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女子吧。”
阿离瞪大了眼睛，迅速后退几步和洛念拉开距离。
洛念轻轻弯唇笑道：“不用这么紧张，你打扮的很好，长的也很英气，一般人不会这么容易看出来。只不过这事我干了两个月，比较熟悉，所以多看你几眼就发现了。”
阿离松了捏紧的拳头，但从她紧绷的肩背来看，还是很戒备，这可不利于洛念接下来要说的话。
“这里不在阳城守军的有效管控之内，易有山匪出没。听你们说话的口音，应该在阳城住了挺长时间。要不我们上车再聊？”
见她有些犹豫，洛念继续诱到：“反正你都要往阳城去，何不搭个便车。而且常乐公主和你一起在车上，你还怕吗？”
阿离听了这话也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她现在是人质，也只能顺从，“我又打不过你。”
说完就三两下上了刚清理好的马车。
洛念笑着跟在她后面，招手让湘兰也跟着上车。
这是实话，她虽然话是那么说，但也知道自己有把握不被挟持才让她上车的。
湘兰已经收拾好情绪，但一撩开车帘，就看见满眼笑意的洛念和一个空着的主位。
看到她瞬间滞住一瞬的动作，以及认命般的神色，洛念拉着她的手将她带到身边坐下，“好了，我就是担心你还在害怕，想逗逗你转移注意。”
说着就往中间的主位坐去。
湘兰看着坐在她对面，也就是洛念右手边的阿离，皱眉想说点什么，却在接触到洛念的眼神后，将话咽了下去。
殿下这么做，一定有她的考量和把握。
“阿离？我可以这么叫你吗？”洛念安抚好紧张的湘兰，虽然效果看着并不是很好，然后转头朝阿离展露友好。
“不行。”被无情地拒绝了。
洛念示好被拒绝半点不尴尬，依旧笑得友好得体，甚至带着点打趣意味，“可是我不知道你的名字，我只知道你的那些……叔伯？他们这么叫你的。”
她其实想说同伙，但感觉她会喜欢这个称呼。谈判对象的好感直接决定谈判结果。
边说边从马车座位下方暗格里翻出两盒膏药，将其中一盒递给阿离，指了指自己的脖子示意她，“不好意思下手重了些，但你们也伤了我家湘兰就算扯平了。这是上好的伤药，对外伤特别管用，还不会留疤。”
为了让她放心，还从给她的那份药里占了一点给湘兰脖子上抹去。
湘兰正抬手要拒绝，就被洛念制止，“你看不见，再不处理一会儿发炎留疤就不好看了，湘兰姐姐也要给我个赎罪的机会嘛。”
湘兰没再动她，只是垂下眼眸低声道：“这些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洛念自知一时半会改不了她的想法，也就敷衍两句，“是是是，但我就是想帮你上药。”
忽听对面沉默半晌，终于低声说了两个字：“阿离。”
洛念听得不太真切，“嗯？”
“阿离。”她的声音大了些，随即又怕洛念误会，补充道，“我就叫这个名字。”
洛念听后恍然大悟般欸了一声，但戏谑的感觉却很足，“你叫阿离，那不管认不认识熟不熟悉都叫你阿离，但不知道的人就会以为是你亲近的人直接唤你名字，唔……好有意思。你没想过给自己取一个姓氏吗？”
阿离垂眸不语，似是想到什么往事，但很快又收敛心神，皱眉看向她，“公主到底找我想说什么？”
身份被拆穿，洛念故意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哎呀，很明显吗？”
阿离微皱眉头对她这夸张模样有些不喜，心里默默吐槽：所有人都听你命令，连这个身穿华服看上去是“公主”的人都对你十分尊敬顺从，还坐着马车主位，就是傻子也该看出来了。
洛念给湘兰上完药后直起身子，故作惋惜地理了理衣摆，“你也认出我一次，算扯平了吧。”
阿离有些不解，这话的意思是指，她认出了自己是女子，所以故意等着自己来揭穿她的身份，就为了所谓的扯平？
真是个怪人。
心里这么想着，但洛念从她略微放松的表情和肩颈肌肉可以看出，她现在心情还不错。
于是洛念趁热打铁，“你是濛滋人？看着不像啊。你们在阳城待多久了？”
阿离又瞬间戒备起来。
洛念心下哀叹，这个姑娘很聪明，但聪明的人都有一个相同的特点，就是戒心太重。
没办法，她只好软硬兼施了，“阿离姑娘，你现在可算是人质，回答我的问题可是我们谈好的条件。”
阿离捏紧拳头，仿佛受了极大屈辱般开口答道：“我不是濛滋人，但叔伯们是。我从出生起便在阳城，叔伯们来这里十年了。”
“十年啊。”洛念若有所思地垂眸，低声喃喃，“他这局棋，布的可真长。”
洛念回神，继续询问：“按你的意思，出生便在阳城，那你是阳城人咯？即是阳城人，那便是大夏子民，为何要帮他们来刺杀，不，来绑架我呢？”
阿离这次回答得很快，也很认真，“他们是我唯一的亲人，比阳城里人面兽心的人都要好。”
她抬起眼眸认真看着洛念，一字一句郑重道：“他们都是好人，来绑架你也是身不由己，我已经留下了，还请你按照约定放过他们。”
洛念本还想追问，但见她似实在不愿再开口，也就放弃了。
反正时间还有的是，多接触接触，总会知道的。
她已经开始考虑怎么把阿离招到她手下了，虽然十有八九会被拒绝，但她真的和这个姑娘投缘极了。
马车很快抵达阳城城门外，洛念也遵守约定放了阿离。
在她临下车时还是开了口，丢给她一个锦囊，“远鞑图不是个好主子，你的叔伯们怕是活不久，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来城中寻我，把它交给城中青云酒楼的人就行。
她看见阿离收了锦囊下车往城郊走去，期间还不时回头看她有没有派人跟去。
洛念每次都笑着和她招手，次数多了，阿离虽然不解，但见洛念确实没有别的意思也就不再戒备，迅速离去。
“进城吧。”洛念吩咐随行侍卫打扮的禁军启程，然后坐到阿离之前的位置，让出主位对湘兰道，“殿下，咱们该做正事了。”
湘兰无奈坐过去，捏着衣袖显然很紧张。
洛念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湘兰，谢谢你愿意这般配合我。”
湘兰摇头，“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洛念撩开车帘看了眼前面排着的查验路引的队伍，然后对湘兰道：“此次回京路上我们会遇到的危险可能还有很多，但请你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护你周全。”
湘兰被她认真的神情怔了一瞬，随即不自在地收回被握着的手，“应该是奴婢护殿下周全才是。”
洛念见她这样便没想再继续表决心，话说再多也不如行动来得直接，但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一句：“湘兰，记住了，你，你们所有人的性命都同这次的任务一样重要。你们不远千里来接我，我也要护你们回到家人身边啊。”
车外传来赵鹏的声音，提醒马上要检查了。
她收回所以思绪笑着看向湘兰，“就要到我们了，请拿出您的自信来，殿下。”
湘兰听后轻轻点头，然后将脊背坐直，下巴微扬，气质瞬间发生变化，就像一位真正的皇家贵女。
洛念不由在心中暗叹，不愧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第一女官，皇室礼仪做得比她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城门守兵已经查验完路引，洛念半撩车帘让他们查验了一番。
马车缓慢开始摇晃起来，他们终于进入了阳城内，回京途中的第一件正事也开始拉开了帷幕。
*
城郊的一座废弃庙宇中，十来个壮汉焦急得围坐一圈，终于等来了那个人。
“阿离，没事吧！”
阿离刚踏入庙中就被人围了起来，身子被扒拉着转了好几圈，确认她没受伤大家才松了口气，将她放开。
“叔叔伯伯们，我没事，那位殿下没有对我做别的，只是问了些话就放我回来了，也没派人跟踪。”
那位领头被叫做老大的沉声道：“没事就好，身份什么的问就问了，反正任务失败也苟活不了多久了。”
阿离皱眉想安慰，“林伯伯……”
之前被叫做路伯伯的人打断她，“好了阿离，任务失败的后果我们心里都知道，没什么好安慰的，就是我家云娘，她刚有了身孕，可能要麻烦你多照顾照顾。如果她嫌孩子连累她，不想要，你让她随自己心意来，不用在意我。还有，我在院子里井边那块砖底下藏了些私房钱，你也帮我一并交给云娘。”
接着其他人也纷纷开口，无一例外全是托孤的。
阿离听着不忍闭了闭眼眸，忽得想起下车时洛念说的话，按了按腰间藏着的锦囊，似是下定了决心。
“叔叔伯伯们，你们有没有想过不用死呢？”
所有人具是一怔，但还是无奈叹了口气，“阿离，将军是不会允许任务失败的人活着的。我们是他在阳城培育了十年的棋，现下暴露了，又如何能活？”
阿离焦急得想改变他们的想法，“你们在阳城他在濛滋，为什么一定要听他的？只是任务失败一次就要自刎谢罪，这是什么道理？我们逃离这里，和婶婶还有弟弟妹妹们离开不就好了吗？”
林屹看着她的模样沉默片刻，随即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语气满是无奈，“阿离，这件事没你想的这么简单。我们若是逃了，这一辈子都要活得担惊受怕，将军是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到时候，你还有我们的家人都会受到牵连，现在这样就很好了，你们活着就好。”
阿离不由红了眼眶，但还是咬牙忍住，倔强道：“总会有办法的！我去找常乐公主，她能让那位将军这么忌惮，她一定能帮我们的。”
路铮青皱眉摇头道：“我们刚刺杀了她，她怎么可能帮我们？”
见他们态度松动，阿离立刻安抚道：“我去城里找她，她答应了我的。只要能见到她，就有转机。叔伯们你们先别冲动，凡是等我回来再说。”
说着就往外跑，“一定要等我回来！”
“欸——阿离！”林屹喊了两声，见到的只有她不回头跑远的背影，“这孩子。”
路铮青拍了拍他的肩膀，“让她去吧，不管是真的带回来办法还是彻底断了念想，都让她去试试吧。”
话虽如此，但这座庙里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们都愿那个被他们带大的小姑娘，会如他们所想，成为他们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