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重生

    沈知意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抹大红的床帘,朱红刺目,带着熟悉又陌生的压迫感。她只觉头脑昏沉,微微转动了脖颈。余光中,桌上那座鎏金烛台赫然在目。

    这是……

    婢女推门而入,刚看见沈知意睁大着眼,立刻愣住,旋即慌忙转身跑出去,提着裙摆跨过门槛,急喊:“夫人醒了!”

    “夫人醒了!快来人啊!”

    她的声音愈发远去,可那喧哗却像锤子一样敲得沈知意脑袋发闷。

    很快,一群人鱼贯而入,谢府的婢女们神色紧张,随行还有一位银须大夫。

    那大夫恭恭敬敬走到床前,轻声道:“夫人,容我为您把脉。”

    沈知意低垂着目光,未动。

    空气骤然凝滞,几个小婢女不敢作声,眼中尽是哀求。

    许久,她终于缓缓伸出手,众人皆暗暗松了口气。

    “夫人只是忧思过重,切莫多虑。”大夫捻须道。

    一名婢女轻咳,另一人立刻心领神会:“多谢秋大夫,请随我出去歇息。”

    屋内安静下来,沈知意才缓缓回神。

    这是谢府。

    而现在,正是她前世以为父兄已葬身火海的那一日。可自己……不是早已死了吗?

    她心头骤然一紧,猛然坐起,低头在身上摸索,婢女们一脸困惑,见她终于掏出半枚玉佩时,忍不住露出笑意。

    她掀开被子,急切地要下床。此刻,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那个人,哪怕这只是死前的最后一场幻想,只要能再见他一面,哪怕只是幻影,她也已死而无憾。眼中不知不觉间泛起水光。

    她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最后一次落泪,是为了谢珩;自那以后,无论多苦多难,她都不再允许自己示弱。

    “夫人不可!”

    “夫人要去哪里?”

    婢女们的惊呼此起彼伏,带着慌张。

    沈知意双脚刚一落地,便觉脚下发软,头晕目眩,险些跌倒。她在床边坐了片刻,身形晃了晃,婢女们慌乱上前,手忙脚乱地要搀扶她。

    她不语,只是抬手轻轻推开那些搀扶,深深吸了一口气,稍作喘息,便站起身来。步伐缓慢而坚定,带着执拗,往门外走去。

    她必须见到他。

    她扶住门框,跨过门槛,摇摇晃晃,循着熟悉的方向一步步走向谢珩的书房。婢女们围在她身边,神色焦急,生怕她摔倒,最后终于有人壮起胆子上前轻扶她手臂,见她未有抗拒,这才悄然松了口气。

    沈知意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点见到谢珩。

    谢珩的书房并不远,因她如今所住的正是谢珩的寝室,只是她来了之后,他便一直在书房歇息。

    转过回廊,外墙竹影斑驳,青翠摇曳,两个小厮正守在书房门前。见她到来,忙欲上前阻拦。婢女正欲开口解释,却被沈知意抬手制止。

    她声音低沉,冷然道:“不许说话,把嘴闭起来。”

    谢府的仆从素来温顺恭谨,府中只伺候谢珩一人。谢府规矩虽多,但谢珩从不苛责下人,平日里来府拜访者也无不谦和有礼,客气周全。鲜有人在此处对他们如此冷厉。

    “我是谢珩明媒正娶的妻,谁敢拦我,退下。”

    她虽压着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那一瞬,无人敢上前,连空气都似乎凝滞。

    她目光微抬,看见那扇朱红的门楣,上悬“书卢”两字,笔力遒劲,锋芒藏于简朴之间,那是谢珩的手迹。

    除了他自己,世间无人比她更熟悉他的字。多少个孤寂夜晚,她抱着谢珩的书信与奏折,临摹那些笔画间的细节,从中一遍又一遍想象他当年执笔的模样,想象自己陪在他身边的样子。

    脚步忽而放缓,她听见屋内传来谢珩的声音。

    “夫人她没事吧。”

    沈知意抬手,制止婢女欲前去通传的动作。此刻的她,虽刚从病榻而起,却仿佛历经权场的上位者,气场逼人,使得所有人噤若寒蝉,不敢再发一言。

    “没事,就是忧思过度。夫人常年习武,身强体健,好生修养即可。”屋中传来大夫恭谨的答话声。

    “那就好。”

    谢珩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轻咳,依旧温润沉稳,如记忆中那般熟悉。

    “可大人您……”

    话未说完,屋中顿时寂静。

    大概是谢珩抬手止住了他吧。

    沈知意缓缓立于门外,眼底水光浮动。

    隔着这道门,她想,他就在里面,活生生的谢珩,那个她一梦数年的谢珩。

    秋大夫收拾药箱的声音响起,刚迈步要走,一抬头便看见沈知意站在门外,将一根手指竖在唇前,冷冷地盯着他。

    那眼神太凌厉,像是她随时能杀人一般,将他想说的话全数吓了回去。

    他顿时双手捂住嘴巴,不敢出声。

    沈知意微一摆手,示意他赶紧出去。

    秋大夫连忙提起药箱,脚步匆匆离开,出门时两只手还紧紧捂在嘴上。

    屋外的婢女已被她屏退到两侧,人人低头,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屋内,是谢珩的声音:“谁在外面?”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纵横朝堂多年的谢珩,向来敏锐,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朵。若无这份警觉,早就不知多少次身首异处。

    沈知意不答,只一步步往前走,手已扶上门扉。

    谢珩眉头微皱,心里盘算秦武刚出门,应该很快回来,再说,这谢府里有谁敢放肆?

    那一刻,沈知意却忽然觉得好笑。这样的谢珩,很有意思。

    毕竟,在她记忆里,谢珩从未敢这样质问她。

    不只是谢珩,已经很久没有人敢用这种口吻与她说话了。

    她没有回答,伸手将门缓缓推开。

    谢珩终于觉得不对,抬眼望向门口。

    只见素色裙摆自门外晃入,缓缓迈进来的,是沈知意。

    他整个人怔住了。

    沈知意望向他,他还是那样年轻俊秀,只是憔悴难掩,脸色苍白,眉眼间透着病气。

    她心头微颤,这一刻她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真的重生了。

    因为前世,她从未这样仔细地看过他。

    那时,她只恨不得杀了谢珩,恨意蒙蔽双眼,根本未曾察觉他那样虚弱。

    对了,蛊毒才刚发作过……

    桌案上,公文堆得凌乱,她扫了一眼,便能猜出其中内容——这些,她上一世早已翻看过无数遍。

    谢珩终于回过神,面对沈知意的平静,他一时无措。

    他甚至在心中暗恨今日不该留在家中,应当一早回六部办公才对。

    大夫刚说过,夫人不能情绪激动。

    而此刻,他竟只想……躲起来。

    “知意……”谢珩缓缓开口,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你现在,好些了吗?”

    那笑容温润如昔,明明柔和至极,却叫沈知意心中一阵刺痛。

    前世,她曾恨极了他,甚至想亲手掐死他。可他一定很难过吧。

    这样一个好的人,怎么会变成世人眼中那位“暴君”“疯帝”?

    难道,他真的是因为她的死……才疯了吗?

    想不通,索性不想。

    她醒来后满心只是要见他,终于见到了,可见面之后,却不知该说什么。

    难道要直言“我知道你救了我的父兄?”

    不行,皇帝的耳目遍布,任何流露都可能害了谢珩和沈家。

    可叫她装作恨他……她又如何舍得?

    “怎么?”她终于开口,冷声道,“见到我,很意外吗?”

    语气冷厉,目光淡淡。她已经尽量收敛,可多年居高位的气势稍一泄露,便让人难以亲近。

    “没有……你没事就好。”谢珩望着她,眼神真挚,带着小心翼翼。

    那目光太真太暖,沈知意心中发酸,几乎不敢对视。她来得太仓促,根本没想好如何应对,还是得回去,好好想想。

    但有些话,终究得说:“你紧张什么?是怕无法跟我交代吗?”

    谢珩微颤,终是低下头,哑声道:“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一句话,说得他整个人都要崩溃一般。

    他明明早就准备好接受沈知意的怨恨,可此刻仍承受不住,甚至有些站不稳。

    这时,秦武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主子。”紧接着,他又对沈知意行了一礼,“夫人。”

    沈知意认得他——前世是他护着谢珩走到最后,她心中感激,却还是冷声道:“谢首辅就是这样教导手下的吗?主子在屋里说话,下人可以随意入内?”

    谢珩微顿,淡淡道:“下去领罚。”

    “是。”秦武自知理亏,可他却站在原地,眼中带着不安和哀求,他不敢让谢珩独自面对沈知意。

    他很清楚,沈知意武艺高强,而自家主子,在她面前,恐怕连一合之敌都不是。

    沈知意被这两人逗乐了。

    上辈子,她步步如履薄冰,后来权倾朝野,生杀予夺,却再也没有真心笑过。

    此刻,这主仆二人的反应,竟让她心中升起一丝久违的轻快。

    她索性作出一副“我偏不走,你能拿我怎样”的模样,缓缓站在原地,睨着两人。

    秦武终于无奈地看向谢珩,想求他做主。

    谢珩平淡开口:“秦武,不得造次,下去领罚。”

    谢珩的偏心袒护落入沈知意眼中,竟让她心里一阵暖意。

    她轻轻一笑,转身时随意道:“本……我也乏了,就先走了。”

    语气带着一抹戏谑和洒脱,言罢,她转身离去,步伐不紧不慢,背影潇洒至极,只留下屋内神色复杂的主仆二人。

    门外,婢女已经等候。

    她淡声吩咐:“我饿了。”

    一名婢女闻言,立刻快步跑开。

    另一人赶忙上前搀扶,她没有拒绝,任由那婢女扶着,步伐不疾不徐,慢慢走回寝阁。

    此刻,她的心情平静又坚定,她要好好想一想,下一步要如何与谢珩并肩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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