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古陵元京,秋日金桂花开正盛,花瓣如雪簌簌而落,随风卷起一阵清香。

    七月初七乞巧节,皇宫上下张灯结彩,侍卫们长刀系着红绳守护在侧,宫女们头戴红花端着喜盒进入长宁宫。

    萧珍端坐铜镜前,金丝龙凤云纹的喜服,衬着娇俏的小脸,白嫩得如朵晨间沾满露水的花,浑身上下透着灵气,只是眼底浮现与面容稚气不相符的成熟。

    侍女彩云站在身后,正为她整理发髻。

    萧珍视线轻轻落在眼前镶满珍珠的凤冠上,随着坠在金丝上下摇曳的珍珠微微浮动,心口随之一紧。

    女官在公主耳边恭敬地说:“殿下,时辰到了,该到奉先殿了。”

    萧珍即刻起身说了声:“走吧。”

    大喜之日,她并未有太多喜色,倒有几分视死如归的意味。

    女官还纳闷呢,以为公主殿下是要出嫁才魂不守舍,怎地如此果决?

    不过想来也正常,毕竟这驸马是公主执意要嫁的。

    明明先前殿下与荣王世子又是暗生情愫,又是互送定情信物,本以为驸马人选定了世子,谁成想公主突然变了卦。

    公主殿下心思难以揣测,连圣上都没说什么,旁人自然不敢多嘴,可世家子弟那么多,怎地偏偏看上了定国公府三公子陆今安,一个无人在意的病秧子?

    用殿下的话来说,那便是着了魔般的一见钟情,亲自去陛下面前求了这桩婚事。

    话说回来,这位无人问津的陆三公子,因长宁公主倾心缘故,变得备受关注。

    虽说三公子身子不好,面色苍白,一副病态,可仔细一瞧,倒是还有几分病气难掩的姿色,也难怪能入公主法眼。

    奉先殿中,萧珍跪在蒲团上,敬香祷告,司礼监掌印潘信赨在一旁念着祝文。

    凤冠压在萧珍额头,沉得她脖颈僵硬,也没见她腰弯下去半分,正如帝师所说,长宁公主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不容亵渎半分的贵气。

    喜钟响彻皇宫,萧珍在女官的指引下,拜别皇上皇后,她看着父皇担忧不舍的神情,有一瞬恍惚,不由得想起她上次结亲。

    准确来说,是前世结亲,那时她的驸马不是陆今安,而是荣王之子曲绍之。

    新婚之初,两人万般甜蜜,是令元京上下羡艳的神仙眷侣,后来父皇病重,太子年幼,曲家生出异心,曲绍之也移情别恋,为了外室与她为敌。

    萧珍临危受命辅政,卷入朝堂斗争,好在身边有亲卫,府中有幕僚,又手握大权,没人敢动她。

    让她失去一切庇护,折她羽翼之人,便是曲家女婿陆今安。

    萧珍与陆今安斗生斗死,纠缠不休,谁都不曾手软,每一步都要置对方于死地。最后,萧珍赐他一杯毒酒,亲眼看他喝下,死后将他埋藏荒林,三年后真相大白,她才得知自己输得一败涂地。

    她在他坟前吞椒而尽,再一睁眼,便重生了。

    若说她是恨陆今安的,可为何还要将他牢牢攥住?

    重活一回,她自知此时的陆今安想要什么。

    萧珍看中他的本事,她又能给他权利,若两人能联手,各取所需,互利共赢,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至于个人恩怨,权当是陌生人,算不上一笔勾销,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实在不行,平日偷偷折磨两下他解气。

    萧珍坐在喜轿中,锣鼓震得她耳朵发麻,数百侍卫开道护送公主出嫁,城中百姓皆出来围观,不少人点香跪拜,希望能沾到福气。

    元京百姓无人不知,长宁公主出生那日,天降祥云,北疆久旱甘霖,南岭蝗灾消散,元帝大赦天下,福佑万民。

    风吹起车帘一角,跪地之人得以透过一角窥见公主尊容,她暗淡垂眸,稚气的脸上竟透着一丝悲悯。

    驸马府尚未修建完成,喜轿浩浩汤汤地前往定国公府,落轿时,萧珍的心也跟着一沉,紧绷着神经让她眼皮一跳。

    她不知道的是,陆今安跪在府门前等候多时,微风顺着掀开车帘吹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进来。

    秋意正浓时节,天空万丈晴朗,也不免有凉意,萧珍牵着的这只手,是暖的,可她知道,这人的心是凉的,比石头还硬。

    想到这,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萧珍脾气上来,一脚踢飞了火盆,燃烧的炭火滚了一圈差点烧了红绸,吓得众人掩面惊呼。

    成婚跨火盆,代表新妇入门,身份转换,可她萧珍永远都是萧珍,不做谁家的媳妇,自然也不会孝敬谁家的公婆,她是为了利益才选陆今安做驸马的,更不会为了他家延续香火。

    在场人谁也不敢惹大公主,即使敢怒也不敢表现出来,只得用惊讶掩饰尴尬。

    唯一处处变不惊的是驸马爷,他也算是火盆打翻的受害者,险些烧到了喜服,鞋面也沾了炭灰,却眉头都没皱一下,静静地扫了一眼萧珍,似乎习以为常,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很快神色恢复如常。

    礼官为了缓解气氛,拿来红纸盖在盆上:“福火落地,铺红盖福!请公主驸马向前走,莫回头,误了良辰呐!”

    众人见状继续鼓掌欢呼,一切恢复如常,成婚仪式正式开始。

    萧珍透过朦胧的头纱,看着隐约的人影,再三地告诫自己,向前走莫回头。

    上天给她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她不能白白浪费,即便心里对陆今安千般怨,眼前的陆今安也不是那个该死的陆今安,他们的恩怨早就清了,她可以重新开始。

    喜房内,萧珍坐在床上,当红盖头掀开的那一刻,她又见熟悉的面孔,心口不由得一紧。

    陆今安生得着实好看,面容清俊,眉眼细长,温润又薄情,瞳孔幽深温凉,如他心思一样深不可测。

    两人共饮合卺酒,萧玦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陆今安滚了滚的喉结,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原本陆今安比她虚长两岁,可眼下她这副躯体中的灵魂,可要比眼前陆今安大上许多,想想就有趣。

    喜婆剪下两人一缕头发,缠起打结放入福袋,喜气洋洋地说着吉祥话。

    萧珍毫无避讳地欣赏着陆今安,而陆今安始终淡淡地看着前方。

    公主驸马的洞房,怕失了君臣礼节,没人敢闹得太欢,都拥着陆今安去喝酒。

    “哎。”

    萧珍招手,热闹的众人一下子停住,等待公主发话。

    “驸马不胜酒力,可不能将他灌醉了。”

    拥簇着陆今安的众人一愣,笑容中掺杂着为难,望向神色不明的陆今安。

    景王世子,也就是萧珍的表哥李洵,给萧珍递了个眼神,意思是你什么眼光?选了这么个经不起折腾的病秧子?

    萧珍毫不示弱地瞪过去,警告道:“听见了吗?”

    李洵:“遵命~公主殿下。”

    众人走后,萧珍稍微松了一口气,想到今晚...一时间心情复杂,多亏陆今安生了一副好皮囊,她对他是有好感的,要说也能勉强吃得下。

    “彩云,本宫饿了,想吃点东西。”

    “是,奴婢这便去给殿下拿些吃食。”

    彩云自小同萧珍一起长大,性格自然也同萧珍相差无几,不在意那些世俗礼数,认为殿下所作所为,都是理所应当,不容置喙。

    可国公府内婢女们有所顾忌,毕竟新娘子饮食如厕,恐冲撞了喜神灶神,吃食之类他们可不敢随便给。

    彩云瞪着眼,念着是殿下大喜之日,才耐心地讲道理,可没人听得进去。

    “你们怎么...”

    “参见驸马。”

    陆今安微微点头,手里拿着红漆食盒,递给彩云。

    彩云接过食盒,欠身道:“多谢驸马。”

    待彩云走了,陆今安淡淡地瞥了一眼侍婢,“莫要乱嚼舌根。”

    原本陆今安在国公府,没有地位也不受待见,如今荣升驸马,看在公主面子上,别人不得不高看他几分。

    “是,驸马。”

    -

    萧珍喜笑颜开地打开食盒,笑容逐渐凝固在脸上,里面都是些鲜辣的吃食。

    “彩云,只是你拿来的?”

    “哦,是驸马给的。”彩云看了看食盒,惊讶道,“都怪奴婢没仔细看...”

    公主从前无辣不欢,不知从何时开始变的饮食清淡,驸马不知也实属正常。

    “不吃了。”萧珍放下筷子。

    彩云见萧珍脸色不好,也没多问,收了食盒,刚要端出去,便碰见了驸马。

    也不知是别人听她的话,还是陆今安听她的话,驸马在外面没有耽搁太久。

    “驸马。”

    陆今安扫了一眼未动多少的饭菜,等彩云出去,问道:“殿下,饭菜不合胃口吗?”

    “还好。”萧珍收敛脾气,她总觉得面对如今的陆今安,还是不要带太多从前的怨气才好。

    在与陆今安重逢后,她总是颇有耐心,和颜悦色地说话,甚至对他格外的好,装得很像那么回事。

    陆今安微微点头,看向萧珍,缓缓地走过去。

    萧珍咽了咽口水,藏在袖口下的手指,紧紧地缠绕在一起,紧张却未浮现在表面。

    她镇定地看着眼前的陆今安,抬手勾了勾他的腰带。

    萧玦承认自己的私心,她无法忽视对陆今安的感情,爱恨交织如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进一步退一步的痛楚,仿佛都毫无差异。

    她从来不会为自己选择而后悔,即便落得个跌入万劫不复深渊的结果,她也坦然接受。

    陆今安蹲下来,温存地摸着她的脸,晃动的火光瓦解着他深不见底的双眸,慢慢浮上来一丝笑意。

    “原来...殿下是爱我的。”

    寒意顿时遍布全身,萧玦震惊地抬头看向陆今安,惊恐得头皮发麻,一下子打掉陆今安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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