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妖殊途

    寰宇内,天地骤变,湿冷的巢穴被荒凉的地界取代。

    黄沙漫天,呼啸的风沙中传来幼婴啼哭声,耳畔是呼哧的风声,狂风吹起的沙子进了眼睛,糊住视线,又干又涩,酸出双道清泪。

    皴裂的皮肤似枯竭的大地,泪水如甘霖,划过一寸肌肤,火烧火燎的,撑不开眼皮。

    呼啸声中偶有邪笑声,族人捉到了一只迷路的凡人。

    年迈的老嬷佝偻着背,头上裹着缠发的头巾,一身的粗布麻衫,外表与凡人无异。

    唯独那双精灵耳不太寻常。

    哭声越来越响亮,近了,是个孩子。

    哭得这样响,是个男孩子罢。

    这样的天,撒手不管的话,只怕是要死。

    老嬷解下头巾,粗糙干瘪的双手摸到孩子湿滑粉嫩的身体,带有血腥气,显然是刚出生不久。

    大战过去了三四日,怎么会凡人的孩子遗落在古战场?

    婴儿摆动着藕节样的手臂小腿,咩咩地笑。

    笑声逗笑了老嬷,手指头摸了摸小家伙,被当作母乳吸允。

    这样小,还这么软,这身气味还是太诱人了。

    可不能叫人发现,解下头巾小心包裹住,老嬷迈着残缺的身子,随同族人回到村子里。

    村子里世代生活着妖人,与半路出家的妖不同,他们是纯正的妖邪,以食人肉为主。

    村子民便为食人村,这里的妖称为食人妖,长相各有千秋。

    婴儿被老嬷带回村里,天生的灵巧,一路上没出声,进了房间也只是睁着明亮的眼睛。

    老嬷越看越喜欢,捡的初衷只是为了作伴。

    打来一盆清水,清洗血腥的身体,小家伙乖巧安静,愣是没发出一点动静。

    盆里的清水浑浊变红,老嬷端出去,倒在门口的小树上,包裹的婴儿的头巾不能留了。

    挖了个坑,悄悄填埋了。

    淡薄的血气实在是诱人,老嬷出个门的功夫,院里的大门敞开着,小屋里是一阵哄笑声。

    “你们做什么?”跌跌撞撞闯进门,桌上的婴儿晃动着稚嫩的四肢,身上缠裹的袄子被解开了,白嫩的身体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中。

    几个年轻的妖人,用爪子比划着婴儿的身体,划分着食用大小。

    爪子尖锐,锋利的指甲划破柔软的身体,渗出血滴。

    即便是这样,婴儿还是没哭。

    “这只手归我。”

    “心肺我要了。”

    “头颅不错,吸光了脑髓,还可以做盛酒的器皿。”

    “都别跟我抢,身子是我的。”

    寥寥几句定下生死,老嬷心系婴儿,向前扑救,“是我带回来的,你们是抢,是小偷,是强盗!”

    年轻妖人不痛不痒,“随便你怎么说,我们是妖,骂人的那些话,在我们身上不管用。”

    几人哈哈大笑,老嬷气极用身子去撞他们,年轻妖人轻便躲过,老嬷一头撞在桌角上,撞出了血。

    砰的巨响过后,老嬷身子一软,往地上倒去,半天没有反应。

    霎那间慌了神,村长最不讲情面,要是出了命,村长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惦记吃人的心情也没了,几人一商议,只好如实向村长禀告。

    村长知道前因后果,拄着拐杖,一妖一记闷棍,打得几人不敢出声。

    齐刷刷站在屋子里,低垂着身子,大气都不敢出。

    等老嬷醒来,伤口已被包扎好了。

    “村长。”老嬷一开口,是沙哑的嗓音。

    村长给她倒了一碗水,服侍她喝下,老嬷惦记着孩子,感激地流出眼泪。

    知道她想问什么,村长安慰她说:“你放心,我都训诫过了,他们已经知错,也不会再犯。”

    “至于那个孩子,既然是你带回来的,你想养在身边就养吧。”村长通情达理,他坚信人族与妖族之间有言归于好的那天,食人村吃人的生存方式,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他致力于改变这种现象,却发现凭一己之力还是太渺小了。

    但是老嬷捡回来的小孩,却是希望中曙光。

    如果食人村养大一个凡人的孩子,并且这个孩子长大走出去,告诉世上的人,食人村的人没有那么坏,世上并非所有妖都是魔头。

    他们妖族也是有好妖的,就像凡人真心易变,未必都是好人。

    有些事不能一概而论。

    “谢谢村长。”老嬷感激涕零。

    “好好歇着吧。”

    刚出生的婴儿喝奶,养到三四月才可以进食其他东西。

    婴儿不哭不闹,就像是没个灵魂的躯壳。

    好不容易找虎妖弄了些奶水,半天都喂不进嘴里。

    老嬷无奈撬开婴儿的小嘴,发觉嘴里咬着一块玉牌,上头有些文字,却不识。

    从嘴里抠出,哭声登时如泄洪的洪水爆烈响起。

    “哇——哇——哇——”

    老嬷手忙脚乱,在婴儿大哭的时候喂奶,奶水进了鼻腔,呛得孩子直咳嗽。

    奶水打湿了襁褓,急得手脚大乱,自顾不暇。

    “乖乖别哭,老嬷喂你喝奶,喝完就不哭了。”她搂着孩子,轻拍着后背,哄了好一会儿,这才安静下来。

    等来闲暇之余,拿着玉牌给村长看,族人都不识字,见多识广的村长也只认出了是文字。

    “衔玉而生,这孩子非同等闲。”村长说完,给孩子画上一层神秘色彩。

    那玉牌刻有两字,容晏。

    小家伙是容晏。

    村里的女孩子对容晏生奇,加上村长说得神乎其神,总想着一探究竟。

    那时候的容晏已经学会坐,他坐在竹篮里,底下垫了动物的皮毛,嘴里啃着不知从哪儿得来的零嘴。

    几个女孩子见他长得可爱,摸摸脸蛋脑瓜子,逗他笑。

    笑声传扬至附近年轻人的耳里,几人嫉妒得眼角发红。

    再到些时日,半岁的容晏不能再喝奶,为了长身体,他必须吃肉,并且不能是人肉,只是能野味。

    老嬷年迈,身子走不动,村长便勒令全村人出动给容晏找食物,并且不知从哪儿淘来的一本读物,供容晏自学。

    白天里,村民就在山里为容晏猎取山鸡野兔,几人愤愤不平,堂堂食人村的村民要将一个凡人供为菩萨。

    “我看村长真是老昏头了。”年轻一辈的人里,的确有很多人不喜欢容晏。

    在他们眼里,容晏就像是一个异类,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等着吃白食的废物。

    几人商议要将容晏杀死,并趁夜行事。

    食人村从不下雨,到了夏夜犹如生在火炉,老嬷将容晏放在外头纳凉,自己则在屋里缝补衣物。

    到了夜半瞌睡昏昏,老嬷上了床,忘了外头的容晏。

    密谋的四人往小屋后窗翻进屋内,见床上有人,举起匕首往床上一插。

    下手极快,匕首拔出来时血珠迸溅,四人分工明确,一人负责放风,另外两人压紧被子以免挣扎,老嬷在被子里捂得严实,一丝气都不透不了。

    “看死透了没?”

    四人将被子一掀,老嬷咽气的身子陡然一软,偏向四人面目的方向。

    四人吓得一僵,踉跄着跑出了村子。

    容晏听到叫声,喊了一声老嬷,那声老嬷尽管咬字不清晰,发音嗫喏,但却是他对老嬷的关心。

    好半晌都没有反应,直到一股血腥气味蔓延,小个子的容晏慢吞吞进入小屋里,亦步亦趋走到床边。

    老嬷口鼻青黑,唇角发紫,生前受了折磨。腹中有反复捅杀的痕迹,是被人捂住口鼻,窒息和捅死的。

    村民都在哭,容晏什么都不懂,也跟着哭。

    老嬷的小屋里,是第一次出现那么多的人,这些人中有村民,有族人,亦有山上的妖邪。

    这些的出现是为了老嬷的死去,他守在老嬷身边,感受亲人的逝去。

    随后而来的一个年轻村民闯入小屋,附在村长耳边,村长听罢,脸上惶恐换做愠愤。

    那时候的容晏什么都不懂,直到半年后才晓得。

    妖族的死亡与凡人不同,凡人生老病死,守灵,出殡,下葬,都是按礼教来的。

    即便是死后多年,后世子孙都会在年节上烧纸祭拜,焚香祷告,永远都不会忘记他们的先祖。

    妖族死后,尸身不能焚香,不能入棺,趁着还未腐败,由村长分食给合家。

    在分割老嬷尸体的时候,容晏尖叫着阻止,他潜意识里认为,这样做是不对的,人可能怎么吃掉自己的亲人呢。

    但他忘了,他们是妖,不是人,生存习性存在大大的不同,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

    就算开明如村长,也不能因为他一人而违背妖族天生的自然法则。

    容晏深感苍白与无力,他的意识在某个深夜觉醒,他觉得自己并不在属于这里,他是被迫存在于人世,是种族制度下的与狼共舞。

    他的这种感念在村长死后愈发强烈,深夜的一次惊醒,那时他才两岁,是一个连自己照顾不好的年纪。

    后来的半年,村里突然出现四个人,他们是逃出去的村民,听说在四王爷手下磨练了半年,大有所成,因为观念村民的照顾,特意回来小住。

    容晏知道他们,也知道他们杀了老嬷。

    这四人,看向他的眼神充满敌意,好像是有备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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