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空旷地上摆了十桌酒席,男子们皆在这头用餐,而大院子里,则摆了六桌,所有女眷坐在这头。
宋云和陈紫桂一同被安排在主桌,主桌除了她们俩,还有主导待客的阿朝母亲罗婶婶,以及平日里走得近的相邻亲友们。
十人一桌,见客人落了座,罗婶婶便热情招呼,“今儿是犬子新婚大喜,劳各位亲朋好友前来祝贺啦,大家吃好喝好啊,快快动筷。”
罗婶婶话罢,众大娘婶婶皆不由举杯笑应,场面一度欢喜热闹。
宋云也随众人举杯,而后轻呷了一口酒,这酒入口醇香甘甜,隐约中透着一丝辣,却是辣而不燥。
这味道颇为独特,令人不由再多喝一杯,宋云将杯中酒又饮一大口,瞧着杯中酒只余下一小半,这才满足放下。
一旁的陈紫桂瞧见,不由笑道:“阿云姐,这酒你可喝得习惯?”
“还行,我尝着味道是挺好的。”宋云笑笑,鲜少沾酒的她这回也不由多贪两杯。
“这是我们这独有的山兰酒,由旱山兰糯稻米制作而成,家家户户皆会酿造,存放个十来日味道便足了,一般逢年过节才会拿出来宴请宾客,也是我们从小喝到大的。”
“是嘛,那我得多尝两口。”宋云喜笑。
“来,阿云姐,我给你满上。”陈紫桂端起酒壶便往宋云酒杯里斟,顺道也将自己那杯斟满了。
两人拿起杯子,便是愉快一碰。
酒过三巡,众人在推杯换盏间吃得餍足,随着院外又传来男人们一阵热闹的哄笑,不多时,天才渐暗下来。
亲客们陆续起身离开,宋云因王珠她们过来同她闲聊起黎锦之事,待人走得差不多了她才起身回去。
只是还没走两步,她脑袋不知为何忽感到一阵晕眩,脚下踉跄了下,差点站不稳,好在一旁的陈紫桂及时扶住了她。
“阿云姐,你怎么了?”
“我忽觉有点头晕...”
陈紫桂瞧着此景,心头倏地生出一丝不安,“你可是不胜酒力的?”
“我们这山兰酒莫瞧味道鲜甜,实际厉害得很,不常饮酒之人,若多饮了去不出一个时辰,必然要头昏脑胀晕过去的。”
“是我疏忽了...”听得此话,宋云迷乱的双眼不由越发迷蒙,只是喝下去的东西已然吐不出来,她只得强撑道:“紫桂,劳烦你将我扶出门外,我再慢慢走回去了。”
宋云艰难挪动脚步,陈紫桂只得赶紧将她抓稳,“阿云姐,你已这样了还怎么走得回去啊?”
宋云才刚被扶到门外,不过片刻她便抵不住酒力彻底晕了过去,身上所有重量顷刻间压在陈紫桂身上,眼瞧陈紫桂也快撑不下去。
宋云这头的动静,惊动了正在送客的罗婶婶,罗婶婶瞧着不对劲,赶忙抬脚过来,“怎的了这是?”
“阿云姐她醉酒了婶婶。”陈紫桂此时一脸愁容。
罗婶婶闻言不由得“哎哟”一声,赶忙吩咐道:“紫桂,你且将她扶好,我去屋里倒碗清茶来给她醒醒酒。”
“诶好,婶婶你快去。”
不料罗婶婶前脚刚走,陈庄后脚便跟了过来。
陈庄大老远便瞧见宋云这头状况,他无心再同阿朝他们说话,辞别过后便匆匆忙忙跑过来,“紫桂,阿云她这是喝过了头?”
此时宋云脸颊上两坨嫣红尤为显眼。
“是啊,陈庄哥。”
“我来吧。”
陈庄从陈紫桂手中接过宋云,陈紫桂这下解放了双手,整个人也松和不少。
见罗婶婶快步端来一碗清茶,陈庄接过便轻柔地一点一点喂起宋云,待怀中人迷迷糊糊地全咽了下去,他这才将碗放在罗婶婶手中。
“罗婶,紫桂,我和阿云也算顺路,便让我送她回家去吧,你们先忙。”
见陈庄如此说,罗婶婶和陈紫桂也放下心,“也好,阿庄,你们路上小心啊。”
“嗯省得。”
*
陈庄扶着宋云走了一小段路,却忽然听见她嘟囔一声,没听清她说的什么,他不由忙问:“阿云,怎么了?”
可宋云却不再做声,似酣睡的面容动了动,随即作势便要往地上坐去,瞧着像是累得走不动道了。
陈庄忙道:“可是腿脚无力走不动了?要不我背你回去吧阿云?”
陈庄声音轻柔,看着眼前人再没任何表示,他也不犹豫了,径直蹲在她身前,将她一把背在背上,又用她双手环住了自己脖颈。
陈庄走得缓慢,脚底下发出的石块声音也微不可见,每走过一小段路,便将人往上提一提,让人睡得更加舒坦。
陈庄感受着宋云鼻尖呼出的温热气息,似一串一串的烟圈,撩拨着他那痒不可耐却又抓不着的脖子。
却在这时候,他又听见了她嘀咕梦话的声音。
“奶奶,您说咱们去哪儿才能找到那合适的织机呀?阿云翻遍所有书籍,都找不到合适织机的影儿,是不是,再也没有机会织出那绝美黎锦龙被了呀?”
“嗯...不过没关系,阿云不怕辛苦,如若书中找不到一丝线索,那阿云便走遍每个村庄每个城镇,甚至每个县市每个州城,亲身去寻,咱们魏国疆域辽阔,我不信寻不到。”
陈庄仔细听着宋云这呢喃,他心头琢磨一阵,却是越琢磨越心悸,难道阿云如今要打算离开这黎村了?
“阿云,你们眼下可是遇到了织机难以织绣黎锦龙被问题?”陈庄赶忙顺势问。
宋云翻了个面,便是嘟嘟囔囔道:“是呀...”
得宋云肯定,陈庄不禁埋头一阵苦思。
良久之后,他终坚定地做下一个决定,“阿云,不如便让我来帮你们量身定做一架合适的织机吧。”
“你想要一架怎样的织机,或大或小,或多轮单轮,亦或想要满足怎样的织锦效果,你一一将需求说与我。”
“我既然会修理这织机,擅长木工活计,我相信凭借我这么多年的木工经验,既然能修,那也必定能亲手创造出一架自己想要的织机来,阿云,你觉得此法,如何呢?”
“阿云?”
陈庄见许久没人应,忙撇过头去瞧,发觉宋云已然睡沉了过去,他瞧着此景,不禁是失笑一声,将人往上提了提,不再言语。
*
一夜沉醉,今晨醒来,宋云只觉头穴两侧还泛着阵阵痛意,她只得静坐床上,浅眯起眼缓个半晌。
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终被门外一道声音给唤醒。
宋云听着敲门声,不再犯迷糊,赶紧下床穿好衣裙出了卧房便跑去打开屋门,看着眼前人,她不由一愣,“陈庄哥?”
“阿云,早啊。”陈庄同宋云热情打个招呼,“昨夜歇息得可还好,头还痛吗?”
“已好多了。”宋云闻言脸不由一热,她自是知道昨夜是陈庄一路背她回来的,“陈庄哥,快进来坐。”
“那便好。”陈庄放心点头,浅浅笑道:“阿云,今儿我来是为了你昨晚所说之事,寻你意见。”
“我说的什么了?”宋云只晓得有人背她回来,可途中发生的一切她可是一概忘了。
看着宋云疑惑的双眼,陈庄笑容一时止住,“你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被陈庄这么一问,宋云原先燥热的脸这下慢慢泛红了,她下意识只觉得,莫不是她昨夜做了何出格的事情?
陈庄瞧宋云表情,便发觉她定是想歪了,他稳住了心头微动,这才笑开赶忙解释,“你昨夜嘀咕梦话,只道是愁那黎锦龙被没有合适的织机可以用来织绣。”
“这样啊。”宋云这下也展开了笑颜,“近来我和黎奶奶确是被这烦忧许久。”
“阿云,我想说,你不要再想着独自一人离开黎村,去外边寻那可织绣黎锦龙被的织机了。
这是个未知数,得花费多长时间多少精力方才能寻到,且其中凶险,更是难以预料。”
陈庄直视着宋云双眼,“你需要怎样一架织机,不如便告诉我,我来帮你打造出来,或许按照你心中所想的来打造,方为更适合你。”
宋云同看着陈庄,只见他此时不苟言笑的,面容上透露着坚定,这不禁令她心头一震,“陈庄哥,你当真如此想吗?”
“没错,阿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真心想同你们一道将这事情给解决了。”陈庄说着。
宋云思忖许久,直将她心中顾虑道出,“只是陈庄哥,你若将时间耗费在研究织机上,你定然没空再去忙捕鱼种地活计了,恐村中事务,你也再难有精力顾及...”
“不用担心,阿云。”陈庄说着不由向宋云坐近了点,“这些事我也早想到了,即便我一年半载的不劳作,仅靠家中存粮,完全是支得开的。”
“至于村中事务,我也决定了,明儿便会向族老们请示,接下来的两月时间里,期间便劳烦阿朝阿关他们辅助一番,这样一来,便能够忙得开。”
“况且阿云你也明白,黎锦织绣不仅仅是你和黎奶奶的事情,自这黎锦被创造出来,于咱们村来说不知是造福了多少,我相信族老们定然会理解的。”
宋云听陈庄这一席话,早已被他说服,她心头间也不知何时化开了一滩蜜水,甜得她唇角不由舒展,“那若是这样,便只得多劳烦陈庄哥你了。”
“或许我从一开始便想错了,去寻找到合适的织机何其困难,理应该是如陈庄哥你所说,咱们自己打造出一架来!”宋云说得慷慨激昂,“这样,便不再愁合不合适的问题了。”
陈庄望着宋云,也不住欣慰点头。
“陈庄哥,那咱们便将这好消息告诉黎奶奶去吧,她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