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云思浅孤倚在柔软的榻上,目光透过窗柩,静静凝望着松柏被狂风,树枝东倒西歪,她的心底寒潮肆起。
近日高壑族的骚动愈发剧烈,他们的贪婪本性暴露无遗,如同随风摇摆的墙头草,永远喂不饱的野狗。
不久前魏陵州还为抚慰他们,开放了户市,允许高壑族在西澜边境与外界通商。然而,他们却利用商贩间的纠纷,挑起争端,使得局势愈发紧张。
西澜与高壑的矛盾激化,云思浅心中明白,这一切幕后,定有萧驭之的身影。
萧驭之总是这样在暗中操控一切,每个人都是他手里的棋子。
那夜魏陵州从蛊师殿离开,就再也没有回来,他带领西澜将领聚集暗阁,筹划着如何攻克高壑城,给予那些贪婪的高壑族人致命打击。
云思浅深知,千蛊门在西澜的一切都被监视,如今西澜隐藏着多少皇上的细作,暗厂内部又有多少假暗卫,想想都惊恐,一旦魏陵州挥师出征,必然是一场腥风血雨。
她能感觉到,西澜的每一处角落,都可能潜伏着危险,每一道目光都可能隐藏着杀机。
西澜的街道上,看似平静的市井生活背后,实则暗流涌动,各种势力交织,彼此之间勾心斗角,争斗不休。
本来想温水煮青蛙,劝魏陵州放弃夺权,让出西澜主权,然后他们隐姓埋名,归隐山林。
她曾设想,如果魏陵州能够放下权力的欲望,他们或许可以远离纷争,过上平静的生活。在山林之间,与世无争,享受大自然的宁静与美好。然而,现实却远比想象中复杂。
可是现在魏陵州铁了心要做皇帝。除夕那场行刺就说明问题,朝廷十分强大。
魏陵州本是平民出身,有幸得到摘星国师的赏识,让他进入玄门司谋事,并辅佐有才能的庶皇子上位,原本一切均在掌控之中,却不曾想,他那悲天悯人的正义感,反而成了将他拉入深渊的导火索。
人无再少年,明明最初只是想为百姓谋福祉,却在权力的漩涡中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朝廷命官是给皇族效力的,是巩固统治者地位的工具,是维护夏清国秩序的司法文册,也是防止百姓反抗强权的枷锁。
他们如同棋子一般,被皇族操纵,执行着维护统治的命令,却往往忽视了百姓的疾苦。云思浅深知这一切,她曾试图劝说魏陵州,让他看清现实,但魏陵州的心早已被权力蒙蔽。
云思浅虽有准备,却没有料到魏陵州夺权之心如此坚固,郑杨因他而死,他想到的并不是就此罢手,及时止损,而是拼死杀敌,替死去的兄弟报仇。
失去了那么多兄弟,郑杨的死,对魏陵州来说,无疑是一次沉重的打击。他曾经的战友,如今却成了权力斗争的牺牲品。魏陵州心中的愤怒与悲痛,让他变得更加坚定,誓要为郑杨报仇,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
她心中泛起微妙的波澜,与魏陵州的关系复杂而曲折。后来发现自己怀孕更是如同晴天霹雳,让她陷入两难之境。
她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到来,是上天的恩赐,还是命运的捉弄。她害怕,这个孩子将来会卷入这场无休止的权力斗争中,成为下一个牺牲品。她也期待,这个孩子的存在,或许能成为魏陵州心中唯一的柔软,让他在权力的道路上,有所顾忌,有所牵绊。
她抚摸小腹,尚还平坦,但已孕育着一粒种子,更致命的是,阴阳合欢蛊仍在她体内潜藏,这蛊一日不解,她就要时刻提心吊胆。
若她坦诚真相,他或许会为她解除蛊毒,又或许会因愤怒而失控,一切尚未可知。
手腕上的金镯闪烁微光,半年前他用金铠甲为她打得这镯子,后来在梦魇堂门口丢失,也是他通过金镯找到了她。
她不愿深思,强迫自己闭上双眼,冀图沉入梦乡,躲避着交集的心绪。然而思绪像极了脱缰的野马,难以平静。
梦中,她回到了与魏陵州初遇的那日。
阳光明媚的午后,葳蕤茂盛的山林,十年前的魏陵州的英俊面容,意气风发。
当时的云思浅也还是个及笄少女,正挎着竹篮上山踩药。
感知到陌生的脚步,呼吸声,向她靠近,云思浅本能提起防御,回头那一刻,世间仿佛停滞于此,击鼓声在耳畔萦绕。
那是魏陵州的心跳,不是云思浅的。
因为云思浅回眸一霎,魏陵州以轻功藏匿起来,躲在树上偷看采摘的少女。
梦境是朦胧混沌的,她躺在榻上转辗反侧,额头汗涔涔,却始终无法醒来。
她无法醒来,脑海中郁郁葱葱的林,云思浅小心翼翼地搜寻着珍贵草药。这些都是萧驭之派人给她写下的药单,让她照着样式采摘。
阳光透过叶隙,洒落少女稚嫩的面庞,灵巧的双手在草丛中轻盈地穿梭,寻找自然的宝藏。忽然一阵喧闹奸笑,宁静的树林突然被打破。
一群强盗悄无声息地接近了她,眼中闪烁着贪婪之光,对云思浅的出现感到意外,却更兴奋于她的价值。
当强盗粗暴地将她装入麻袋时,少女云思浅心底充满恐惧与无助。她无助地挣扎,但麻袋和绳索的束缚让她无法动弹。
强盗们得意洋洋地大笑,随即五六个人扛起她,准备将她卖到远方换取不义之财。
就在这几近绝望之际,一道身影如同天神降临般出现在她面前。
这个男人,就是魏陵州。
少女不会武功,锦衣卫却不是吃素的,收拾几个强盗,跟踩死几只蚂蚁一样轻松。
云思浅永远忘不掉那天,他救了她,她望着他,手足无措:“魏公子,您是来找少爷的吗?谢谢你救了我。”
男人温柔缱绻的目光落在她的浅瞳里,她的心脏狠狠震动,手脚筋发麻,浑身的血液凝固了。
而她却不知道,那是一个宁静的午后,魏陵州奉师命造访萧驭之茅屋,他推开门,看到一个少女的背影。
少女正包着饺子,手法熟练,像是伺候惯了这位落难皇子。
魏陵州认出她的身影,猜测这少女就是被萧驭之金屋藏娇的红颜知己。
萧驭之,在宫里受尽欺辱的庶出皇子,尽管武艺高强,生活却需要女人照料。
魏陵州本以为,照顾萧驭之的女人会是宫女嬷嬷,没想到竟是一个妙龄少女。
想想也正常,毕竟宫女嬷嬷太过冒险,不清楚曾经是哪位宫里的人,万一与谁有勾结,得不偿失,还不如寻个宫外女子,年轻稚嫩,不谙世事。
她的存在,对萧驭之来说,是雪中送炭,而对魏陵州来说,是心口难开的温情,也是灵魂里浓墨重彩的烙印。
自从那次瞥见少女背影,魏陵州的梦境便被那位神秘少女占据。
梦中的少女端着热气腾腾的饺子,肉香醋香四溢,她夹起一只,温柔地笑着,喂给他吃。
那份温暖成了他的梦中魂,即使在玄门司累死累活,但想起少女的笑,他拿刀的手都有劲儿了。
起初,魏陵州并未多想,锦衣卫每日有一大堆烂摊子要处理,而他对她的心思,无非是人生的调味剂,没人发现,无伤大雅。
然而,梦境并未就此结束,欲望已经开始,就再也无法回头。
坠入情网后,梦里少女也逐渐大胆起来,她开始在他面前宽衣解带,引导他走向床榻,她深情地凝视着他,扑在他怀里:“我对你一见倾心,魏公子,我要成为你的女人。”
每次从这样的梦中惊醒,魏陵州都会发现自己汗流浃背,仿佛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冒险。
他不明白梦境中少女为何如此执着,为何会如此直接地表达她的爱意,难道真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执着的并不是云思浅,而是他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魏陵州扇了自己一巴掌。他怒骂自己千万遍,边扇边骂自己无耻畜生。
她是萧驭之的,他怎么能觊觎兄弟的女人?!
从那以后,魏陵州下意识跟萧驭之保持距离,而好巧不巧,一日,萧驭之再次将他召至那间简陋的茅草屋。
推开了那扇摇摇欲坠的门。门一开,他便看到了少女身着藕色衣衫,身姿曼妙,翩翩起舞。
那一刻,魏陵州仿佛被定在了原地,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那轻盈的舞步。
恍惚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本能地想要转身离开,却被萧驭之叫住:“别走,进来,看她跳舞,你一定会喜欢。”
无奈之下,他只好坐下,被迫观赏这一场视觉盛宴。
人在茅草屋里坐,思绪却不由自主地回到昨夜的梦境,想到醒来时被汗水湿透的被褥,而此刻,少女本人近在咫尺,一颦一笑,都激得他口干舌燥。
魏陵州喉结上下滚动,下意识地按住脐下三寸,生怕被发现什么不妥。
萧驭之随意地问道:“陵州,怎么了,不好看吗?”
魏陵州掩饰着内心的慌乱,故作镇定地回答:“跳得真难看。你叫我过来,是要跟我商议梁丞相的事吗?”
“梁丞相实权过大,多年功高盖主,是该削权了。”萧驭之叫停的舞者,“阿浅,你下去,我们男人有事要谈。”
当时的云思浅还很单纯,她并不知道,就在不久前,魏陵州将她从歹徒手中救出,这一幕,早已被暗处的萧驭之尽收眼底……
……
突如其来的响动打破梦境,窗柩处,不规则的破洞赫然出现,仿佛被利器击穿。
紧接着,一阵窸窸窣窣,像是有人在偷偷摸摸。
云思浅的神经异常敏感,她立刻察觉到了异样,大喊一声,“谁!”
声线透着警惕和不安,迅速从袖中抽出一支袖箭,动作敏捷果断,仿佛早已准备就绪,时刻等着发射。
就在她四处张望时,窗外出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那女子手中紧握着一个包裹,神情显得有些慌张。
“阿浅姑娘,不要杀我!”女子说,“我是皇贵妃的宫女,特意来此为您通风报信。”
“皇贵妃?”
“皇贵妃都不知道,就是云家大小姐,云孟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