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着信纸急匆匆地跑回庙里,一路紧紧捏着,生怕丢了。
信纸被揉满是折痕。
她跑到师傅面前,摊开信纸,铺在桌上,激动地说:“我老汉儿是不是没死啊?”
云方真人低头写着经文,看都没看直接说:“死的透透的咯,莫得要做梦。”
蓬瑶见他心不在焉的样子,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笔:“你不看咋晓得嘛!”
云方真人“啧”了一声,抬头看她,说:“莫要闹,还我。”
这娃儿真是淘气,他隐隐有点后悔答应了照顾蓬瑶
“你好好看看嘛,又不会少块肉。”蓬瑶把信纸直接塞到了师傅手里。
云方真人实在是拗不过她,摊开看了眼。
他原本舒展的面孔顿时紧缩了起来,眯着眼睛,表情变得严肃。
良久,缓缓吐出一句:“假滴,都是骗子!”
“啷个是骗子嘛,万一是真的嘞?”蓬瑶急的跳脚,还是不相信。
她说:“我老汉儿这多年没得消息得,说不定还活着嘞!”
云方真人夺过笔:“都说了是假滴嘛,你啷个不信哦?不准去!”
蓬瑶见他说不通,径直跑出了大殿,回到卧室。
她拿起床上的背包,从衣柜里随便扯了两件塞了进去,又打开抽屉,掏出一个铁盒子放了进去。
这些年,她跟着师傅,学手艺,下山帮忙做法事也算是挣了点钱。
大门有师傅在守殿,她不敢去。
收拾好东西,直接走后门,一路小跑下了山,满脑子都是信纸上的地址。
蓬瑶站在山脚下,从这里到县城至少还有30公里的路程,光靠腿是很难走到的。
正当迷茫间,她见有人开着三轮车过来,立马拦下,笑嘻嘻地说:“阿公,你要去县城不?带我一趟嘛!”
老头皮肤黝黑,踩着电动三轮,车斗里有几袋谷子,应该是去县城里出售。
他笑着停下车。
“哟,蓬家娃儿嘛,你去县城做啥子哦?”
蓬瑶没有直说自己要离开,只是说:“有点事情得!”
她坐在三轮车斗里,身体靠在谷袋上,路面不太平,震得她屁股疼。
大约一个半小时后,她来到了县城火车站。
“我要一张去上海的。”
“485元。”
她拿出铁盒子,从里面翻找了会儿,都是些5块,10块的小纸币。
后面的人等得不耐烦了,叹了几声,催促她:“能不能快点儿啊?”
蓬瑶不好意思地回头笑笑:“马上,马上。”
终于凑齐了,交给窗口人员。
其实她也有个手机,虽然已经卡的不行了,但是勉强能用,发发消息,打打电话什么的还行。
不过下山给老人做法事,收的多是现金纸币,很多老人身上也没钱,手机不会用,5块10块的收过来也得拿着。
这是她第一次离开家乡,也是她第一次来到繁华的大都市。
蓬瑶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手机,信纸摊开在腿上。
她打开高德地图,输入地址,很快定位到了一个别墅区。
上面显示导航里程1263公里,预计时间4小时27分钟。
她心里忐忑,头靠在窗户上,思绪飘远。
十二年前的夜晚,屋外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蓬七穿着一身军绿色的连体雨衣从外面跑了进来。
蓬瑶在屋内对着电视机玩玩具,看到爸爸进来了,跑了过去,奶声奶气地叫:“爸爸!”
蓬七笑着把她抱了起来,摸了摸她的头。
她看见爸爸身后还跟着几个男人,奇怪地问:“这些叔叔是谁呀?”
蓬七瞥了后面一眼,宠溺的说:“瑶瑶回屋里玩玩具好不好呀,晚上爸爸给你讲故事听。”
“好呀好呀,我要听美人鱼的故事!”蓬瑶笑着说,脸上的肉挤在两颊上,格外可爱。
蓬七把她抱回房间里,关上了门。
蓬瑶坐在地上,玩着积木拼图,隐隐约约听到门外男人的对话声。
过了一会儿,蓬七走了进来:“瑶瑶,爸爸出去一趟,等会再回来和你讲故事好不好呀?”
蓬瑶顿时就不开心了,嘟起嘴说:“不要!”
蓬七叹了口气,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说:“爸爸很快回来的。”随即转身走了。
蓬瑶看着他脚步往外,跟了上去,只见蓬七坐上了一辆黑色轿车走了。
她到现在还记得,那辆车的车牌号,是沪A。
“请前往上海站的旅客在前方站台下车。”
广播开始播报了。
蓬瑶听到广播后立刻拿起背包,在门边等着。
列车缓缓停下,她第一个走了出去,拿着手机导航,根据提示下了楼梯,进了地铁站。
她站在站台中间,眉毛拧紧,左右两边都有列车驶过。
导航显示要前往佘山方向。
她抬头看了图表,却怎么也搞不懂。
迷茫之际,旁边一个穿蓝色体恤的男生走过来问:“你要去哪里?”
蓬瑶抬头,不知所措地说:“我要去佘山。”
他淡淡地说:“那你跟我走就行了,我也去佘山。”
没几分钟,列车就开始进站了,她跟在那个男孩的后面上了车。
车上人很多,并没有多余的座位,她只能站着扶着把手。
列车缓缓启动,她看着明亮的车厢,智能的大屏,想着大城市就是不一样,高级。
很快,她跟着男生下了车。
“拜拜。”
蓬瑶听见身侧男生在说话,转头朝他挥了挥手再见。
她跟着导航来到了别墅门口,看见右侧有门铃,按了上去。
门口出来了一个有点秃顶的中年男子。
她平静地道:“你好,我找徐成。”
中年男人眼神一惊,视线仔细地扫过眼前这个小姑娘,沉声说:“老板不在,改天来吧!”
蓬瑶闻言露出失望的神色,眼神黯淡,身上的钱不多了,她不知道去哪里,也无处可去。
她就蹲在门口边的墙角下,想着徐成迟早会回来的,自己在这儿守着,总能碰上,大不了睡地上!
太阳渐渐西斜,天边的云朵泛出橙红色的霞光。
她盘腿坐在地上,闭眼打坐。
旁边的车辆驶过,都探出窗来,好奇的盯着她。
她沉浸在自己的内观世界里,对周围的一切感知被削弱了。
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她猛的睁眼,锐利的看向对方。
那人吓了一跳,说:“别紧张,我没恶意,只是想请问你在这里干嘛?”
蓬瑶淡淡地说:“等人。”
“哒”一声,别墅门口的汽车里走下了一名男子。
黑色笔挺的西装,油光锃亮的皮鞋,手腕上的黄金手表反射出绚丽的光彩。
他抬眸看向角落:“怎么回事儿啊?”
蓬瑶身旁的男子立刻走了过恭敬的说:“她说是等人。”
“我要找徐成。”
蓬瑶上前,直截了当地说:“你也住这里吧,徐成什么时候回来?”
徐成眯了眯眼,扫视着她。
头发在顶盘成髻,脸上微微出汗,碎发贴在头皮,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身穿蓝白色碎花裙。
倏地一下,他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迟疑道:“你是蓬瑶?”
“是我。”
他神色一紧,嘴唇微抿着,说:“跟我过来吧。”
蓬瑶走进了别墅,心里稍稍松了口气,至少今天不用睡大街了。
别墅门前是一大片碧绿的草坪,门庭的石柱上,巨龙的浮雕盘旋环绕。
进去,顶上巨大的水晶吊灯照的整间屋子金碧辉煌。
客厅里的紫檀家具更是显得屋子气派无比。
蓬瑶坐电梯上了三楼,来到了徐成的办公室。
“请坐。”男人声音低沉平稳。
“自我介绍下,我就是徐成,你是看到了那封信才过来的对吧?”
蓬瑶眼神微眯,她想过他是徐成的朋友、助理、家人,但想不到是他本人。
她平静地说:“是的。你说的真相是什么?我只想知道我的父亲,他到底还活着吗?”
徐成站起身,打开抽屉,拿出一张照片,放到她面前。
蓬瑶拿起桌上的照片。
照片里面是她的父母和四个中年男人。
蓬瑶瞳孔一缩,在她的印象里,母亲是只存在于照片中的人物。
“你哪儿来的照片?”
徐成双手张开撑住桌面,低头叹了口气,说:“这是我父亲留下来的。”
蓬瑶皱了皱眉头道。
“父亲?”
徐成点了点头:“十年前,我父亲和他们一起去神农架寻找界门,但从此杳无音信。”
他用手指。指了指照片上的人“这张照片上的人,最后活着回来的,只有你的父母和余四了,其他的人失踪还是死了,谁也不知道。”
蓬瑶捏住照片的手,指节泛白:“我不知道这些事,父亲从没跟我讲过。”
徐成轻笑了声:“那时候你才多大啊,谁会和一个小孩讲这些?”
“十二年一个轮回,今年界门会再次打开,我要你和我们一同去寻找界门。”
徐成直接说出了他的目的。
蓬瑶听到后警觉的说:“我凭什么帮你?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她拿起照片说:“就凭这张照片吗?”
蓬瑶虽然出生在偏远的山村里,可她的心性并非懵懂无知的小女孩,反而从小受人欺凌,早就知道这世界的邪恶。
徐成躺靠在椅子上,拿起桌上的碧玉茶杯饮了一口。
他眼神笃定,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缓缓道“就凭你来找我。”
徐成在门口看到蓬瑶坐在门边,一直等着,就知道她是个心性坚定的人,不会这么轻易放弃。
“你有什么别的证据吗?”
蓬瑶抿了抿嘴,垂下眼眸,她从那么远的地方跑了过来,不弄清楚之前,是不会回去的。
她抬头看向徐成,目光带着审视的意味。
徐成眉宇舒展,仿佛料到她会这么问,把一块银钢色的手表递给了她。
蓬瑶一眼便认出了,那是爸爸失踪时戴的腕表。
她表面平静,内心惊涛骇浪,沉声道:“这个怎么会在你手里?”
对方拿着父亲的手表,是敌是友亦不知道。
徐成皱起眉头,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当年你父亲说要去一趟白沙古镇,便把这个东西交给我保管。”
“可以还给我吗?”蓬瑶盯着徐成的眼睛。
徐成看她期盼的眼神笑着说:“当然可以,毕竟是你父亲的遗物。”
蓬瑶接过手表,把它小心的收藏好。
“你可以再考虑一下,不用急着给我答复。”
徐成站起身往门外走。
“等一下。”蓬瑶喊住了他,“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
她这么快答应并不是真的想好了,而是等徐成走了,今晚就得睡大街了,假意应下,还能混个地方住。
徐成脚步一顿,停了下来,笑着说:“算你还有点儿眼力见儿。”
他朝门口喊了句,“付三。”
推门进来了个秃顶的中年男人,蓬瑶认出他就是下午给她开门的人。
“你带她去三楼的客房。”
“好的,徐总。”
付三领着她上了三楼,在一扇红色的门前停下。
他充满歉意地说:“真是抱歉了,下午以为您是来骚扰的人,没想到是贵客,招待不周,希望多多海涵。”
蓬瑶顿时鸡皮疙瘩就起来了,这城里人说话真是文绉绉的,长这么大,还没遇到过这么礼貌的。
“这有啥啊,没必要,不用放心上。”
“哒”一声,付三开了门,房间内的灯光自动亮起。
是一间套房。
进门是个宽大的客厅,沙发摆在中央,越过去有个小阳台,能看见楼下的泳池,左侧有个大型的木雕衣柜,紫檀做的一看就价格不菲。
“那您好好休息,我先走了。”付三说完退了出去。
蓬瑶把背包放在了床头,拿出爸爸的手表,仔细端详。
手表上的时间停留在凌晨04:25。
整个表面没有什么磨痕,表带也可以灵活的转动,可以看得出保护的很好。
她打开背后的电池盖,把纽扣电池扣了出来,可用力太大,把电池崩飞了出去。
眼铮铮看着滚落到床底,她暗骂了一句,双膝跪地,伸手去够,把它拿了出来。
纽扣电池静静地躺在蓬瑶的手掌心。
翻了个身,她看见电池背面有一角纸。
纸张微微发黄,有点年代。
她心里一跳,拿了下来,这纸上只有一串数字。
1xx开头,很像电话号码。
蓬瑶心中疑虑骤起,拿出手机拨打了过去。
“嘟...嘟...嘟...”
“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她皱了皱眉,又发了短信过去。
依旧无人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