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迁宴那日,萧珍是喝醉气急才翻了旧账,等酒劲过了气一消,便也释怀。
小周氏喜得麟儿,此乃定国公府一大喜事,按理说萧珍应该同陆今安一起回去参加喜宴。
可两人闹着别扭,萧珍又绝不会先低头求和,陆今安也一直没有动静,真不知整日都在在忙些什么,能有她忙吗?萧珍如此想。
喜宴这日,她都打算自己去了,反正外界也传言,他们夫妻二人不和。
“殿下,驸马差人送东西来了。”彩云小心翼翼地笑着,带点讨好意味。
“什么东西?”
“是幅画。”
萧珍心尖一颤,收敛眼中喜色,故作镇定地说道:“拿来,给本宫看看。”
“是!”
彩云拿过画,双手奉上,萧珍漫不经心地接过,拆开过程还有些紧张。
画卷透着笔墨,映入眼帘的是桂花树枝,飘散在空中花瓣,栩栩如生,直直地飘进了萧珍心里。
随着画卷缓缓展开,萧珍双眸一震,这画不是陆今安送给曲绾之的吗?
她好奇地继续看画,前世她看陆今安画过,那时画中人未有脸,萧珍看那身影以为画的是她,结果是自作多情,人家直言是送给曲小姐的。
萧珍眉头拧成麻花,不是号称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吗?怎么还同幅画送两人?好歹换换风格意境吧!
她思绪乱掉,身上像有蚂蚁在爬,男人还真是卑鄙无耻。
彩云添油加醋道:“听闻驸马这几日身体抱恙,茶饭不思人都消瘦了。”
恐怕整个元京,没有比两府忠仆更希望公主驸马和好的了。
“驸马呢?”
“驸马在府中。”
“叫他过来,随本宫赴宴。”
见殿下没怎么高兴,彩云也收了笑容:“是。”
再见陆今安,不知他是如何想,反正萧珍是有点别扭,两人挤在不算狭小的轿子中,相顾无言。
萧珍先声夺人:“多日不见,驸马可好?”
陆今安目光缓缓移到萧珍身上,“托殿下的福,臣一切安好。”
不是说茶饭不思人消瘦吗?看起来有精神得很啊!
萧珍傲气地目视前方,:“今日你我不得不共赴宴席,驸马若是心有不悦,也没办法。”
陆今安轻笑一声,“殿下对那幅画,可还满意。”
不说画还好,一说萧珍更来气了。
“本宫倒是还想问你呢,你送那画是何喜?不会想着送本宫礼物,心里想着的是别人吧?没有诚意的礼物,本宫可不、稀、罕!”
“若臣说,那画自始至终都是殿下呢。”
萧珍微微一怔,疑惑地看着他,目光犀利,似在探寻其真心。
“你听听你这话,自相矛盾,反复无常,鬼才信你。”
“信与不信,全在殿下。”对于从前那些心口不一,陆今安百口莫辩,过去既已过去,也无法证明。
“臣还有礼物,想赠与殿下。”陆今安从袖袋中小心翼翼地拿出发簪。
萧珍双眸微微颤动,那是一只白玉珍珠簪,镂空金桂上点缀着簇簇珍珠,圆润珍珠全是用上好的羊脂玉磨制而成,一看便是花了心思。
羊脂玉易碎,磨成珍珠更是难上加难,从挑选到切割磨制,皆是陆今安亲力亲为,需要小心调整反复打磨,稍有不慎留下划痕,便会前功尽弃。
每颗珍珠都留有陆今安指腹温度,反复打磨棱角之间,仿佛在雕琢明晰他的内心。
此生有幸将珍珠捧在手心,是他最大幸运。
“你...”
萧珍还以为以陆今安的性子,应该不会再送她簪子了,没想到竟如此有心。
陆今安云淡风轻地为萧珍戴上,不由拒绝,“臣知殿下不缺发簪,只求别随意赏赐别人了。”
发簪不轻不重,划入发间重量转瞬即逝。
正如陆今安所说,萧珍根本不缺发簪,多名贵的发饰,即便摔坏了也毫不在乎,可眼下头顶轻飘飘重量,莫名使她拘束,一举一动都变得小心翼翼。
“好看。”
萧珍看着陆今安,微微一笑,既然对方给台阶,她也宽宏大量地道声谢,两人向来如此,前一瞬剑拔弩张,下一瞬偃旗息鼓,各退一步。
“都是臣应该做的。”
陆今安亦是生来傲骨,即便父母双亡家道中落,漂泊流浪时绝不乞讨,以物易物换口饭吃。可面对萧珍,他的傲气即刻消磨殆尽。
他从前是入府做幕僚,现如今是驸马,处境不同身份受限,若想复仇只能站在萧珍这边,依附她。他自知没资格受其偏爱,但他还是想赌一把。
这次赌注比天大,因为他赌的是…
萧珍的偏爱。
萧珍打量着陆今安,这怎么突然变乖了?
“驸马,若一会本宫冷落了你,可别往心里去,毕竟都是逢场作戏。”
陆今安笑得勉强,默许接受。
-
定国公府喜气洋洋,王公大臣前来祝贺,道贺声连连。
老来得子,那简直是天大喜事,更何况元京城内勋贵中,已许久未有添丁之喜了。
“公主驸马到~”
萧珍嘴角挂着不咸不淡的笑,在注目行礼下,走上前去扶起薛氏。
小周氏喜得一子,作为主母再端庄大方,心有不悦也不能表露,萧珍拿捏人心之处就在于此,她此举便是提醒在场众人,再天大的喜事,也要分清主次,卖的是薛氏的人情。
“今日本宫是来道喜的,诸位不必多礼。”
“是。”
“快让本宫看看小公子。”
薛氏面露难色,悄悄耳语道:“还望殿下恕罪,小周氏生子难产,母子俩好不容易捡回命,小公子怕受风不便出面。”
“啊。”萧珍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陆今安,前世小周氏并未生子,也就是说这个小公子是他们意料之外的人。
宴会主桌坐着的都是陆氏老家庭州来的亲戚,皆是好奇地打量着萧珍,交头接耳地嘟囔着。
萧珍环视一周,别说小公子影没见到,就连小周氏也没见到。
孩子不出现,孩子亲妈也不出现,这算哪门子宴会,萧珍抬头看向陆今安,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想必他也是心有疑惑。
陆今硕喝得摇摇晃晃,代表着小周氏过来敬酒,从这桌到那桌,陆家老小都敬了个遍。
“殿下,想必你不认识这些亲戚吧,臣弟为你介绍一下。”
萧珍从容不迫,根本没给他眼神,“不必了三公子,本宫没有兴趣认识你们陆家旁支老少。”
陆今硕眉毛一拧:“你...”
“哎哎哎。”陆国公来得及时,拉开了陆今硕,恭敬地举着酒杯,“殿下,犬子无礼,还望见谅,老臣敬殿下一杯,以表敬意。”
定国公的面子,萧珍是不能不给的,她拿起酒杯,意思了一下。
萧珍皮笑肉不笑,“国公不必如此惊慌,三公子年纪尚小,本宫是不会跟他计较的。”
“老臣教子无方,还是殿下大人有大量。”
酒劲上来,陆今硕本就有怨气,刚想口出狂言,便叫定国公拉走了。
“皇后娘娘到~”
萧珍手一顿,抬眼望去,边行礼边纳闷,今日还真是热闹,皇后怎么亲自来了,还得是添丁之喜啊,都想来沾沾喜气。
“不必多礼,本宫与珍儿坐一起。”
宴席开始,二位贵客在场,无人敢放肆,皆是低声语,明明应该氛围热闹,却显得诡异。
“珍儿啊,你与驸马成亲也有些时日,何时给陛下添个皇孙啊?玴儿还小呐,本宫可都指望你了。”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都放缓了吃饭的速度,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耳朵竖得紧。
“娘娘凤姿韶秀,若是等玴儿长大,为您添个亲皇孙,也不是等不到。”
曲皇后笑容一顿,都说公主驸马不和,她本想拿着此事为难萧珍,没想到反倒让自己下不来台。
“哎,珍儿说笑了,若是等玴儿长大,本宫可都老咯。”曲皇后悄悄耳语,“若是珍儿需要,本宫认识和善堂最好的中医圣手,可以让他为你和驸马调理身体。”
萧珍微微眯眼,仔细想想前世曲皇后打着为她与曲绍之调理身体的旗号,挑拨离间的事情可是没少做,而这和善堂原本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医馆,承了皇后娘娘的恩,成了远近闻名的求子医馆,眼下正是积攒名气时机,为不干扰因果,事态如常,萧珍应承下来说道:“既如此,那便有劳娘娘了。”
“好,过几日本宫命楚嬷嬷带着人到你府上,让他为你和驸马瞧瞧。”
萧珍笑得勉强,转头对上陆今安幽怨目光,心虚地低下头。
一直到宴会结束,萧珍也没见到小周氏和孩子,她倒是好奇到底明明是喜事,为何遮遮掩掩。
回宴会路上,萧珍坐在马车中,思绪万千。
“殿下想要孩子?”
陆今安声音打断萧珍思绪,她反应过来,“恩?谁想生孩子?”
“臣看殿下答应皇后娘娘的好意倒是痛快,还以为殿下是想生孩子。”陆今安半嘲讽半揶揄道,看上去面色阴沉,士可杀不可辱,怎么一个个地都冲着他来?
“前世曲皇后便以生子来挑拨本宫与驸马的关系,不遂了她愿,人家岂会罢休?”
听了这话,陆今安皱眉,心在滴血,“所以,殿下深明大义,就要拖臣下水?”
“你这话说的,什么叫拖下水?我们是同条船上的人,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别想逃。”
陆今安气极反笑,“臣倒是无所谓,只怕殿下到时后悔。”
“本宫有何好后悔的?”
“殿下让那些人掺和进来,他们便会不遗余力地撮合臣与殿下行房事,臣倒是好奇,殿下打算如何以假乱真,还是说…”陆今安缓缓靠近,“殿下想假戏真做?”
面对挑衅,萧珍不退反进,哼笑一声,抬手勾住他下巴,“陆今安,说到底咱们是有夫妻名分在的,夫妻之事也在情理之中,你拿这个吓唬本宫?你觉得能唬得住吗?”
陆今安双眸颤动一下。
她说得有道理。
“再者说,这种事到底是谁吃亏还不一定呢,陆今安,你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