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是得理不饶人,萧珍是得不得理,都不饶人,言语尖锐得有时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马车里瞬间安静下来,狭小空间无声地蔓延着阴沉的气息,仔细一寻来自靠在窗边的驸马。
萧珍见陆今安不说话,自认为占了上风,得意忘形地扬起下巴,嘴角缓缓勾起笑意,放肆地蔓延至整个面容。
“殿下没试,怎么知道我不行?”
此话一出,萧珍笑容凝固在脸上,“你没事吧,非得跟本宫争个高下?”
陆今安笑得诡异,“是殿下先挑起的事端,从入驸马府开始,外面流言不断,若这是殿下筹谋的一部分倒也罢了,但也不至于汤圆里面都放药材吧。”
“陆今安,你真记仇。”
“事关臣的名声,难道不该记仇?”
“你一直都是病秧子的名声,还怪我了?”
陆今安:“……”
总归他是说不过萧珍的,病秧子名声是他为了自保,迫不得已,可事关他的尊严,是意料之外。
“到了,本宫要回府了,驸马也速速回府吧。”
萧珍脚底抹油跑了,陆今安看着高傲又略显仓皇的背影,笑了。
这比账,他迟早要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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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宫中派来的人到达了公主府,萧珍将他们安排在别院,晾上一段时间,才召见。
在楚嬷嬷来之前,萧珍与陆今安并排坐在茶桌两侧,一人拿着一卷书,各自默不作声喝茶。
“一会无论发生什么,驸马只需闭目塞聪,装死就成。”萧珍目不斜视,她见识过和善堂“治病”的架势,怕一会儿吓到陆今安。
楚嬷嬷一行三人,和善堂医者叫赵浪,还有一个是教习,至于教什么,那便是如何将房/事发挥到极致怀孕。
殿门一关,光线昏暗,廉耻丢一边,屋内只剩下几个知心心腹,和善堂站在白布前,指着花花绿绿的画,开始声势浩大又神圣的讲解。
陆今安那张清俊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许是光线太暗,看得他喉咙一紧,画布上的人晃动起来,化作虚影,满眼都是萧珍的身影,反应过来又太过亵渎,偏过头轻咳两声,试图起身调整坐姿,掩盖他衣下尴尬。
萧珍面不改色,低头看了一眼满满的房事安排,不满地“啧”了一声,这么多她演起来也费神,想着怎么搪塞过去,余光瞥见陆今安不安分,以为他想逃,一把将他按住。
两人对视后,瞬间移开,奴才们见了公主驸马如此剑拔弩张,自然坐实了夫妻不和的传言。
萧珍转眼似笑非笑,“本宫出嫁之前,宫中教习嬷嬷教过这些,便不必劳烦圣手费心了吧。”
楚嬷嬷笑着行礼:“殿下有所不知,圣手都是按照最行之有效方法,来为公主驸马制定计划,确保殿下最快怀有身孕。”
“驸马身子弱,要按照你们如此折腾,吃得消吗?”
说着无心听着有意,陆今安眉头一拧。
楚嬷嬷尴尬一笑:“啊哈这个,殿下你看代王殿下也是年岁不小,也是按照此方案才让妾室怀上孩子的,放心吧,有专门的调养方子,不会亏了身子的。”
“哦,本宫可否看看方子?”
“来,给殿下过目过目。”
萧珍细细研读,有几味她不认识的药材,读起来也是拗口,楚嬷嬷极为有眼力见地说:“上面有来自婆娑国名贵药材,殿下放心,陛下养生丸入药也有这些,断不会出错的。”
父皇也用吗?那她可不敢贸然使用,萧珍给彩云使了个眼神,彩云立马会意,用过目不忘的本事,将药方记在心中。
“楚嬷嬷,你看啊,本宫这府上也有药膳房,煎药也不必劳烦嬷嬷,还有这计划,本宫会自行…”
“回殿下,凡事都要因势利导,药方至少要七日方见疗效,若是奴婢不在,怕殿下与驸马服用出什么差错,伤了身体。”
看样子他们是不会走了,萧珍勉强笑着,请神容易送神难的道理,她应该明白。
怕是不演一出戏,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了。
“行,你们暂且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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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云写好了药方,萧珍召来袁先生,命他去调查和善堂。
和善堂的掌柜齐明,曾为宵金楼做过药膳顾问,与珑三娘是旧相识,今日楚嬷嬷带来的医师赵浪,是齐明的师弟,而齐明为窈娘调理身体怀了孕。
这其中千丝万缕的联系,如迷雾般遮在眼前,背后的交易到底是什么,她没有头绪,但总觉得与生子逃不了干系,元京贵族求什么得什么,只有求子嗣难以如愿,至于其中缘由,萧珍猜测是婆娑国来的药有问题,但她没有证据。
萧珍轻轻叹气,跳脱掌控的东西太多,当初手段全都用来对付陆今安,若想找出宵金楼背后靠山,必须将所有关系理清,必须不惜代价地深挖下去。
萧珍按了按眉心,“孟竹子,艾克苏,元壮月,这几味药,是做什么用的?”
“下官去探查一番,这是来自婆娑国进贡灵丹仙药的附搭品,大概是灵芝雪莲一类的东西。”
别国向古陵进贡大概有三种,一是国王贡献名为正贡,二是使臣自进贡物,三是附搭品,前两者不可售卖,附搭品可开市贸易,想来是一些药材补品。
开市意义何在?最后不还是流回皇室了?
“他们用的这些药,本宫是不会喝的,也别给驸马喝,处理得干净一点。”
“是。”
“不过药渣还是留着,毕竟作戏要真。”
“下官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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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公主府灯火通明如一弯明月,旁边的驸马府稍稍逊色,如明月旁零星暗淡的星光。
公主府的婢女们端着侍奉木盘,皂荚花瓣,面脂熏球,向着驸马府兰香池而去。
氤氲水汽环绕着汤池,萧珍只穿了寝衣,发钗耳坠也都卸掉了,站在池上指挥着,花瓣如何撒,水温如何调。
“驸马呢?”
萧珍刚想问,便看到陆今安走了进来。
“彩云,你去将人都遣散,本宫要与驸马共浴。”
陆今安扯动嘴角,夜色掩住一闪而过的喜色,站在那里不动,看着萧珍。
萧珍关了门,走上前,勾住腰带,扬头看向不动声色的陆今安。
“怎么?池中水都放好了,驸马不想与本宫共浴?”
陆今安稍稍动容,静静地滚了滚喉结,再看向萧珍时,眸底颤动。
萧珍视线向下扫一眼,耸耸肩,就知道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不知装什么假正经。
“驸马别磨蹭了,后面还有重头戏呢,你可要配合本宫一步步地演好。”萧珍声音带着些俏皮,回荡在沉闷浴室便更显得魅惑,“再说,此前驸马不是说,甘愿献身吗?”
她毫不客气地把陆今安衣服扯个精光,此前她只看过胸前一抹月色,如今有机会一览全貌。
陆今安看着身形瘦弱,实则肌肉精致紧实,没有一块是白长的,萧珍丝毫不吝啬自己眼光,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个遍。
反倒是陆今安经受不住目光,跳入水里,引起萧珍一阵低笑。
背对着陆今安,缓缓褪下外衣,戏谑道:“驸马不必羞涩,这说明你是个正常男子。”
陆今安舌尖抵住了牙,嘴角勾起无奈的笑,见她未全脱,挑眉疑惑。
萧珍理直气壮地说:“你都看过我一次了,我看你一次,你不能看我,这才叫公平。”
两人各执一边,蒸腾热气化作红光,在萧珍脸颊上晕开,热水浸透白纱裙摆如朵硕大的白莲,水波荡漾泛起涟漪,映在陆今安眼底。
“驸马可知孟竹子,艾克苏,元壮月都是何药?”萧珍漫不经心地玩着水。
陆今安眼神一顿,听着萧珍为她讲述了和善堂的来龙去脉,稍稍抬眸。
“确是婆娑国的补药,不过元京城内没有哪家医馆会用这些效用不明,光靠着吹出来的东西。”
“可代王不孕多年,用了这些药,妾室怀孕,这又如何解释?”
“殿下怎知代王妾室腹中胎儿,一定是代王的?”
玩水的手一顿,萧珍双眸颤动,“代王那么要面子,会允许这样事情发生吗?”
“从小到大,无论何种珍贵之物,想来殿下都是唾手可得吧,所以殿下不会懂得,执念深者会不顾一切地做出什么。”
陆今安说的不错,她从小到大,父皇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稀罕玩意都是第一时间捧在她眼前。
回想起来,前世陆今安三番五次拒绝她的好意,好像是她平生初次受挫。
“陆今安你有没有发现,其实很多事都因我们的选择而变了。”
“嗯。”
“所以我们定会得偿所愿,对吗?”
萧珍听到了水声响动,回过神时,陆今安已拨开花瓣来到了她身边。
背后靠着假山,萧珍退无可退,抬头望向她。
“臣能否得偿所愿,全然在殿下。”
萧珍心一坠,不甘示弱地抬起他的下巴,“是啊,本宫从前便说让驸马听我的,驸马不是骨头硬,不肯听吗?”
热气氤氲缠绕在两人之间,陆今安揽过她的腰,低头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臣不是来配合殿下作戏了吗?殿下说是想要逢场作戏还是假戏真做?”
蒸腾着的热气散发着淡淡花香,灼得人心发烫,陆今安忍耐已到了极限。
萧珍对他来说,便像是灼热中得到的一块凉玉,靠近她虽驱散了燥热,却勾起了更深层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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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嬷嬷带着一行人,在寝殿外候着,红瓦窗外能隐约看到人影。
“殿下,驸马,时辰到了,可以灭烛了。”
戏台已搭好了,萧珍朝着陆今安挑了下眉,那边无奈地熄了烛火。
楚嬷嬷使了个眼神,下人点燃了一炷香。
“所以,他们要一直在外面?”
“是啊。”
萧玦喝着茶,看着陆今安卖力地摇床,她不满地摆摆手,“你轻点吧,按理来说,你没那么有劲儿。”
摇曳声戛然而止,黑暗中陆今安似乎轻笑一声,萧珍没有在意,直到喝茶的手被握住。
茶杯“啪”地一声,在脚边摔个粉碎,迎面而来的一阵风裹挟着香气,将萧珍扑倒,手腕传来剧痛,疼得她差点叫出声,张口要骂陆今安没轻没重,忍住了。
暗夜笼罩着陆今安身影看得极不真切,萧珍刚想问他要做什么,灼热气息喷洒在她耳边,低沉声音带着几分狠劲。
“殿下别忘了,臣是男子,那些卑劣粗暴的手段,臣也会。殿下如此三番五次地试探臣的底线,小心惹火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