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瑾来到青州后,并未将萧玥带走。
萧玥那时已经怀有六个月身孕,不宜舟车劳顿,故萧瑾留了下来,准备陪妹妹待到孩子出生。
可世事无常,边关突然有外敌袭击,陛下下旨命萧瑾出兵抗敌。
圣旨不得不从,萧瑾无法,离开了青州,临走前加派了人手,以护萧玥周全。
萧瑾也保证,在孩子满月前回来。
林玚赶到青州时,孩子已经半个月大了,是个女孩。
看着躺在床上的萧玥,林玚担忧问:“身体可好,怎看得这般虚弱?”。
“没事,许是刚生下孩子,伤了元气,过阵子就好了”萧玥一张小脸惨白,嘴唇毫无血色,但眼睛却很亮,看得出来,她很开心。
林玚摸了摸萧玥的头,“好好调养,我到时候命人给你送点补药,你脸上都没什么肉了”。
听着林玚关怀的话,萧玥脸上的笑没下来过,一味地点头。
这是奶妈将孩子抱了过来,林玚接过来,认真看着她,“长得真好,未来定像你”。
萧玥笑了笑,“她才半个月大,哪看得出来”。
“预感”林玚耍无赖,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小孩的鼻子,问:“可为她取了名字”。
“取了,叫萧玚(同“羊”)”萧玥答。
“哪个羊,绵羊的羊吗”
“不是,是林姐姐你名字里的那个玚,不同音罢了”萧玥解释。
林玚挑眉,“为何?”。
说起这个,萧玥脸上露出一抹哀愁,“因为我的姐姐”。
“姐姐?”林玚意外,萧玥从未提过她有位姐姐。
“我的姐姐叫萧玚(羊),她出生起被我的祖母换走,阿娘觉得是她自己没能看好阿姐,整日活在自责中,前几年病逝了”萧玥垂眼,掩下眼底的悲伤。
“这么多年竟是毫无线索么”林玚蹙眉。
“有是有,前几年有个拿着阿姐信物的人上门认亲,不过被我阿兄识破了,那认亲的人家就是换走我阿姐的人家,也是从那时起,我们知道了阿姐的死讯”
听完萧玥的话,林玚心中不知怎得,莫名有些刺痛,她低声安慰:“节哀”。
萧玥扯出笑,心中默念:“希望阿姐下辈子能投个胎,莫要这般倒霉了”。
与此同时,她偷偷看了眼林玚,“若阿姐没丢,大抵会像林姐姐一般吧”。
之后的日子,林玚留下了陪着萧玥,她答应她,参加孩子的满月宴。
可最终,满月宴还是没来得及办。
萧玥的身体不知为何,一直不见好转,请了大夫来看,也查不出其中缘由。
林玚甚至找来了江湖上相识的名医,始终没能让萧玥的身体变好。
本来想着等老赵救出来,找他来为萧玥诊治,可惜,没等来老赵,却等来了萧玥的死亡。
萧玥的死亡是有迹可循的。
因着萧玥身体不好,这些天一直拘在府中。
萧玥便央求着林玚带她出门看看,这些天整日待在屋内,她都要闷死了。
见萧玥的脸色还算能看,相较于平日里惨白如纸的样子,已经好很多了,故林玚没有多犹豫便同意了。
但并未离家多远,只是让萧玥坐着,将她抬到离府不远的小河边。
萧玥猛吸了口气,闻着淡淡的花香,脸上洋溢着笑容,像个从未出过门的小孩。
林玚见状,笑了笑,“出门一次,这么高兴啊,你把身体养好,日后我带你去楠山,那里比这好看多了”。
这些天见萧玥无聊,临床同她讲了很多江湖上的事,以及她的身份。
“真的吗,太好了”萧玥眼睛一亮,“林姐姐你可不许骗我”。
“真的,我何时骗过你”林玚宠溺一笑。
这时,萧玥感到心口一阵疼痛,似是要将人撕裂一般,她忍着疼,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指了指远处的花,道:“林姐姐,那朵花很好看,你能不能帮我摘来啊”。
林玚想都没想就点了点头,走上前去摘花。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萧玥猛地开始咳嗽,手帕上全是咳出来的血。
花很快被林玚摘来,准备递给萧玥时,她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林玚眼尖地看到萧玥攥着的手帕,“这上面是不是有血”。
“没,没有,哪里有血”萧玥慌乱将手背在身后,磕磕巴巴道。
见萧玥这样,林玚更觉有鬼,她加重声音:“阿玥,莫要瞒我”。
听着林玚严肃的语气,萧玥将藏在身后的手帕拿了出来。
“你咳血了?为何会咳血”林玚眉头紧蹙,满脸的担忧。
这一刻萧玥再也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哽咽道:“林姐姐,我可能要死了”。
林玚蹲下身子,慌忙为她擦拭眼泪,“不会的,你怎么会死呢,林姐姐认识天下最厉害的神医,他可以救你的,你不会死的”。
“没用的,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萧玥摇头,“我感觉我的生命在逐渐消散,我可能就要死了......”。
林玚猛地握紧萧玥的手,打断她,“阿玥,一定不会的,老天不会这般轻易的地夺取你的性命的,相信你自己好吗”。
“好”萧玥愣了瞬,她第一次看见林玚的眼里带着恐慌,林姐姐在怕她死么。
见萧玥不再说话,林玚松了口气,浑然不觉藏在身侧的手正不受控制地抖。
林玚即刻将萧玥带了回去,传信给宋颐舟,希望老赵已经被救出来了,她现在就想要老赵来为萧玥诊治。
可惜林玚还是没等到老赵。
萧玥离世的那天是个难得的好天,阳光正好,偶尔有微风拂过,抚平人心中的不安。
可那日的林玚,却如何都压不下那股不安。
林玚陪着萧玥去附近的街市逛了逛,其实是小姑娘求了好久才同意的。
毕竟如今的萧玥,太虚弱了,仿佛一阵风便能将她吹倒。
街市上,有很多摊贩叫卖着,热闹非凡,但林玚这边,好似不在一个画风,安静如斯。
萧玥看到了一个卖冰糖葫芦的摊贩,她拉了拉林玚的衣角,“林姐姐,我想吃冰糖葫芦”。
她小时候就幻想着若是阿姐在身边,就可以求着她为自己买冰糖葫芦了,可惜这么多年一直未能圆梦。
林玚本想拒绝,萧玥如今的身体不适宜吃这些,可接触到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神时,拒绝的话咽了下去。
萧玥心满意足地吃到了冰糖葫芦,咬下甜甜的糖衣,心中异常地满足。
“林姐姐你吃吗”
“我不吃,好吃就多吃点”林玚心不在焉,阿舟说老赵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她本来应该放心的,可不知为何,心中莫名的慌。
冰糖葫芦吃完最后一颗时,萧玥的心脏又开始抽痛,她知道,她要死了。
萧玥努力让自己微信,按住林玚推车的手,轻声道:“林姐姐,停一下”。
“可是还要糖葫芦?”林玚疑惑望着萧玥。
望向她时,林玚猛然一怔,阿玥的脸色何时变得更加苍白了。
萧玥让林玚蹲下,将手上的手串取了下来,带在林玚手上,低声道:“这是我阿兄特地打造的手串,保平安的,这世间就两串,今天送给你”。
林玚一脸莫名,“这既是你阿兄给的,为何要送给我”。
“阿兄一共做过两串这样的手串,一串给了我,上面刻玥字,另一串给了阿姐,刻了玚字”萧玥认真地看着林玚,“林姐姐,在我眼里,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就像我的阿姐一样,这个手串我想送给你,保你平安”。
林玚压下心头慌乱,想将手串取下,“这手串是你的,怎么能送给我呢”。
萧玥制止了林玚,下一瞬,突然猛咳起来,这一次比上次更猛,似是要将肺给咳出来。
“我去寻大夫”林玚脸色一变,起身准备离开。
萧玥拉住林玚的手,声音虚弱,“没用的”。
林玚颤抖着手,搭上了萧玥的脉,明明前些日子只是有些虚弱,为何现在,微弱得好似快消失一般。
“林姐姐,我这辈子,过得一点都不好,可我不后悔,能活在这个世界上,因为这样能遇见你”
“阿玥,你别说了,我带你去寻大夫,一定有救的”林玚双眼泛红,眼神中带着祈求。
“没用的,林姐姐你听我说完,我怕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林姐姐,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便是遇到了你,你救了我两次,若不是你,我怕是早死了”
“林姐姐,你是我见过最好最好的人,谢谢你出现在我身边,我好希望,你就是我的姐姐啊”萧玥的眼泪如河水决堤,不停往下流。
“林姐姐,我可不可以唤你一声阿姐啊”萧玥的眼睛微弯,期待地看着林玚。
林玚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声音哽咽,“只要你想,我就是你的阿姐”
看到满意的答复,萧玥笑弯了眼,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闪着泪花,“林姐姐,你能不能抱抱我啊”。
林玚没用说话,而是用行动回答了一切。
“阿姐,再见了”萧玥的下巴抵在林玚肩膀,慢慢地失去的生息。
林玚的眼泪彻底控制不住,大颗大颗滚落在萧玥的脸上,可惜那人,再也感受不到了。
本来阳光明媚的天空,竟突然间被乌云占据,渐渐下起了小雨。
天逐渐黑下,雨也越来越多,一如第一次见面,可这次,却有一人没了生息。
林玚将萧玥抱起,带回府上,冷静处理她的身后事,她给萧瑾传去了萧玥的死讯,等他亲自来为萧玥下葬。
小玚儿不哭不闹,很是乖巧,一双眼睛睁着眼睛,到处看,完全不知道,自己以后没用母亲了。
萧玥最后是林玚下的葬,她没等来萧瑾,而是等来了他的死讯。
镇国公萧瑾于武横山被人偷袭,掉下山崖,死状凄惨,那里,是来青州的必经之路。
林玚答应了萧玥,要带她去楠山看看,她不会骗她,所以她将萧玥安葬在了楠山上她最喜欢的桃花树边,阿玥,定会喜欢的。
清风拂过,吹起地上的桃花,林玚跪在萧玥的坟边,低声轻喃:“明明我们才相识两年,为何你的死会让我如此痛呢”。
林玚抬起手,自萧玥为她带上,到现在她才好好看它。
她盯着手串愣神,脑中响起萧玥的话:“阿兄一共做过两串这样的手串,一串给了我,上面刻玥字,另一串给了阿姐,刻了玚字”。
另一串手串,在她那,她就是萧玥寻找多年的阿姐。
泪水模糊双眼,林玚捂着心口,万分后悔,“为何,为何我才发现,原来,原来我真的是你的亲姐姐,阿玥,我怎么这么蠢,连自己的妹妹都认不出”。
萧玥到死都不知道,那个待她极好的林姐姐,就是她的阿姐。
而林玚,也失去了这世间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她的母亲兄长,到死都不知道,他们的阿玚,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