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达,你给我闭嘴!”徐伦愤怒地制止他,眼神凶恶,不像是看孙子,更像是看仇人。
徐达害怕地往母亲怀里躲,他偷偷看了一眼孙英的配刀,有大半个手掌宽的刀,在烛光的照射下泛着寒光。他不想被抓走,这些事分明与他无关!
“是阿爷把姐姐交出去,是阿爹把姐姐扔了,你们要抓就抓他们!”
“你!你个不孝子!我们可是你亲爹,亲爷啊!”
徐达往娘怀里缩,想用娘瘦弱单薄的身影帮他躲开阿爷的怒骂。
“大人!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他就一小孩,根本不懂这些事!”
崔清棠沉默半饷,声音有些轻,开口问:“……她死了?”
“没有没有!大人,我都说了她是嫁人了!”徐伦自然还是否认,把自己孙女送给黑虎军,他可以解释说是被迫的无奈之举,可若是让人知道他们身上背着一条人命,那恐怕要被判极刑了!
崔清棠没看他,视线一直停留在抱着徐达的冯梅上,自从徐伦开始说徐幼珊的事后,她的表情就越来越麻木。
此刻她眼睛定在半空中,不知在想什么,右手机械地拍打在徐达的背上。似乎感受到崔清棠的视线,她缓慢地转过头,眼睛眨了一下。
“我可以告诉你她在哪,但是,你要放过达儿,他没有参与这些事。”
冯梅以为崔清棠会继续追问女儿下落,没想到她却问:“为什么?”
冯梅缓慢地又眨了下眼睛,崔清棠再问:“为什么现在才选择说出来?”
“……我已经失去一个孩子了,不能再失去剩下的这个了!”
崔清棠原本以为她是有些后悔和愧疚,原来不是。
“你错了,你从来都只有一个孩子。”说完这句,崔清棠不再看她,指徐达,“你来说!”
徐伦还想开口,崔清棠怒气已经忍到上限,她喊了声:“闭嘴!”语气凶狠,连带孙英等人都被惊到。
孙英连忙使了个眼色,徐伦旁边的护卫立马捂住了他的嘴,孙英又把徐达提溜出来,“快说!”
徐达忍住哭意,“她……那些人走了之后,姐姐躺在房间里不吃不喝,只是哭。娘想陪着她,但是她把娘赶了出来。过了几天,她还是那样,阿爷看不过去,便骂她……再后来,房间里突然传了哐当的声音,等打开门的时候,我们发现姐姐吊在房梁上。”
徐伦不知道是想起姐姐的惨状有点难受,还是害怕孙英的刀,脸上忽然落下泪来。
“爹说姐姐没了,阿爷说很晦气,会连累我们全家,便和爹一起把姐姐扔到乱葬岗去了。可是,我分明看见姐姐的手还在动……”徐伦的声音越说越小,冯梅在他身后突然大哭出声。
崔清棠没理她,只追问是哪个乱葬岗,又让孙英赶紧派人去寻。
徐家一家四口都被抓起来押回府衙等待定罪,一直当背景板的梁千胥跟在崔清棠身后,见她停留在马车前,思绪还没收回来,便直接抚上她的腰,用力一提。
崔清棠回过神来时,已经在马车上了,梁千胥拉着她往车内坐下,又倒了一杯热茶给她。
“世间如徐家这般自私自利者乃是少数,你不必因此而太过于伤怀。”
崔清棠被热气一蒸,情绪也已缓了过来,“我知道。”便不说远了,如之前所见的高珠母女那样的才是正常,而冯梅和徐家父子……
“只是可怜了那小姑娘。”崔清棠本来可以让人直接把徐家人抓回去,但她亲自来这一趟,是担心他们把小姑娘藏在家里,所以想尽快来找到她。
可惜她进门时孙英就告诉她,已经把整个徐家翻遍了,都没找到小姑娘的身影。
而虽然徐达说她似乎还活着,可被扔在乱葬岗这么多天,恐怕也活不下去了。
“大人你看,世间无论男女,若手中无权利,在家中没有话语权,都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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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晃动,照亮脚前一片小小的空间。
“清棠姐姐!”
崔清棠和梁千胥刚踏入刺史府,刘子昂便跑至她眼前。
“子昂,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清棠姐姐,我在等你!”刘子昂飞快说道。
崔清棠知道他现在还是不能相信,自己兄长从一个救国救民的英雄,变成了欺压百姓,耽于钱财的小人。而实际,事情比彭唐所说的还要更严重!
“清棠姐姐!我知道你们不相信我哥,可是我哥他真的不是这样的人,就算……”
刘子昂咬了咬下唇,再次鼓起勇气说道:“我想了很久,就算真的如他们所说,我哥是拿了百姓们的钱,但,那一定是因为我写信给他,告诉他我娘生病缺钱,他才会被逼无奈选择这条路的!”
刘子昂急切地看着崔清棠,“若不是因为我娘生病,他肯定会拒绝的!而且他绝对不可能抛下我和我娘跑的!肯定是因为我哥攒够了足够的钱,不想再继续了,但是他们不允许我哥退出,把我哥给藏起来了!”
崔清棠轻叹了口气。
刘子昂没等她开口,“清棠姐姐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哥绝对不可能像他所说的一样跑了!如果他手里有钱,他绝对不可能不寄回去给娘治病!”
许是因为时间太晚,又忙碌了一天,崔清棠脑子有些晕乎,一时没有开口回应,只是想着早知道这两天应该把刘子昂带在身边,让他自己去听一听那些故事,了解他哥真实的所作所为。
梁千胥观察着崔清棠,见她面带倦意,而面前这个小孩还一直在喋喋不休,他冷声开口:“时候不早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崔清棠也慢半响地反应过来,她今日情绪波动很大,确实没有精力再与他说一遍,“子昂,先去回去休息吧,你说的话我都记住了,等有空我再找你聊。”
刘子昂双眼泛红,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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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娟,家住东建巷,年芳19,家中父母皆亡,剩下妹妹和弟弟,与祖母、大伯一家住,及笄后为父守孝三年,没有成亲。
裴连从友邻打探来的消息说,萧娟自幼就是个勤快心善、活泼开朗的孩子。
“有人说,月前听到她们家中似乎发生了不愉快,但具体不知是因为什么事吵起来。近来萧家人的生活已经恢复,和之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哦对了!”裴连又想起来,“有个人说,觉得萧娟变得比之前沉默了一些。”
萧家人的日常生活和其他人家没有什么不同,萧娟的生活更是简单,每日不是在家中照顾祖母和大伯家堂哥的孩子,就是洗衣做饭打扫家务。偶尔去外面接一点针线活和盥洗衣服的活计。
裴连蹲守了三天后,才终于发现了一点异常。
这是距离萧家两条街道上的一个屋子,前面是铺面,后面有四间房屋,还有一个小院子。但铺面已经关上,后面的院子应该也没有人住。
这屋子的主人在战争结束前就逃走了,黑虎军已经来搜查过,并且贴上了封条,现在这屋子正在等待府衙重新安置。
前面铺子的封条还很完整,后院的小门上的封条却已经被破坏。萧娟和往常一般出门买菜,可今日菜的分量比往常更多,她提着菜没有回到萧家,反而是进入了这个小院。
很快院内响起铁锅翻炒的声音,以及一阵阵菜香,而后萧娟出来,返回萧家。
裴连也回到刺史府禀报给崔清棠。
隔日夜晚,这条街道很是安静,大部分的房屋现在都是空置的,没有人住。
马车面前的这个小屋,也就是萧娟白日进去的这间屋子,周围都是黑乎乎的,只有这一间亮着灯。而萧娟也在不久前又到了这个小屋里。
崔清棠下了马车,走到院门前,“咚咚!咚咚!”
过了一会有脚步声响起,一道谨慎的女声响起,“是谁?”
“是我。”
院内的女声停顿了一会,“你是谁?”
“崔清棠。”
“我不认识你,你找错地方了。”
“我来找萧娟。”
院内的声音这次只停顿了一瞬,很快就回复道:“这里没有叫萧娟的。”
“那我找魏一彩。”
院内突然响起什么掉落的声音。
崔清棠等了好一会,没有再收到回应,她又敲了敲门。
“咚咚!”
“魏一彩也不在的话,那我找谷小玉。”
院内依旧没有回应,四周格外安静,崔清棠身后的火把发出“啪”的声音。
她再次开口,“谷小玉也不在吗?那……”
“咦——”门开了。
是萧娟,她一脸戒备,只打开了一条小缝,露出一只眼睛,随即大惊失色。
大概本来只是想看看崔清棠到底是谁,却没想到门外竟然远不止一人!而是很多举着火把,穿着盔甲,腰悬佩刀的黑虎军!
萧娟颤抖着快速将门合上,崔清棠听见门内有另一道女声小声的问:“是谁啊?”
“咚咚!”崔清棠再次敲响门。
“萧娟,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开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