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凝送她到了小区门口，两人紧紧牵住的手慢慢分开，她再次抬头看清面前的少年，她踮起脚尖，轻轻抱住他的脖子，整张脸窝在他炽热的胸膛处。
“你妈妈没事吧？”她闷闷的声音从他怀里传来。
他习惯性的搂住她的腰，柔软无骨，他的心也不免软作一摊水。
“你去考试我不能送你了。”他的声音有些遗憾。
林凝在他怀里摇摇头，头发扫过他脖子上裸露的皮肤，痒痒的。
“阿姨的身体健康要紧，她一定要好好恢复。我只是有点担心你，你刚刚脸色很难看。”她仰起头，一张小脸满是担忧，“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短短一瞬楚谨澈想到了很多，可是他还是摇摇头，把林凝继续拥入怀中，他的声音很沉稳，让人感到无比的踏实，“我没事。不要为我担心。”
在他怀里的林凝感到他好像成长了很多，不到半年的时间，他承担了太多太多责任，压着他逼迫他马上长大。
“圈圈考试加油。回去吧，中午好好休息。”楚谨澈放开了她，他觉得他怀里马上变得空落落，属于她的体温与气味马上要消散，这种想法像是在他心里深根发芽，让他感到很不安。
林凝还是很担忧，但是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接着他的话，“我会的。我会想你的。”
“我也想你。”
他们很不舍，一种离别的滋味突然在两人之间流窜，让二人都感觉到了不安，林凝走得一步三回头，而他仍旧站在原地，等着她先离去。
隔着几步的距离，林凝停了下来，她面对着楚谨澈，直视他眼睛，像是在找他要一个承诺，“我周日就考完了，你去考场接我好不好，我想，我想一出考场就看见你。”
楚谨澈向她走去，替她擦掉了流下的眼泪，粗糙的手指划过她娇嫩的脸颊，眼泪却不受控制，越来越汹涌。几滴泪珠找到了依靠，肆意变成了一片汪洋。
“你答应我！好不好哥哥。”她哭着扑向他，她好像有些预感，心里的不安放大，她想在他身上找到答案。
他的手指很湿润，擦过她的头发停在半空着，第一次他感到了无措。他轻轻拍拍她的脑袋，“圈圈，别哭。我来接你。不管未来怎么样，我都一直陪在你身边。好不好，不管是北京，上海或者任何地方，你去哪我就去哪。”
林凝没有说话，她靠在他胸膛，掩面无声哭泣，他只看到了她肩膀细微的抖动和胸膛湿润的触感。
他的圈圈，为什么眼泪总是无声。
他亲亲她的发顶，在她耳边安慰着说，“如果想哭就大声哭。我会托住你的情绪。”不要变得小心翼翼。
很久，她红着眼睛从他怀里出来，像是一只脆弱的小兔子，楚谨澈心疼地盖住了她的眼睛，手掌里她睫毛还在不安的眨动。
“我要回家了，不然我妈妈要担心了。”女孩的声音有久哭之后的嘶哑。
“好。”他把手放下来。“眼睛不要睁开圈圈。”他低头，慢慢亲上她抖动的眼皮，心里充满了爱意。
“圈圈眼睛这么漂亮，不要再流泪了。”他贴在她耳边，极其温柔。
林凝睁开眼就看到了他漆黑明亮的眼睛，像是一颗清澈透亮的钻石，闪耀着耀眼光芒。而那双眼睛却完完整整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像是一个漂泊动荡的旅人，找到了回家的引路灯。她吸吸鼻子，慢慢说道，“周日见，哥哥。”
楚谨澈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他看了太多次她的背影，从她很小的时候，那时的她走路晃晃荡荡，他每次都很担心她会走着走着突然摔跤。现在她明明走路很稳当，可他还是习惯性的看向她。
电话铃声像是催命般打过来，手机的震动从口袋处传来，蔓延至衣服下的皮肤。她背影消失在远处的楼道里，楚谨澈也像小区外走，接起来电话。
“妈妈，我马上就到家了。”他语气很平淡，平淡到没有一丝情感波动。
“林凝，你怎么才回来。”坐在沙发上的林母在听到房门响动的第一时刻就朝着门口说道。她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半个小时，送人需要送半个小时！
“嗯。”林凝背对着林母，扶着墙换鞋子，有气无力道。“我先去睡午觉了，我先睡半小时。”
林凝没心情注意林母的表情，说完她就往自己卧室走。
“等一下。”
林凝停住了，“怎么了？妈妈。”
“你和楚谨澈关系是不是太过亲密了。”一个母亲的敏锐，马上就看透了林凝心里所想的。
林凝回过头看着自己的妈妈，她刚刚哭过，眼角周围还有些肿胀，烫得她头脑发热，“妈妈，我和他关系一直很好。”
林母眉头紧紧锁在一起，“你们都快成年了，应该保持合适的距离。”她没有明说，想着她马上要考试，也不想太刺激她情绪。
林凝不在意地耸耸肩，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随意问道，“妈妈你最近有去看看应阿姨吗？如果你去看了顺便帮我向她问声好。我先去睡觉了。”
林母突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在林凝打开卧室门的前一秒，转移话题，问她：“你们考试时期可以带手机吗？”
林凝停下来思索片刻，“带班教练不让我们带他不想帮我们保管，如果需要联络，妈妈你打戴教练电话就行了。”
“哦，好。那你晚点把你手机给妈妈。”
林凝不疑有他，点点头答应了，转身就进了卧室，房门咔嚓一声关上了。
那一边，当房门咔嚓一身关闭的时候，楚谨澈面对的是穿着西装，毫无表情坐在主位的父亲，和穿着一件浅色缎面连衣裙，脸色却毫无血色的母亲。
楚谨澈心里沉了沉，但还是强装着镇定坐到两人的对面。
明明是一家人，却分坐在客厅的三个不同位置，中间泾渭分明，每个人的表情都毫无温情可言。
“妈妈，你叫我回来做什么？”终于楚谨澈出声打破了僵局。
“你还知道有这个家吗？楚谨澈，要你回家还需要理由？”楚父像是一个火药桶，终于找到了火引子，砰的一声炸得每个人心有余悸。
“对不起爸爸。”他道歉来的很快，前段时期他的情绪消耗太大了，所以导致他可以毫无感情，以一个局外人角度冷冷看着这段闹剧。
楚父的怒火戛然而止，没发出去的脾气让他胸膛剧烈起伏，脸色很是难看，他焦躁地揭开了领带，一丝不苟的西服起了些褶皱。
“小澈，我和你爸爸决定离婚了。”应霞把自己面前的文件推向旁边的楚谨澈，对于这个结果，他既不激动也不失落。
如果是十五岁，他会为母亲的自由感到高兴。可是十八岁的他，尝遍失望之后，心脏冷硬到没有一丝波澜。
“妈妈，你和父亲的事情，你们决定就好，我要成年了。”他表现的很客观，他不想成为父母双方任何一方的拖油瓶，他会自己淡出他们的生活，他也相信他能够有自力更生的能力。
“我没有这个意思，小澈。妈妈希望你能和妈妈一起生活，我以前亏欠你太多太多，妈妈想补偿你。”应霞软着声音，身体的疾病让她变得柔弱，苦苦哀求。
楚谨澈终究先败下阵来，只能软下声音，“妈妈，你是一个很好的妈妈，不存在亏欠这一回事，而且我已经要成年了。”
“可是，可是…”应霞眼睛瞬间红了，满是依赖看着楚谨澈，“小澈，你不是答应过妈妈，会和妈妈一起吗？”她好像成为了一个执拗的幼童，铁下心来要找一个肯定的答复。
楚父看着应霞泪眼朦胧的模样，一向无情的面孔撕裂一条碎痕。年少相爱的夫妻怎么就在本该相濡以沫的中年时期就要分道扬镳了呢？他们明明一起挺过了贫穷与动荡。可是楚梁远不明白，当爱情出现背叛，表面的和睦美满终究只是镜花水月。
他把文件以一种不容置喙的态度递给了楚谨澈，几个呼吸他就平静了情绪，面前这个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他以一种难得的平和语气说道，“这是爸爸妈妈财产分割的协议书，爸爸所有的流动资产全部划分到你妈妈名下了。”
他像是一个极富有责任心的丈夫和父亲。独自在风云诡谲的商场打拼，为妻子和孩子提供富足的生活。
可是当楚谨澈想到他放荡的私人生活，再看他这幅面孔，只觉得虚伪，让他想吐。
楚谨澈没吭声。
楚父继续说道，“爸爸看了你的雅思成绩，你考得很好，所以我也让助理帮你规划了几所学校。”
楚谨澈像是听到什么不可置信的消息，瞪大眼睛抬起头看向楚梁远，“你是什么意思？”
“你和妈妈一起去美国生活吧，以后爸爸的生意也会慢慢向美国转移，房子车子，你的学校爸爸已经都处理好了，而且换个环境，你妈妈也好调理身体。”
他用最无谓的态度草草决定了他的命运。
楚谨澈失望地看向他的父亲，也看向了自己的妈妈。应霞承受不了他眼里浓浓的食物，先行把目光移开，偷偷擦着眼泪。
“我不会离开这里的，我要准备高考，我不想出国。”
楚梁远没把他的拒绝放在心里，在他看来，这只是一个羽翼未丰的人无谓的挣扎罢了。
“机票我已经让助理订好了。”他把所有文件放在楚谨澈面前，“等到你大学毕业，爸爸会给你一笔钱，你想怎么花都可以，当然，我也会保证你出国后的生活质量。你是爸爸唯一的孩子，我不会亏待你的。”
楚谨澈却像是什么都听不清楚，只看见面前的男人的表情在自己的眼里变得扭曲、狰狞。他像是从未真正了解过自己的父亲。
他突然发疯似的把桌上的文件扫到地上，文件像漫天飞舞的雪花，零零散散洒落在地上。他朝对面的男人吼道，“我不想出国！我不会…”
“啪——”
一道凌厉的巴掌就这样扇在他脸上，男人的力气和他妈妈的力气完全不一样，况且楚梁远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收着力气。
仅仅一会，鲜红的掌印就烙印在楚谨澈的左脸上，像是刻在他脸上永不磨灭的伤疤，刻骨铭心。
“我和你妈妈离婚的唯一条件就是你和你妈妈明天一起去美国。她是你妈妈，难得你想把她独自一个人丢在异国他乡？高考？以你的成绩你别在高考上给我丢脸了，我从不指望你读书有什么成绩。”
楚梁远指着他的鼻子，对他冷冷说道。也不管他是怎么的反应。说完便独自一人离开了，关门声嘭的一声，在空阔的客厅响过回音。
可是楚谨澈全身的血液像是彻底凉透了，他垂头坐在沙发上，眼睛看着地上一个黑点，放空自己。
他不知道他应该有什么反应，他已经顾不上自己，他听见不远处妈妈呜咽的哭声，可是他连安慰的力气也没有了。
他妈妈为了她自己自由，选择把他紧紧绑在她身边。
没有一个人问他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