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料厂的染缸在晨光中泛着幽蓝,苏晚晴盯着调色板上的色差样本,指尖在 "黛蓝"" 月白 " 之间反复游走。记忆纤维的特性让染料渗透度比预期低 30%,试染的梧桐叶暗纹在面料上显得模糊,像被雨水打湿的墨迹。
"或许可以试试冷染工艺?" 顾言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清晨未散的鼻音。他穿着她设计的浅灰衬衫,袖口的蝴蝶袖扣在染厂灯光下闪烁,"我记得城南有间老染坊,还保留着草木染的古法。"
苏晚晴转身时,撞上他胸前的银链,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想起昨夜他放在工作台上的暖手宝。顾言深慌忙后退半步,耳尖却在瞬间通红,视线落在她颈间晃动的木质胸针上 —— 那是她今早特意选的蝴蝶款式,与他袖扣遥相呼应。
染厂师傅的摇头声打断了沉默:"冷染耗时太长,按这个进度,怕是赶不上赛前彩排了。" 老人的手指划过面料,皱纹里嵌着数十年的靛蓝痕迹,"除非......"
"把染缸温度降到 45 度,加入 3% 的桑树皮单宁。" 顾言深突然开口,从西装内袋掏出母亲的手稿复印件,泛黄的纸页上画着蝴蝶与云纹的扎染示意图,"我母亲当年研究过植物固色剂,这个配方能让记忆纤维的分子结构暂时软化。"
苏晚晴的呼吸一滞。她曾在他书房见过这本手稿,封面贴着顾母与年幼顾言深的合照,却从未想过他会将母亲的心血用在自己的设计上。染厂的蒸汽朦胧了视线,她看见他蹲在染缸前调试温度计,衬衫袖口很快沾满靛蓝,却浑然不觉。
"成了!" 当第一匹染好的面料从染缸捞出时,苏晚晴几乎要落泪。黛蓝色的底布上,梧桐叶暗纹如晨露中的叶片般舒展,叶脉间隐约透出云纹的光泽,正是她在设计稿上画了二十遍的效果。
顾言深直起身子,手背蹭到她发红的眼角:"别碰,手上有染料。" 他的声音轻得像染厂的蒸汽,指尖却不听话地替她拂开粘在脸上的碎发,"去洗把手,老陈在车里备了桂花糖糕。"
午后的染坊飘着草木清香,两人蹲在青石板上吃糖糕,阳光从雕花窗格漏进来,在顾言深衬衫上投下蝴蝶形状的光斑。苏晚晴望着他被染蓝的指尖,突然想起大学时在巴黎街头,看见老匠人用同样的手法染制丝绸,那时的她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会和顾言深蹲在故乡的染坊里,为了一片梧桐叶的纹路共同努力。
"你母亲的手稿......" 她舔掉指尖的糖霜,"为什么愿意给我看?"
顾言深望着院中的老桑树,叶片在秋风中沙沙作响:"她去世后,我总觉得那些手稿是未完成的梦。" 他的指尖划过青石板上的水痕,画出半只蝴蝶,"直到看见你设计的梧桐旗袍,才发现原来蝴蝶和云纹,真的可以在另一个人手中重生。"
苏晚晴的心跳漏了半拍。他说话时的神情,像在诉说一个珍藏多年的秘密,而她有幸成为这个秘密的分享者。染坊的木楼梯突然吱呀作响,老匠人抱着新染好的面料出现,打断了即将溢出的温情。
回到别墅时已近黄昏,苏晚晴在工作室挂起新面料,顾言深倚在门框上看她调整样衣,夕阳从气窗斜切进来,在她发梢镀上金边。"这里需要收 0.5 公分。" 他走上前,指尖划过旗袍腰线,温热的触感透过真丝传来,"能让穿着者在转身时,云纹暗线刚好与梧桐叶形成对称。"
苏晚晴的剪刀差点划破布料。她能清晰听见他的心跳,就在离自己耳畔不到十公分的地方,雪松香水味混着染坊的草木香,织成一张让人沉溺的网。"好。" 她慌忙后退,却撞翻了旁边的纽扣盒,梧桐木纽扣滚落满地。
顾言深蹲下身捡拾,指尖触到颗带瑕疵的纽扣 —— 那是她第一次打磨时留下的,本想丢弃,却被他悄悄收进了抽屉。"瑕疵是手作的印记。" 他将纽扣放在掌心,抬头时目光灼灼,"就像你腕间的胎记,让一切显得真实而珍贵。"
工作室的落地钟敲响七点,老陈的晚餐铃适时响起。苏晚晴望着餐桌上摆着的蟹粉豆腐和陈皮粥,突然发现这些日子以来,顾言深早已默默记住了她所有的饮食习惯,甚至连她喝咖啡要加两勺桂花蜜都记得分毫不差。
"明天去顾氏面料实验室测试色牢度?" 顾言深替她盛粥,瓷勺碰撞的清响里藏着一丝紧张,"我让研发部清空了整层实验室,随你使用。"
苏晚晴望着他袖口未洗掉的靛蓝,突然想起在染坊看见的场景:他为了帮她调试染料,不惜弄脏定制西装,却笑着说 "面料比西装重要"。这个总在商业谈判中冷峻如冰的男人,在面对她的设计时,却愿意放下所有防备,像个纯粹的匠人般精益求精。
深夜,工作室的灯光映出两个交叠的影子。苏晚晴伏在剪裁台上画配饰图,顾言深坐在旁边核对工艺单,钢笔在纸上游走的沙沙声与缝纫机的 "咔嗒" 声交织成歌。当她第五次揉皱设计稿时,一杯温热的可可突然出现在眼前,杯壁上贴着张字条:"蝴蝶破茧前也会迷茫,但翅膀从来不会忘记方向。"
她抬头望向他,发现他不知何时换上了她送的梧桐木拖鞋,脚边堆着几本翻旧的《中国服饰史》。月光从气窗漏进来,照亮他眉间舒展的川字纹,让这个总是西装革履的男人,此刻显得格外温柔而真实。
"顾言深," 她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什么,"你说,我们这样算不算......"
"算什么?" 他放下钢笔,琥珀色的眼睛在灯光下泛着柔光,耳尖却又开始发红。两人之间的距离如此之近,能看见对方睫毛在眼下投下的蝶翼般的阴影,能听见彼此逐渐加快的心跳。
工作室的门突然被敲响,老陈的声音带着歉意:"夫人,令妹来电说医院催缴费用......"
苏晚晴猛地回神,慌乱地翻开手机,发现是母亲的住院费缴费提醒。顾言深已经站起身,从西装内袋掏出支票簿:"我让财务直接对接医院,以后不需要你操心这些。"
"不用!" 她慌忙按住他的手,掌心的薄茧触到他手腕的脉搏,"契约里说好了医疗费用由你承担,但我想自己管理账单。"
顾言深望着她倔强的眼神,突然轻笑出声,支票簿在指尖翻转成蝴蝶形状:"好,听你的。" 他顿了顿,指尖划过她眼下的青黑,"但你得答应我,每天凌晨前必须睡觉,不然蝴蝶会累得飞不动。"
这一晚,别墅的两个房间里,灯光直到凌晨才熄灭。苏晚晴摸着新画的配饰图入睡,图上的蝴蝶胸针旁,不知何时多了只展翅的云纹袖扣,像在守护着沉睡的蝴蝶。而顾言深在书房看着母亲的手稿,指尖停留在最后一页,那里不知何时被苏晚晴画了只停在梧桐叶上的蝴蝶,翅膀上的云纹,与他袖扣上的一模一样。
窗外,深秋的月亮格外明亮,将梧桐树的影子投在别墅的外墙上,像幅流动的水墨画。苏晚晴不知道,当她在面料厂看见顾言深蹲在染缸前的那一刻,当他将母亲的手稿递给她的那一刻,这场始于契约的合作,早已在时光的染缸里,被染成了再也洗不掉的颜色 —— 那是蝴蝶与梧桐树的约定,是云纹与晨光的交织,是两个灵魂在命运长河里,终于找到彼此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