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城的秋天似乎是只存在于日历里的季节,根本没有书里写的什么“秋高气爽”“秋风萧瑟”,明明冬日之前都是夏天。
姜槐序刚到社团就出了一身汗,明明已经十月份了太阳依旧敬业。
话剧社想要在元旦排一出《梁祝》,姜槐序自从高一加入社团还没有参与过什么活动,明年高三就更没有时间了。
但她的运气一向不好,刚到就收到了社长发来面试改天的消息,社长出了小车祸姜槐序也不好说什么。
或许是倒霉习惯了,她甚至很淡定的进了社团,用手机看之前下载的《梁祝》话剧视频。
手机已经很老了,哪怕使用的很小心边角也有细小的裂痕,视频的声音时大时小,姜槐序站在话剧社搭的小剧台上念起了词。
“梁兄何必起疑云……”刚开口就有另一个人打断。
“你是话剧社的?”
姜槐序不禁一震手机都差点脱手,回头皱眉看向那人,“关你什么事?”
面前人长得很好,衣服是连姜槐序都能看出来的高级,立马就在她眼里留下了小少爷的印象——马文才,姜槐序心道。
“问问而已”,他突然念起台词,“英台不是女儿身,因何耳上有环痕?”
姜槐序虽然不理解但还是接着道:“耳环痕,有原因,梁兄何必起疑云?”
那人示意她继续,姜槐序转回头不看他但还是念道:“村里酬神多庙会,年年由我扮观音”,她意有所指,“梁兄前程不想,想钗裙。”
他走到台前,抬头看向姜槐序,“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姜槐序这才注意到他怀里还抱了一只社团里的橘猫,据说它是社团里的吉祥物,但她刚准备不计较他的冒昧时他又开口。
“换个剧目吧,你不适合这个。”
“怎么?你说的算?”姜槐序停住脚,“为什么我不行?”
“《梁祝》的内容和表演形式都会偏向戏剧,有没有戏剧功底差别很大,这不是可以自学的”,他说:“我不是社里的说了不算,但我觉得你可以试试蘩漪。”
姜槐序不知听进去多少,只点头:“还有事吗?”
那人见她拿起书包,只说:“路上小心。”
——
周六中午姜槐序会到一家小餐馆帮忙,说是帮忙其实就是兼职。毕竟是未成年,有人问起就说是家里亲戚来帮忙的,能省很多麻烦。
店叫“祺时”,和这个县城格格不入的名字,店主是一个很干练的女人,姜槐序一般管她叫秦姨。
她每周六来两三个小时给她二十块钱,对她来说已经很多了。
因为她的生活费一天只有十八块钱,早饭一个包子一杯豆浆四块,午饭一碗面八块,晚饭食堂一荤两素六块。
周末不去食堂会多给两元去外面吃,也就是一天二十元。
这是姜母和姜父精心计算好的金额,让她不至于饿死但也仅限于不饿死。
并且每天要报备自己吃的什么,再应付两人不时的查岗,否则生活费还要一缩再缩。
如果有生病等特殊情况需要“特批”生活费并且在这之后把医院的单据发到三人的群里。
这样的生活姜槐序已经不记得过了多久,父母并没有什么困难,都是普通的工薪阶层,她反抗过,但他们美其名曰“我们这么忙还费心关注你,要懂事一点”。
说多了也就麻木了,甚至有时候还可以少吃一餐,她也习惯了打卡报备,毕竟一个普通未成年人合法的赚钱渠道实在有限,更何况平常还要上课。
总是要吃饭的。
秦姨是一个很好的人,她知道了姜槐序的情况,周六的中午还会给她留一份饭,有时她吃过了就可以带回去当晚饭。
这次比往常早了一个小时,秦姨顺嘴问了一嘴就把她推到后厨,“刚好我煮了面还剩一碗你去吃了再来帮忙。”
姜槐序也不和她客气,一边谢谢秦姨一边拿筷子去。
刚吃没几口就听见秦姨的声音:“小律来啦?今天吃什么?”
另外一道是有些耳熟的声音,“还是清汤面,谢谢秦姨。”
姜槐序从厨房的玻璃隔断里看去,只见那人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一个人安静的看着门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姜槐序只觉得他居然吃饭不玩手机是个神人。
直到他吃完走了她才想起来问,“秦姨,那人是不是没付钱?”
这个点人还不多,秦姨一下就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了,摇了摇头:“不是呀,小律是我朋友的孩子在我这里记账的,和你住一个巷子呢,都在雨泽巷”
“他每天都是这个时间来,说起来你好像还是第一次见,你们两个每次来的时间都恰好错开半个小时。”
姜槐序没再多问,帮秦姨忙过最多人的时候就和她告了别。
往前走十几米就有一个公交站,一块钱就可以坐到巷子口,能少走十几分钟的路,不过一天只有四班车。
到那姜槐序才发现那个“马文才”还在那,距离他吃完已经快两个小时了,刚好车来了姜槐序便顺嘴问,“你不上车吗?下一班车要四点。”毕竟不坐车他在这里干什么,总不能是累了歇两个小时吧。
那人总是笑着,“我忘带公交卡了。”
姜槐序诧异,但是问:“一起回去吗?”她递了一个一元硬币过去,一块钱的善心她还是愿意偶尔发一下的,就当是看在秦姨的面子上。
沈暮律接过硬币,依旧笑着,和她一起上了车。
两人找了个地方坐下,姜槐序问他:“为什么让我试蘩漪?”
沈暮律答道:“真的要说吗?”他摸摸鼻子,“因为你给我的感觉和她很像啊,漂亮的很有故事感,同时又不那么阳光。”
……怎么不直接说她看上去命苦呢?姜槐序想。
“谢谢啊。”姜槐序说完看向车窗外连绵的山。
想去一个有海的地方。
……
这个巷子有些年头了,姜槐序对沈暮律却没什么印象,于是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总不能真叫他马文才吧?
“沈暮律”他看向姜槐序,“我是去年搬来的。”
暮律,冬天的意思。
“很好听,我叫姜槐序。”
槐序,夏天的意思。
“去年那时候好热来着,比今年热”,沈暮律说。
“今年也很热啊”,姜槐序回道,“下次见,拜拜。”
“再见。”
谁都没有约定下次再见。
——
晚上姜槐序打开记账的本子,今天兼职收入二十元,早晚饭支出十二元。
今天剩下的饭钱再扣除坐车的两元和一元的善心,总的还是正收入二十五块钱。
接完母亲的查岗视频,姜槐序躺在床上,强逼自己入睡。
她真的很讨厌这个所谓的秋天,别人总说苦夏,但在她眼里秋天才是最难捱的,既无法躲避夏天的高温,又要担心接下来彻骨的冬天。
秋天,是最苦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