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男怨女

    祭祖那日,上官芷变作他的模样,完成了祭祀典礼。

    那身龙袍极为沉重,尤其是冠冕,压得她额头一片青紫,起了印子。

    “过来,给我看看。”

    “我才不要。”她屈着身,立在铜镜前,打量着脸上的妆容。

    见她不动,李灼便要起身,可怜他刚要见好,现下又要折腾自己。

    听到动静,上官芷按住他胸膛,将他按回去。

    “打住,你还是好好躺着吧。”

    这般举动,换做是以前,李灼定然呵责出声,左一口放肆,右一口大胆。

    习惯了她的放浪形骸,无形中忘却彼此身份,李灼在她面前很少疾言厉色,张口闭口就是朕,诸如此类的称谓。

    “谢谢你。”

    李灼脸色苍白,双唇惨得如白蜡,一双眼窝凹陷,即便是病容消损,也是病中美人。

    面对道谢,上官芷心内翻搅,一时无言。

    “阿芷,陪我出去走走吧。”

    她搀着他走过御花园的石子小路,她没有使用法术,坦然地身入花圃里。

    在她的搀扶下,李灼勉强迈动步子,秋来之景萧瑟,宫人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能让御花园温暖如初。

    起了冷风,李灼止不住地咳嗽,上官芷刚要施法,被他拦住。

    既然他不让,她解下自己的斗篷给他系上。

    走着走着,李灼心事重重,担心自己的身后事,上官芷怒骂,“反正我不会替你收尸。”

    “你生性自由,我没什么好担心的。”李灼望着她,似乎透过她在想念谁,“可怜我的公主。”

    “她自小没了母亲,只有我这么个不成器的父亲。”

    公主受李灼的宠爱,上官芷以为是像生母,那位逝去的先皇后的原因。

    所以她问,“公主很像她的母亲?”

    “我跟她母亲并无感情,在大婚之日前我都未曾见过。”

    公主的生母是异国公主,两国邦交,只为联姻,掺了政治因素的婚姻本就不尽如人意。

    原来如此,她以为李灼拒绝她,只是因为思念皇后的原因,现在想来,李灼他不似一般的凡夫俗子。

    安慰的话她是第一次说:“有什么好担心的,你既然怕她以后过得不好,就给她指婚一个好郎婿。即便是公主不想嫁人,就赏她足够安身的钱财,衣食无忧一辈子也是好的。”

    上官芷打从心眼里觉得李灼是位好皇帝,好父亲,说起话来,不顾自己的身份。

    “这些话,应该由她母亲来说。”李灼定定看着她,他的睫羽卷翘,眸子是深邃的褐色,像琥珀一样的透亮。

    被他这样深情凝望着,上官芷脸刷地一下脸红,泫然转过身,自顾自走了。

    她边走边说:“你别误会,我就是随口一说。”

    贵为公主,父亲是皇帝,将来即位的哥哥也是皇帝,一人之下万人之下,出生高贵,只要别犯下杀头的大事,一辈子都不用吃苦。

    李灼的担心纯属无稽之谈。

    上官芷走远了,不见李灼跟上来,她折转过身,李灼已经倒在地上。

    “李灼——”她大步流星跪坐在李灼身边,伸手探了探鼻息,鼻尖有暖流流动。

    收回手,葱白如玉的指腹有血珠滑落。

    怎么会吐血,李灼已经见好,难道是他根本没有好好吃药,而是在骗她?

    “我不会让你死。”她信誓旦旦地说,盘腿而坐,双手合掌结印。

    她强行施法,御花园狂风大作,一颗漂亮的珠子从她丹田取出,狐妖之力渐渐涌入,地上趴着不动的李灼渐有了挣扎的力气。

    法术不断进入李灼的身体,李灼睁了眼,用尽了全身力气。

    “太好了。”上官芷力竭,话音轻飘飘的,原来是凡人生病会这么累。

    李灼望着她倒在地上,人形散去,化成了一只枫叶色的小狐狸。

    宫人闻讯赶来,看着一只漂亮的小狐狸从皇帝身边溜走。

    皇帝被狐妖所伤的消息不胫而走。

    朝堂上,李灼病愈,百官联名上书请求诛杀狐妖,太子不知从哪儿请来的仙门人士,灵力高深,人称玄妙真人,只一眼便说:“千年的狐妖。”

    真人说得极对,随后又说:“还有一只,在公主府。”

    李灼力排众议,责令玄妙真人退下,消息传到公主府,公主不顾阻拦闯入朝堂,指着玄妙真人说:“妖言惑众,父皇应该杀了这妖道,平息宫中流言。”

    “公主殿下有闭月羞花之姿,说起话来却不堪言状。”言外之意是说她恶言恶语,如市井泼妇一般。

    “朕说过,狐妖是吉兆,是它救了朕,朕已病愈,何来的伤人一说。”李灼背过身,龙纹的袖口甩出了弧度,“此事谁若再提,勿要怪朕不讲情面。”

    退了朝堂,百官恭送,太子愤恨地看了公主一眼,带着玄妙真人退离了大殿。

    百官齐首作揖。

    “太子殿下,此事还是算了罢。”玄妙跟在后面,下了汉白石阶。

    太子回转过身,拧着眉头,“为何罢了?父皇被狐妖迷得失了心智,就连我的皇妹也跟着不通情理,岂能罢休?”太子愤愤不平,往前碎步小走。

    “方才在殿上,陛下因为此事龙颜大悦,要是伤及与殿下的父子情分,那就不好了。”

    “总有一日父皇会明白的。”他与玄妙停在一处长廊,左右两侧是万里山河,从身边经过一行宫女,行了礼,太子点头。

    “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殿下的意思是......”玄妙微眯着眼,假笑得微妙。

    ......

    上官芷伤了元气,维持不了人身,不知是谁在宫中布下天罗地网,竟然没能逃出去。

    她躲在一处冷宫,只敢在半夜溜出来,吸食侍卫身上的精元。

    修养些时日,好不容易恢复了人身,她要去找李灼讨要说法。

    为何这宫中四处都是捉妖的法阵和符咒,分明是她救了他,现在反过来要置她于死地。

    凭她对李灼的了解,李灼不是赶尽杀绝的人,这其中定是有误会。

    金銮殿烛光葳蕤,迷晕了一个小太监,施了妖术套话。

    李灼这几日都在金銮殿批阅折子,不眠不休的,御前太监劝了几句,被骂得狗血淋头。

    桌上书卷被阴风吹开了书页,泛黄的纸页发出细细簌簌的响动。

    书案边的李灼低垂着脑袋,宽大的大氅盖不住凹陷的锁骨,袖口露出那一节手腕骨节清晰,似乎是瘦了不少。

    殿里的太监身子一软,悄然倒地,自如走进殿里,难怪对她的暗号没有反应,原来是睡着了。

    “李灼?”她走上前,推了一把,衣料下的身子骨是如此的清瘦,上官芷想通原委已经迟了。

    桌边的李灼抬起头,目光与她对上,眉目与李灼有几分相似,但却不是李灼。

    “妖孽。”太子开口,与其同时,法阵降落。

    玄妙不知何时站在门外,“幸好这殿中有前人布下的法阵,这才能将狐妖活捉。”

    上官芷并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反而焦急地问,“李灼呢?”

    “你还有脸提及父皇?!父皇要不是因为你,怎会一病不起?!”太子厉声质问,殿中的气氛冷得像冰窖一样,“杀了她!”

    玄妙得令,当即动手。

    阵法中有四十九道业火,能将妖物烧成灰烬。

    上官芷被压制住,无法动弹半分,如游蛇般的火蛇蔓延开来。

    温度升高的同时,被高热逼出的汗水模糊视线,痛苦难熬,上官芷化了原形,维持着不被火焰烧死。

    实在是太烫了,烫得她叫出声。

    远在寝殿的李灼听到叫声,穿着寝衣闯进金銮殿,殿中的火焰里,上官芷被烧得快要死了。

    “住手——”他厉呵。

    “父皇——”太子狠辣的神情立马换做惊愕。

    “朕让你住手——”

    玄妙维持施法的动作,“陛下,法阵一旦开启,就不能停止。”

    李灼不管不顾只身闯入火海中,太子惊魂未定,“父皇——”

    “住手!!!”

    玄妙波澜不惊,不得不收手。

    可还是晚了,李灼抱住上官芷,尽力不让她被火焰波及。

    上官芷睁开眼,发现自己毫发无伤,她的衣角被业火烧成黑炭,只剩下遮身的里衣。

    李灼是肉体凡胎,连魂魄都被烧碎了,根本没有转世为人的可能。

    “李灼?”上官芷喃喃地道,不可置信地伸出手去,捧住李灼那颗摇摇欲坠的脑袋。

    “我说过不会让你死。”上官芷抱着他的肉身,尽管那具肉身几乎看不出来本来面目,黑成了一具焦炭。

    她抱着李灼就要走。

    “站住!你要带我父皇去哪儿?!”

    “玄妙拦住她!”太子冷声吩咐,誓要取上官芷的性命。

    “皇兄这是要做什么?”殿外传来公主的声音,她的身边站着一个男的,看装束和打扮,倒像是妖人。

    “父皇已经死了,是你害死的。”公主冷漠地说,往殿中逼近。

    “闭嘴——”

    公主的出现给上官芷退离的可能,她带着李灼安然无恙的飞离了皇宫。

    来到一处山洞里,她运功施法,将一身的修为和妖丹尽数打入李灼的体内。

    就在即将成功之时,洞外劫雷炸响,献祭功亏一篑。

    她不信命,李灼不要命地护着她,她的这条命是李灼给的,说什么都不能让李灼去死。

    劫雷降下,打进洞外的土地里,大树被雷电劈成碎片。

    她逆天改命,惹怒天道,被降下神罚。

    一道闪电劈进洞中,上官芷被打回原形,而李灼灰飞烟灭。

    路过的尹蓝心听到这里的动静,捡起了那只伤痕累累的狐妖。

    感叹,“痴男怨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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