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珍不可置信地眨眨眼,还偏要跟他置这个气,“本宫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管得着吗?”
陆今安气极反笑,“好,殿下想怎么样便怎么样,旁人说不得半分。”
言外之意,萧珍眼光差,放着天下第一巧匠亲手打造的弓不要,非要选别的。
“哎呀。”萧珍眼睛盯着陆今安,挑衅地打开盒子,把那只玄木白虎弓拿出来,仔细地摩挲把玩,“这弓手感好,上头的白虎威风凛凛,正符合本宫的心意。”
“是吗?”陆今安冷冷地瞄了一眼,“玄木笨重,白虎粗糙,微臣倒是不知,殿下喜好如此特别。”
“是啊,本宫就喜欢这个。”萧珍伸出弓箭,“等到围猎时,本宫还偏偏就拿它去猎几只虎给驸马瞧瞧。”
“微臣,拭目以待。”
两人不欢而散,还要被迫挤在一张床上睡觉,萧珍恨不得都要缩在床里。
谁知陆今安是吃错了什么药,偏要往她这边凑,萧珍一下子坐起来,“你干什么?”
“当初是殿下命微臣往里面点,怎么反倒如今变了卦?”
“那你这也太里了吧?”萧珍拿来一床被子,垒成墙,横亘在两人中间,“不许越界!”
“萧珍。”
萧珍刚躺下,听到陆今安连名带姓地叫她,一愣。
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叫她,她反应了好一会,刚要发作,便听到陆今安说。
“...你真会折磨我。”
褒贬参半的话,竟一时浇灭了她的怒火,她是想要折磨陆今安,生怕让他痛快到了,以看陆今安痛苦为乐趣,担心不够麻烦,还好获得了本人的肯定。
“不用谢。”
这回轮到陆今安愣了,半晌他叹了口气。
“自始至终,你都把我当做你的仇人,你知不知道,真正该恨的人是谁?”
萧珍心一震,故作轻松地说:“本宫自然知道,还用你提醒?”
萧珍暂时不想去想这些,原本她以为重来一次就可以掌握一切,可如今看来不是的,变数未知,她要比原本想象的筹谋多出一步。
“所以...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对吗?”
萧珍不可否认地点头,“嗯。”
陆今安轻呼一口气,心口隐隐作痛仿佛好了许多。
“陆今安,你别担心,虽然你是个混蛋...但我会帮你的。”萧珍声音轻轻的。
陆今安从来都不相信别人,即使是身边最亲近的人。
他听着萧珍平缓的呼吸,分不清她是真情还是假意。
即便只是敷衍哄骗...他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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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公主归宁,元京上下又喜庆起来,眼见着九銮金鼎轿从国公府出发,城中百姓头回见到所谓的驸马,骑着白马,在队伍前,穿着朝服,腰束玉带,面冠如玉的清俊公子,果真是能入得了公主的眼。
萧珍一身蟒袍霞帔,头戴九凤朝阳钗,足蹬肤光云锦鞋,尽显天家帝女的气派,二人携手拜谒皇家宗庙,听到那声“宗室延绵,婚姻永固”时,萧珍有一刻的恍惚。
曾经她也对婚姻憧憬,也求一人真心,白首不离,可命运注定她的婚姻可以为任何人牺牲,即便她再风光无限,那都是别人给的,不是她挣来的。
平安无事倒也罢了,只要朝中有任何风吹草动,她身负荣光,终究是虚妄。
除非她能主动掌控这一切。
萧珍将目光看向陆今安,这人永远是一副柔弱温润的样子,仿佛一眼便能看透,实则心机城府都藏在这双深邃的眸底,锋芒不露。
她不知如今选择是对是错,不敢拿权利赌真心。
从奉先殿出来,要去拜见帝后,萧珍亲昵地挽着陆今安的胳膊,并肩前行。
从外人来看,两人新婚恩爱夫妻,可两人始终没敢对视,也不知是谁做贼心虚。
“驸马刚才心里在想什么?”萧珍直白问了出来。
陆今安微微眯眼,刚才吗?
方才在奉先殿,两人跪在蒲团,三跪九叩之时,他忽而想起,前世陪在萧珍的身边的人,不是他。
他这个人,出生来没做过任何坏事,就连一只蚂蚁都要小心捧在手心,却在家破人亡的那一刻,善意被撕扯成碎片,他步步筹谋,精心复仇,自认为所有事,理所应当,
可当他跪在皇家宗庙前,后知后觉的悔意,漫上心头,可又有一丝庆幸,肆意滋生。
今生他若与萧珍无法善终,只怕他会疯。
“什么都没想。”
萧珍将信将疑地努嘴:“是吗?”
“嗯。”
“那驸马知道本宫在想什么吗?”
“微臣不知。”
萧珍苦大仇深地摇摇头,“这姑娘真倒霉,又成亲了。”
短短几个字,像一把刀子,狠狠|插在陆今安的心脏,疼得他久久缓不过神。
萧珍只是半开玩笑半真心地说出自己心中所想,转头一看陆今安痛苦的表情,略有试探地问:“怎么?往心里去了?”
陆今安摇摇头没说话。
萧珍试探地观察着他的表情,怎么还真伤到他了,勉强地哄一哄说:“陆今安,一会席面上有燕窝扒鱼翅,你多吃点,也没什么特别的,主要是本宫爱吃。”
说完,萧珍快一步,走在陆今安前面。
陆今安看着灵动的背影,凝在眉间的冷意,缓缓地化开,点点暖意,落入双眸,看到萧珍忽然回头,他收住了笑容。
“陆今安,一会要面圣,你紧张吗?”
“不紧张。”
是啊,陆今安怎么会紧张呢?这些所谓的天家贵胄,前世可都是被陆今安算计过的,包括萧珍。
“行,走吧。”
-
皇宫正殿,萧珍举止熟稔地行礼,从容不迫,合规合矩。
“儿臣萧珍,携婿陆今安,归宁问安,愿父皇母后皇祖母福寿安康,福寿绵长。”
坐在金丝软榻上的曲太后不咸不淡地瞧着。
旁边的元帝,严肃眉眼中,带着一丝慈爱,身边那位凤仪天下皇后娘娘,更是喜滋滋地瞧着两位新人。
帝后年龄相差甚远,皇后曲氏曾是贵妃,萧珍母亲去世后,承恩做了皇后。
元帝虽算不上年迈,正值壮年,看上去精神抖擞,脸却苍白中带有病态。
萧珍担忧地看向父皇,自从母后去世后,父皇无心朝政,一心寻仙问道,服用丹药伤了身体,现在看不出太多端倪,萧珍知道到最后,父皇会承受蚀骨钻心的痛苦。
“微臣恭请陛下万安,皇后万安,皇祖母万安。”
“嗯。”曲太后应了声,“哀家身子不适,就先回宫了。”
萧珍没有抬头,怕对上皇祖母犀利眼神,曲氏一脉沾亲带故,原本皇祖母就不待见她,她又没选曲绍之做驸马,自然要惹皇祖母不高兴。
元帝微笑着点头,命人送太后离开,将目光投向女儿,“珍儿,你一切可还好啊?”
“回父王,儿臣一切都好。”
“那便好,快都别拘着了,潘信赨,去通知下去,准备开始归宁宴吧。”
太监潘信赨,“是,奴才这就去办。”
皇家席面最是讲究,为了展示对公主的宠爱,归宁宴按照最高规格布置,连皇上皇后的赏赐都是按照礼制,双份备下,陆今安更是跟着沾了光,加官进爵,赏良田百亩,商铺十间。
君臣有别,萧珍和驸马不能坐在一起,她望向台下的陆今安,果然同她所料一般,坦然自若。
“珍儿啊,在国公府还住得惯吗?”
萧珍笑着道:“回娘娘的话,尚且不错,只是儿臣这人娇气,换了枕头便是整晚难安,同儿臣的母后一样。”
曲皇后的笑意减了两分,不动声色地看向旁边的元帝,见未表露出任何情绪,才稍稍安心。
萧珍知道会是这样,父皇哪里都好,就是不喜提母后。
“哎,珍儿,为了你的归宁宴啊,教坊司特地准备一出精美绝伦的歌舞。”
“哦?是吗?那儿臣便要好好看看了。”
萧珍察觉到一丝不对,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她琴艺不精,听不出是何曲调,视线不经意与陆今安对视,读懂了他关切担忧的眼神。
这才将目光朝着舞台中央的两个舞姬投去,她一时听不出曲调,看懂了她们在演什么。
讲的是叫涂慧母女,奸臣当道,内忧外患,母女两相依为命,颠簸流离,四处谋生,母亲身患重病,女儿听信妖僧所言,割肉炖药救母,血流光而死,母亲活了过来,受不了女儿去世,刎颈自尽。
后世将这故事变成话本,广为传唱,血浓于水,感天动地的母女情。
她不喜欢这个故事,更不喜欢后世解读。
没人在意奸臣当道,对百姓造成的悲剧,更没人在意,若是没妖僧存在,涂慧母女根本不会死,反倒在这歌颂上母女情深。
曲皇后想拿这个讽刺她,执着于母女情深,只会害得自己丧命,一无所有。
元帝却不以为意,认为皇后只是想和公主做好母女罢了。
萧珍不动声色地喝着酒,看完后,对皇后付之一笑。
千般怨恨也不能表露出分毫,今日她归宁是受天恩所赐,她不能不识好歹。
“父皇,娘娘,儿臣先去更衣。”
萧珍示意彩云陪她一起出去,她也不知哪里不对,总之心尖压抑着,令人窒息,心脏针扎般的疼,疼得她差点走不动路,一下子倒向柱子,吓得彩云连忙扶住她。
“殿下,这是怎么了?”
“无妨。”萧珍捂着胸口,“可能是方才酒喝急了,彩云扶我离开这里...”
她刚要走两步,另一侧的胳膊,一股强力将她整个人支撑起来。
“驸马。”
“殿下怎么了?”
“没事。”
陆今安扶她到偏殿休息,抬手搭上她的脉搏,萧珍顿觉颜面尽失,怎么偏偏让陆今安瞧见她脆弱的模样,日后不得成了让人嘲笑的话柄?
“你还会这个?”
陆今安应了一声,皱起的眉毛渐渐舒展,松了一口气,“殿下身子无大碍,只是情志过激,心脉痹阻,故而胸痛。彩云,去拿些香橼泡水,给殿下服下。”
“是,驸马。”
“大胆!还使唤上本宫的贴身侍女了,嘶,啊啊啊!”
萧珍手被陆今安抓着,按着她的手腕一处,疼得要紧。
“这是神门穴,可缓解殿下胸痛之症。”
“哦。”萧珍固执地嘴硬道,“没什么感觉。”
陆今安眉毛一挑,“哦,是吗?那换一个穴位。”
陆今安的动作太快,萧珍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手指按在了她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