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我不明白你想做什么,但我认为你应该清楚,现在的咒术界根本没有可以用的人手。”眼神凌厉的短发女性坐在你面前,面色不虞地开口。
她的身上有许多道疤痕,周身连一丝咒力也无,可她单是坐在那里,就可以感受到强大的气场。
毋庸置疑,这是一位强者。
结实的双臂裸露在外,上面每一道狰狞可怖的疤痕,都是独属于她的勋章与荣耀。
——也许本人并不期待这种荣耀罢。
“不,禅院家主,”你轻轻笑了笑,将那张协议再度推过去,“并不需要多少人手,我也明白。如今的咒术界百废待兴,就连隔绝普通人视线的帐也消失了,独独剩一份勉强够用的简易领域结界在支撑,可这不是长久之计。”
短发女性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几乎是要气愤地开口,可你笑盈盈地打断了她将出的怒火:“禅院、不,真希姐,原谅我逾矩地借用过去的同期之情。我都明白,可是啊,如今的大家都在艰难维系,没有谁不是痛苦的。”
“我们不得不向公众公开一份情报。”
你站起身来,推开了窗,外面的枝桠仍然光秃秃的,或许不久之后就会冒出新芽来,“日本的所有咒术体系都太依赖天元了,死灭洄游的结束也正式宣告我们结界术的消失。都事到如今了,我们真的还能瞒得住吗?”
你浅褐色的眼眸看向禅院真希,轻轻柔柔地问道:“处在日本境内的普通民众足有一亿两千万,包括在日本境内常驻的它国人口。失去了天元结界的我们,当真能一如过去那般,轻描淡写地掩盖这场战争吗?”
“真希姐,我们瞒不住的。”
她终于沉默了。
禅院真希怎么能不知道呢?作为新晋的禅院家主,难免要面对普通人政府的盘问,她如何能不知其中的艰难险阻。
就算咒术界一直隐于人后、自视甚高,可不得不承认的是,咒术界的存在从来都依附于当下的普通人社会,永远无法剥离。
或许普通人是攀附在咒术师身上才能存活的菟丝花,但咒术界一定是寄生在大众社会中才得以猖狂的寄生虫。没有任何一位咒术师能反驳这句话。
普通人与咒术师、咒术界与大众社会……两者互相依偎,但也互相吞噬,你消我涨,不死不休。
禅院真希的眉头依旧紧锁,可她的眼神却不再如最开始的那般敌视,反而变得更加复杂起来。
她看着你的脸许久、许久,最后说了一句完全不相干的话:“抱歉,还未祝你新婚快乐。”
你游刃有余的神情消失了,敲着窗沿的手指也不再动弹。眼皮耷拉下来,叫人看不出情绪,似乎只是在观察死角里的尘埃。
“新婚快乐什么的……”你低低地轻笑,“真希姐,你就不要开玩笑啦~”
禅院真希没有动弹,她只用那双孤狼一般的绿眼睛看着你,超级讨厌。
空气约莫是太安静了,你干脆双手一合,发出了清脆的合掌声。
禅院真希见那熟悉的轻佻笑容,一时之间失了神,竟分辨不出眼前人是谁:“好啦~真希姐的书房要好好弄卫生呢,弄不干净卫生的仆人之类的就不要惯着啦,不然就一人一掌掴好了!”
17
乙骨忧太正在禅院家的大门外等你。你出门时,禅院家周围的侍卫们似乎都有些慌张,看样子是被乙骨忧太的气场恫吓住了。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初见时的碎发刘海已经被撩了上去,整个人的周身气场都被更新,变得愈为成熟。
惟有一点极其突兀,便是那道横亘额上门庭的伤疤。
他现在到底是谁呢?
总之不会是五条悟。
昨夜的事情仿佛并未发生,肩上的那条血痕也不是被眼前人所咬。
你微笑着款款走向他的身侧,挽上他的臂弯,温柔地对送你来的侍女嘱咐:“替我向禅院家主道声恭喜吧,终于得偿所愿。”
那侍女当即战战兢兢地应下,并将身躯佝偻得更加厉害,头也不敢抬,死死地紧盯着自己脚尖的那一小片土壤。
你轻声安慰她:“不必如此慌张。希望下次还是你接待我。”
说罢,你便头也不回地挽着乙骨忧太的手臂上了车,全然不顾身后那侍女被吓得汗出如浆。
车中的气氛格外寂静。乙骨忧太坐在驾驶座,你假寐在副驾驶座,恍若无闻地开口:“忧太竟然已经得到驾照了吗?真是不可思议啊,竟然已经到了能拿到正规驾照的年龄了。”
真是的,怎么忽然就成年了啊。
乙骨忧太的手指在方向盘上一紧,而后又缓慢放松,手臂上根根暴起的青筋缓慢消失,重新融进皮下。
他嗓音喑哑地应道:“是,已经到可以考驾照的年龄了。”
18
看着前方漫长的红灯,就好像重新回到你们剑拔弩张的初见时。
乙骨忧太就像是一个开关,开启了五条悟对特殊学生的特殊关照,然后又来了一个虎杖悠仁,再是钉崎野蔷薇。
一年级的新生实在太热烈,炙热到仿佛要灼伤你,就连五条老师也不自觉的化身飞蛾,来回试探这团年轻的火焰。
简直太讨厌了。
“要帮老师照顾忧太哦~”这是五条老师第一次用这种语调对你说话。你本是要高兴的,如果内容里没有出现别人的话。
乙骨忧太简直太阴郁了,总是那样一副恶心人的自暴自弃的作态,真希姐看不惯,你更看不惯。
这家伙分明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别人未曾拥有的,可他却这般地自暴自弃,他凭什么?凭他所谓的天分,凭他所拥有的特级咒灵?
是啊,凭这个就够了。
他是为数不多的、难以被五条老师甩在身后的人,是最有潜力与五条老师并肩的人……你才不会甘心!
而且啊——
你看着乙骨忧太解咒后出现的小女孩儿,她是那样的可怜可爱。真是叫人不满。
“你这家伙,已经拥有这么多了,凭什么不知足?”你血肉模糊地躺在地上,正好看得见他解咒的模样,心中的愤恨更多了,于是你拼着自己余下的气去讥讽他,“总是一副死人样,怀揣着那种虚假的愧疚,你当真如你想的那般无辜吗?”
“哈——你从来都不无辜!”
“好了。”五条悟眼睛上的绷带被他自己拆下来了,那双蓝色的眸子里是前所未有的冰冷,自上而下地俯视你。
你从未见过那样的五条悟,说是俯视并不贴切,那明明只是对路边野草的一扫而过。
他制止了你,只因你正在对乙骨忧太进行嘲讽。
哈!
所以你果然最讨厌忧太了啊!
19
但乙骨忧太不讨厌你。
即便你在最初的那个晚上掐着他脖子,他如今也还是难以讨厌你。可不讨厌的话,那会是喜欢吗?
他不知道。他只能想起那双浅褐色的眼睛,明明是冷漠的色彩,可望向同伴时总是那般纯粹耀眼。每当那双眼睛看过来时,就好像它只能看见自己。
尤其是在看向五条老师的时候。太明亮、太纯粹了,是完全不属于诅咒世界的风光。
他忍不住要再多看一眼。
尽管你总是对他冷嘲热讽,但不可否定的是,每当有危险在前时,你总是毫不犹豫地跳出来。
你是那样浪漫,每见不平事,总是力所能及地去帮,身体力行地向他展示咒术师的真正职责。
“这是什么?”你拉着一位老者问,指着车上一大袋黑色扁球形的水果问道。
老者没说话,只给你剥了一个,递到你的手里,让你品尝。是水汪汪甜滋滋的,口感清脆,意外的美味。
“荸荠。”他认识它,所以代替了老者给你解释。
你没理他,但是抬头看了看远方,打了个响指,当即拍板:“我全买了,这个很好吃!”
他当时并不理解。因为荸荠是一种很容易就坏掉的水果,也很难保存。如果一口气全部买下来,这么多的量,两天是一定吃不完的。
但你才不在乎,只管全部买下来,任性到和五条老师简直一个模子。
直到他和你坐回了辅助监督的车上,看见城管开着巡查车呼啸而过时,这才意识到,你是想让那位老者早些回家。
好温柔。
和五条老师一样。
20
是夜。你躺在乙骨忧太的身边,缓慢地抚摸上他的胸口,耳朵贴上去,聆听他健康有力的心跳。
“忧太……”你轻声地,亲昵地喊,对着他的耳朵倾吐虚假的情,“来吧,忧太。”
乙骨忧太沉默地握住你的肩,黑眸沉沉地望着你,从你浅褐色的眼睛开始,缓慢地扫向你的唇。
那种犹如实质的眼神看的你浑身发颤,终于在你无法忍受的时候,狠狠堵上你的呼吸。
夜又开始蔓延。先吞噬了星星,然后连月光也倾泻不出来了。
乙骨忧太悲哀地想:他快要分辨不出来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