹅卵石,停在她门房前。
“师哥?”铃芳脸上见喜,“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吗?”
“师妹。”宋青云站在门外,这几日苦事繁多,皆是为了考核,到现在才得空。
“师哥进来说吧。”她退开半步,露出半边人的空间,示意他进去。
宋青云摇头,识文知礼站在门外,“有些话我想对你说。”
“先进来吧。”铃芳可不管那么多,她已经有大半年没见过师哥了,先前去找他的时候,他都不在,现下是好时候,她得跟师哥好好叙叙旧。
被拉进屋里,玲芳将他按进座椅里,宋青云立马起身,将门窗打开。
“明日考核,千万不要逞强。”他坐下来,语重心长地说。
“师哥请放心,这些我都知道。”就算过不了又怎样,反正有宗主为她兜底,无论她做错任何事,宗主都会原谅她的。
就像陷害容晏那次,虽然进了承天塔,可最后还是宗主把她捞了出来。
只是受了些伤,到现在也没好。
一想到这儿,铃芳的恶念就产生了。
“要是遇上同门,你要礼敬有加,不要惹是生非。”宋青云细心叮嘱她,生怕她踏错一步。
他这样说,铃芳却有些听不懂,“师哥是什么意思?”
宋青云只好解释,“容晏毕竟是你的师弟,以前的事过去便过去,你心里要拿得起放得下,互敬互爱,不枉费师父师母的一番苦心教导。”
铃芳登时拉脸,一改亲昵之态,“师哥你什么意思?我会是恩将仇报的人吗?”
宋青云眼神反问她,就差写在脸上,难道不是吗?
她气哼哼的样子添了几分憨态,她是不喜容晏是真,但也知道背后有玄通真人与林月姚撑腰。
在正经场合,该有的谦和还是有的,至少不会蠢到亲自下手谋害。
毕竟吃过一次亏了,人要学会的就是吃一堑长一智,才会有所成长。
也算是物尽其用。
“且不说我在师哥心里是如何想我的,就算我不喜欢容晏,我也不会口无遮拦四处说与人听。”说着说着,便委屈起来,“我已经受罚过了,同样的事,不会再犯,师哥就这么不放心我吗?”
不是他不放心,而是铃芳这丫头心术不正,他能忍受她身上的戾气,但别人却不行。
他必须叮嘱,细心得不能再细心,谨慎得不能再谨慎。
万一惹出什么祸事来,他真是无地见天颜。
“师哥不是不放心你,有些时候,许多事不是你想得那样简单。”他安慰起她,“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百姓为柴米所苦,君王被朝堂所阻,修者为情所困,很多事都是不得已的。”
“你记住,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明哲保身。”
铃芳侧着身子,满心怨气,积攒多日的思念,被他一通数落给化解,“师哥请放心吧,道理我都懂。”
“只要他不来害我,我也不会去害他。”
宋青云欣慰点头,起身作告别,“你能明白就好,早些歇息。”
飘然出了小屋,门扉敞开着,夜里的风窜进屋子里,烛火被吹得摇曳。
铃芳坐在桌边,握紧了拳头。
男居似有动静,从寝屋经过,徐有容兄弟房里,烛火大亮。
阿弟就着烛火,已经呼呼大睡,不时发出轻微的鼾声。
哥哥徐有容坐在床边,看着自家弟弟睡得死沉,心中担忧更甚。
他收拾好包袱,力所能及将好东西留给弟弟。
等待明日考核到来。
翌日,天候未亮。
所有参与宗门的考核的弟子聚集在山门外,等待着宗主的指令。
容晏一早醒来,想着给师父请安,哪知师姐师父都不在殿里。
细问之下,才知在问山大殿商议事宜。
晴光从林间升起,雾气褪去,大地的温度从脚背爬上身体,脸上慢慢沁出了汗。
容晏与众弟子站在山门外,顶着毒辣的太阳。
一道白影蜂拥而至,飘在弟子上空,祭出传唤大阵。
阵法落地,感受被汹涌的灵力包裹,容晏一抬头,发觉自己已不在飘渺宗山门前,而是在一处不知名的山脚。
考核已经开始了,虽然没能见到师姐,但一想到考核通过,日日都能相见,心底里升起一股强大的勇气。
他迈着步子,走在山路上,龙灵山下了禁制,施不出灵力,符咒还是能用的。
远在天空之上的飘渺宗诸人将一切尽收眼底,林月姚脚踏问情,目光如梦似幻。
宋青云立于她身边,“师妹不用担心,容晏他性子沉稳,会通过此次考核的。”
林月姚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玄通真人姗姗来迟,见两人靠得近,笑得微妙。
“怎么不见笨笨?”师父日日都要带着身边,今日不见,倒有些诧异。
“自有它的去处。”说完,众人便看见一头狼妖落入龙灵山的地界。
宗门内的其他长老则道:“那不是玄通养的畜生么?怎么在那里。”
玄通真人一拍脑门,“哎呀,怎么掉了下去,可别摔坏了。”
“待我将它捉回来。”
“不必,这畜生身上有我设下的法阵,伤不到旁人的。”他出言阻止。
众人这才收手。
笨笨掉下去的时候,正好砸中一个人,那个人正是徐有若,它开口嘴询问容晏的去向,忘了化成人形。
一阵狼嚎过去,徐有若被吓傻了,鬼叫着拔腿就跑,太过慌乱以致于跌进泥潭,好不容易挣扎起来,又栽进了旁边的坑洞里。
知道闯了祸,笨笨咬下一根藤蔓,将一头系于树干上,然后扔给洞里的徐有若。
这样就不算作弊了吧,化了人形,连忙去找容晏。
另一边的容晏正在赶路,他擦擦脸上的细汗,将汗巾收好,接着赶路。
路途中闻到妖族的气味,越来越明显,不知不觉地皱起眉头,停在一处树丛前。
树丛里传出窸窣响动,窜来窜去,像是不知明的动物。
他的嗅觉绝没有错,妖族之间是可以嗅到对方身上的气味的,从前没有灵力的时候,他闻不到,但现在觉醒了修为,他能嗅到别人的,别人却嗅不到自己。
他不是正宗的妖邪,只是半妖之身,既可以以人族的肉身修炼仙家道法,亦可以与妖族血脉相通。
容晏这样的存在,绝非个例,人族与妖族结合生下的孩子,要么亦正亦邪,极易走火入魔;要么便是极端的例子,半人半妖,身上有妖族的显著特征。
唯独容晏特立独行,像是怪物的存在。
草丛里动静越来越大,他的手摸向腰间的哭悲,蓄势待发。
那怪物,忽地跳出来,撞了容晏一个满怀。
容晏未能看清,只觉脸上一阵湿润,是一头狼妖不停对着他舔舐。
他挣脱开,坐起身子,不想脏了师姐送给他的汗巾,摘了一把叶子擦脸。
笨笨化了人形,笑嘻嘻地坐在对面,蹦蹦跳跳地又要去扑他。
容晏伸出手,挡住他的脸。
“主人——”笨笨委屈,好几天没见了,就这么嫌弃他么。
容晏蹲在河边洗脸,搓了好一阵,皮肤都搓红了,才觉罢休。
“你跟来作什么?”容晏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垫了草叶,坐下来歇整。
“我想念主人呀,难道主人一点都不想我吗?”笨笨在地上滚来滚去,似乎能看见身上有一根隐形的尾巴。
“我想你作什么。”容晏掸掸衣角,要是连累考核,立马把他扔出去。
小主人毫不掩饰地嫌弃他,笨笨不放弃,“是仙人把我送进来的,只要我不用灵力,就不算作弊。”
“主人就放心吧。”
休整完毕,收拾好东西,继续往山里走,笨笨连忙跟上。
走了好一会儿,天有些黑了。
原地生火过夜,笨笨万分期待接下来的晚餐,小主人果不其然从灵囊里掏出一只鲜活的鳟鱼。
刮去鱼鳞,除去鱼肠心肺,架火上烧烤,撒上少许香料,浇上一把芝麻香料,烤好的鱼肉香飘十里。
笨笨馋得直流口水,死盯着出炉的烤鱼,差点被火烧伤。
容晏大方地分给他一只,一口咬下去,鱼肉在嘴里挥发出焦香的口感,笨笨擦擦不存在的眼泪,感叹怎么会这么好吃。
就这样,一人一妖乐滋滋地生火烤鱼,过上野炊的日子,其余的弟子就不大好了。
徐有若掉进坑洞里,抓住藤曼往上爬,担心狼妖卷土重来,手脚哆嗦地没抓稳,又跌落在地。
这下不止摔伤那么严重,要命的是崴了脚,等哥哥徐徐有容找到他时,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阿弟!!”
顶上是哥哥的声音,他用力晃动藤曼,气息微弱地回应,“我在这儿......”
“阿弟——”徐有容焦急呼唤,终于找到他,趴在坑洞边缘,毫不犹豫犹豫纵身一跳。
“哥哥。”徐有若没出息地哭出声。
徐有容锤了他一拳,“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我不是故意的。”他满吞吞解释,脚疼得说不出话。
“先出去再说。”徐有容将他背在身上,仅靠着一根藤曼,扣住洞壁凸出的石棱一点点向上爬。
“呃......”无力瘫倒在地,徐有容恢复些许力气,幸好身边有足够的药膏,给弟弟敷上,掏出打火石生了火。
兄弟二人坐在火堆边,终于说清楚事情经过。
“是那头狼妖,是它把我推进坑里的。”徐有若愤恨地说。
“什么狼妖,你说清楚些。”
“就是容晏身边养的那头。”他恨得咬牙切齿,腿伤消肿很多,可心底里怒气不减。
“狼妖为什么要推你?”
“当然是受了容晏那小子的命令,不然平白无故为什么要推我。”
“他一定是不想让我们通过考核,所以才会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