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窗外的枝桠又一次长出新芽,你有些不可思议,望着未融化的雪地,和新长出来的芽孢发呆。
“……原来已经一年了啊。”好漫长。
你垂着眼眸发呆。身旁的侍女为你递来一块柔软的毯子,上面还带着温暖的壁炉气息,她听见你的感叹后,壮着胆子开口:“是啊,夫人和大人的感情很好呢,连着五条家都在一起变好呢。”
你问言沉默,静静地向她投以注目。
那名侍女立即诚惶诚恐地跪趴在地上,声音之大,让人不免怀疑她的膝盖是否会就此碎掉。
你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一幕,更加沉默了。
正在此时,乙骨忧太带着寒风推开房门,在它即将钻到你身旁时迅速关上。
他未曾对地上的侍女做任何停留,只是目标明确地走到你的身旁,将窗户合上,从衣柜里取出一块新的貂绒为你披上,他的语气温柔:“春寒料峭,不如去炉火旁坐着赏景?”
终于,你有了反应,掀起眼皮盯着他。
乙骨忧太立刻回以微笑,他的手摸摸你的头发,再缓缓划到耳后,轻声问道:“怎么了?”
你没有做出回答,只是继续盯着他的脸。
比起十八岁的他,十九岁的他长得更开了些,不,他现在是二十岁了吧?这可真是,时间过得真快,五条老师的忌日都过了呢。
“怎么带上了抹额?”你躲开他伸来的手臂,面无表情地走向壁炉边。
乙骨忧太微微一愣,笑道:“毕竟要见许多人,总是被问的话,会耽搁不少时间的。”因为你要求他如实解释,不能有任何隐瞒。
你闭着眼轻笑,并不对他这番说法做任何评价。
乙骨忧太在你身旁坐下,似乎想要将你挽入怀中,但你再次侧身躲开。他终于扯平嘴角,恢复了你最熟悉的、死寂的表情,他张开嘴,似乎是要说什么。
你先于他开口,打断他想说的话:“这样没有意思。”
乙骨忧太忽然想让你闭上嘴,想要上前吻住你的唇,他害怕你接下来要说的话。但是没用,在吻落下之前,你还是无情地说出来了:“你知道这胎会拥有什么术式,你也知道咒灵变强的原因,你一清二楚,不是吗?”
他闭上眼睛,胸腔里似乎在悲号,抓着桌沿的指尖用力到发白,几乎要将桌子整块掰开。
而你继续毫无收敛地嘲讽他:“将我关在这里?即便是再精细的照料也没有用,你完全明白,它不可能活下来。”
这个世界是不可能再出现一个六眼的。因果尽断,哪里会再有六眼呢?
五条老师啊,你会有来生吗?
你冷冷地看向乙骨忧太,勾起唇角:“即便你将我关在这里,我该做的事情,都已经达成了,对吧。”
不论是公开这个咒术界,还是皇室对咒力科学院的研究投入,亦或是新武器的研发,恐怕全部都已经达成。
四个月,这样的咒灵强度,政府不可能不干预。而咒术界如今实力大大衰退,除了乙骨忧太再无特级,大众社会只怕再也容不下这粒蛀虫了吧。
乙骨忧太终于无法忍受,他猛地将你扑到,双目猩红地看着你,眼里的感情浓郁到几乎要化作灼人的恨:“你知道我想说什么、你知道!我从来就不在乎这个咒术界,除了这个五条家,我没有在乎的!除了——”你。
你撇开头,拒绝与他对视,并冷漠地打断他即将吐出口的词:“你疯了么,乙骨忧太?我与你在一起的目的你心知肚明。从最开始,我就恨你。”
乙骨忧太的呼吸愈发急促,他的手用力到几乎要碾碎你的肩膀,一如你初见他那样,他把你压在身下,恨不能将你拆骨入腹。
或许是你没忍住痛呼出声,他的手还是慢慢松开,那双黑到发蓝的眼眸充满血丝。
余光瞥到一位局外人,乙骨忧太头也不回,凶狠地冲她怒吼:“滚!”
那名侍女立刻连滚带爬地逃出去,并将房门轻轻带上。
你没忍住嗤笑出声:“何必迁怒旁人呢?”
乙骨忧太的眼睛再次看向你。他的视线太有侵略性,你能感受到它如钝刀子一般刮过你的眉、眼、唇……然后是锁骨、胸脯……最后是、你柔软的小腹。
有些痛,痛到你心尖发颤,几欲落泪。
“我早就疯了。”最终还是乙骨忧太颤抖着声线,将自己埋入你的颈间,重复道,“我早就疯了。”
等到他的身影彻底走远,你再次打开窗。外面好像下过雨,吹过你的脖颈时,带来一片湿濡的冰凉。
37
少年的心思实在太好猜。她们不会掩藏欲望,不会模糊表情,不会躲避眼睛,当你与她直视时,你会被她浓郁而诚挚的眼神灼伤。
既干净又纯粹,既残忍又博爱。充满无畏,充满欲望,从不满足。
五条悟从未对那位女孩儿动过心吗?
试问,谁会不对那十年如一日的赤忱驻足?谁会不为那始终炽热的眼神留步?谁会不为那从不动摇的诚挚而动心?即便是高天原的神明,只怕也要被拉下来。
他不是圣人、他不是圣人……
这样的眼睛,这样的感情,这样的无畏……没有谁会不心动,便是石头也要化开了。
至少,五条悟觉得他不行。
只是啊,这种卑劣的事他不能做,他不能放任你的懵懂去滋养错误的情愫,这本就是最该胎死腹中的芽孢。
它……本该永不见天日。
“才不是,我只喜欢五条老师……”
或许门外的男生会误以为是戳破春心后窘迫的埋怨,可五条悟对此实在心知肚明,他再一次对你沉默,办公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你和忧太一起出国吧。”五条悟忽然对你下令。
你猛地起身,倔强地站在原地,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看上去马上要脱口而出一句“为什么”。
五条悟忽然很希望自己可以躲避你的视线,希望自己的六眼能够在此失效,但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天方夜谭。
他还是闭上了眼睛,绷带遮住他的神情。他努力让语气轻松平常,以掩盖其中颤抖的情绪,生怕同檐下的人听出任何异常:“帮老师带着乙骨调查吧,非洲那边还有叛逃的诅咒师哦。百鬼夜行的残局已经叫老师很头疼了呢,帮帮老师吧~”
你站在原地,为五条悟的祈求愣神好久。
说明他的语气还是那样轻佻上扬,但你还是听见他的脆弱。你第一次听见他的脆弱,你又如何忍心拒绝?
38
你坐上了和乙骨忧太一起的国际航班。
五条悟为你们购买的是商务舱,格外宽敞,就连窗户也是明媚的。白云与蓝天相互映衬,手牵着手蹦跳着向前,金灿的太阳为它们演奏,与飞机的轰鸣声一起变作天空中的交响曲。
乙骨忧太忐忑地抚上胸口,不知是上升气压带来的心悸,还是今天天气太好,他有些呼吸急促,忍不住一直朝身旁偷看。
“你看着我干嘛?”闭眼假寐的你没忍住开口,毕竟对方的眼神实在太明显。
乙骨忧太立刻窘迫地低头,“没、没……”
你立刻皱眉:“别说没有,要看就光明正大看咯,总是扭扭捏捏地做什么?”
乙骨忧太一愣,惊讶地看着你。
你不明所以,只道:“我又不是凶兽,想看就看咯。”
“嗯!”乙骨忧太露出了你从未见过的第一抹笑,腼腆又纯真,让你下意识多看了两眼,有些惊讶。
空中的旅程有些长,你再次睡醒时太阳即将落山,虽然并不排除是你们背着太阳跑的原因。
忽然,你感觉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伸手摸了一片空,你这才将视线投向身侧,陡然跌进一双大而明亮的黑色眼睛里。
你被吓得向后仰,但被身后的椅子扶住。你有些恼怒,瞪道:“你一直盯着我干嘛!”
乙骨忧太不好意思地摸摸脖子:“因为之前一直没有认真看过。”
你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所以我说你随便看,你就一直这么看了一路?!”
乙骨忧太的耳朵红了,立刻低下头。
你瞠目结舌,有些难以跟上对方的思路,只好干巴巴丢下一句:“……随你。”
39
落地之后,你们立即结伴前往安排好的村庄。这次是秘密行动,属于五条悟的私人安排,并未让咒术总监会插手,所以接应你们的也只有五条家的心腹。
准确来说,是五条悟为数不多的心腹。
其实说是让你们出国调查,恐怕更多的是想让你们在国外偷偷提升实力,防止被高层插手,从而夭折。而五条悟给你的期盼,则是希望你在忧太变回特级前,提升成一级咒术师。
这可真是……其实以你的咒力量完全做得到,只是你实在志不在此,难有魄力逼自己一把,所以五条悟勉为其难地将目标定做二级。
毕竟这次的出国任务也就两个月左右,最多不超过三个月,至多姐妹校交流会之后就回去了……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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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久的记忆回笼,那片活泼欢快的蓝天最终变得如此刻的里屋般寂静,你双眼无神地看着那片光秃秃的枝桠,只有一点点芽孢挂在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