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这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下了几天雨，又晴了几天，姜宁移植的野蒜和香蓼草喝饱水晒足太阳，顺利地活了下来，黄豆地里的杂草也长了起来。
姜宁蹲在地里拔草时，看见地上冒出一颗颗绿色的小芽。
黄豆发芽了！
姜宁喜笑颜开，清理杂草更仔细了，生怕影响黄豆生长。
陆野从河边打了桶水，准备去冲洗下鸡棚。他隔几天都会清理一次，免得在木屋中闻到异味。
路过鱼池时，他发现两天过去，鱼池里的水变得更清澈了，肉眼可见鱼在水中摆尾游动。
野鸡也已经渐渐熟悉了陆野家政工的身份，见他提着桶拿着瓢过来，就知道他又要给家里来次大扫除了。
它们慢悠悠地起身走到鸡棚角落，方便陆野冲洗底板，陆野冲洗完一块区域后，它们再换个干净位置站。
陆野照常舀水冲洗，不经意一抬眼，发现野鸡原先站的地面上有个圆不隆咚的东西。
他定睛一看，竟然是颗野鸡蛋！
他放下水瓢走进鸡棚把野鸡蛋捡起来。触手温热，应该刚下没多久。
野鸡蛋的蛋壳表皮有点泛青，个头大约是普通鸡蛋的三分之二，很是小巧精致。
陆野握着鸡蛋，惊喜地朝正在拔草的姜宁喊道：
“阿宁，野鸡下蛋了！！”
野鸡下蛋了？
姜宁听到声音快步走过来，接过陆野递给她的野鸡蛋仔细看了看。除了个头小点，好像跟普通鸡蛋也没什么区别。
不过这可是他们养的野鸡下的第一个鸡蛋，意义非凡。
姜宁决定让这只鸡蛋发挥出它的价值。
陆野又在鸡棚中仔细检查了下，确认没有别的鸡蛋后，才继续用水冲洗，一边洗一边表扬野鸡：
“今天表现不错，待会奖励你们吃猕猴桃，以后要多多下蛋啊知道吗……”
也不知道野鸡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它们把鸡脑袋伸进胳肢窝啄了啄，又仰起脖子咯咯叫起来。
陆野冲完鸡棚，把木门系好，最后把底板下的鸡粪都铲到木屋后面的旱厕里。
说起来，住在木屋唯一不太好的地方就是没有室内浴室和便所。他跟姜宁到目前为止都只能去河里洗头洗澡，上厕所也只能在木屋后那个简易的旱厕里解决。
旱厕应该是之前的守林员做的，四周用石头堆起半人高，脚踏的地方是两块宽宽的木板，旱厕下方是个大大的深坑，承载排泄物。
跟姜宁在一起这么久，他也知道姜宁很爱干净，像冲鸡棚、铲鸡屎、冲旱厕之类的脏活累活他全部包揽了。
但陆野心里也在盘算，老是在河里洗头洗澡、在外面上厕所也不是个事，等后面空些了，还是得把改造浴室便所提上日程。
现当下自然还是先以采集打猎、存储食物为主。
*
姜宁从未过过中秋。以前当狼孩的时候没过，后来被“影”带去当杀手后更是没过。
她记得第一次出任务时受了重伤，后方追兵追杀，她只能躲进一个民居柴房，等待搜查她的人离开。
好像那天就是大晟朝的中秋节。那家人把桌子摆在院子里，上面放满好吃的，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赏月。
那时她刚从“影”的尸山血海中拼杀出来，眼中只有杀人、只有任务。冷血至极。
她不理解这家人为什么要围在一起看月亮。
她做的任务越来越多，杀的人也越来越多，渐渐从“影”的底层杀手升到金牌杀手。
但她至始至终不觉得杀人有什么问题，人命对她来说只是任务而已。杀一个人跟杀一只动物没什么区别。
只有在吃到美食、享受美食时，她才有点人味儿。
后来，她开始厌倦，厌倦这种无止境的杀人任务。
她开始羡慕普通人的平淡生活。
美食相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回忆消散。姜宁嘴角弯了弯。
或许能够来到这个世界，以原主的身份过完这一生，就是上天对她前世刀剑舔血生活的补偿。
她突然想亲口尝尝原主最爱的月饼是什么味道了。
姜宁在原主的记忆里找到她妈妈制作月饼的方法。程序很复杂，材料很丰富。
现在条件有限，姜宁决定简化下。
姜宁先让陆野用木头做个月饼模具，她则拿出藕粉和青芭蕉还有猕猴桃，准备利用手里的食材，做个“姜宁版创新型月饼”。
青芭蕉去头去尾去皮，切片后放进锅中蒸熟。再把蒸熟的芭蕉放进盆里，往里面加点白糖，用之前捣藕浆的木棍捣成泥，加上一些藕粉揉匀，静置放一放。
接下来做月饼馅。
姜宁捏了捏厨房的猕猴桃，挑了一些成熟度比较高的去皮切块，把果肉放进锅中小火加热翻炒，直到果肉呈黏稠状时再加点蜂蜜继续翻炒，等猕猴桃完全没有水分时再把它盛出，晾凉。
这时候，陆野的月饼模具也做好了。
木头中间掏成一个小小的圆形，边缘还用刀刻了些竖条纹，底部的花纹是一轮弯月。
陆野没有雕刻工具，这些纹路估计是用菜刀刻的，能做成这样出乎姜宁的预料。她以为陆野最多能掏个圆形的模型就不错了。
“这很好。”姜宁真心实意称赞道。
陆野刚扬起的嘴角在看到姜宁包月饼时沉了下去。
“这些是？”
“藕粉芭蕉还有猕猴桃。”
姜宁揪出一坨藕粉芭蕉揉成小团，再把它压成厚薄适中的圆饼，用勺子舀了一勺猕猴桃馅放进圆饼中包起来再揉成团，最后放进陆野做的月饼模具中压成型。
一个藕粉芭蕉猕猴桃月饼就做好了。
陆野不敢相信，那坨白色的面团是藕粉芭蕉做的，还有那黄中带黑籽的馅料，竟然是猕猴桃做的。
他知道末世前的冰皮月饼有很多是水果馅的，但皮和馅都用水果做……
真的能吃吗？不会是什么黑暗料理吧？
他小心地试探问道：“阿宁，你之前做过这个？”
“没有啊，第一次。”
包着月饼的姜宁敏锐抬头，眼神锐利地盯着陆野：
“你怀疑我？”
陆野否认三连：“当然不是！绝对没有！怎么会！”
“我就是看你这么熟练，还以为你以前经常做……”他尬笑两声，“没事的话我先出去了，我好像听见鸡在叫我……”
陆野脚底抹油跑了出去。
姜宁：……
切！
别以为她不知道陆野在想什么。
哼！
等着吧，她势必要让陆野刮目相看！
姜宁心中憋着一股劲，快速把月饼包好，放进模具中压型，再放入锅中蒸一蒸。
除了月饼，姜宁还想用藕粉来做个凉粉。
她舀了小半碗藕粉倒进盆中，再加入6倍藕粉的水化开搅匀，倒入小锅中小火加热不停搅拌，等藕粉水变成黏稠透明状，再倒入盆中。
这个时候，月饼已经蒸好了，姜宁小心把月饼放进盘中晾凉，再把透明黏稠状的藕粉连盆放入大锅中蒸。
藕粉凝固成透明状，再端出来晾凉，就成凉粉了。
姜宁把凉粉切成细条状放进盘中，再加入由凉白开、盐、花椒粉、香蓼草末、蒜末还有柠檬汁调成的料汁拌匀，凉拌凉粉就做好了。
今天是中秋，姜宁想吃得丰盛下。
她让陆野从鱼池里捉了几条鲫鱼和鲤鱼，又做了个红烧鲤鱼和鲫鱼菌子汤，最后炒了个腊肉炒蕨菜，这就是他们的中秋晚饭。
此时夜色正好，圆月高挂，繁星点点。
想起她第一次出任务时在民居中见到的场景，姜宁心中一动。
她想体会下围坐在院中一边吃饭一边赏月是什么感觉。
“陆野，今天我们在外面吃饭？”
“好。”
姜宁的要求，陆野向来都只会说“行”，“好”。
他从来没有真正拒绝过她。
陆野把客厅的桌子和凳子搬到木屋外，姜宁端着几盏猪油灯放在桌子上。
藕粉芭蕉猕猴桃月饼、凉拌凉粉、红烧鲤鱼、鲫鱼菌子汤、腊肉炒蕨菜被一一端上饭桌，两人碗边还摆着两杯蜂蜜柠檬水。
在月光的银色光辉照耀下，即便不点猪油灯，桌上的菜肴也看得一清二楚。
陆野举起杯子，“中秋快乐！”
姜宁愣了下，也端起杯子，跟陆野碰了下，声音极低地说了句，“中秋快乐。”
以前从未有人对她说过这句话。
陆野是第一个。
陆野率先拿起一个月饼仔细瞧了瞧。月饼触感有点软，上面印着简单的弯月花纹，表皮是白中带黄又有点透明的颜色，不像焦黄色的常规月饼，跟冰皮月饼有点像但也有区别。
总体来说没他想象的那么黑暗。
陆野尝试着咬了一口，月饼的皮和馅都加了糖，整体上是甜口的，但仔细品尝能尝到猕猴桃的微微果酸。一口咬下去软软的，吃起来又有点弹性。用料很大胆，口感很新奇。吃起来其实不像月饼，更像糕点。
陆野不得不承认，水果月饼虽然猎奇但味道挺不错。
“怎么样？”姜宁期待地盯着陆野。
陆野给姜宁竖了大拇指，“特别好吃，之前是我小看你了……”
姜宁得意地抬抬下巴，轻哼一声。
她就说，她做的东西没有不好吃的。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赏月。
许是今天夜色正好，吃完饭后他们也没急着收拾，就坐在凳子上消食，看星星看月亮。
陆野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姜宁聊着天。
姜宁今天心情也不错，基本上是有问必答。
直到陆野问道：
“阿宁，以前中秋你是怎么过的？”
姜宁沉默了会。
她本来可以用原主的经历应付陆野，但此时此刻，她不想说谎。
她不是原主，那些美好的记忆也不属于她。
“……不过。”
她以前从未过过任何节日。
姜宁背对着他，仰头看天上的月亮。陆野看不到她脸上的神色，却能感受到从她身上传来的冰冷。他好像再次回到血洗“猎杀者”那天。
陆野不喜欢这种感觉。
这让他觉得姜宁离他很遥远。
他想也没想地脱口而出：
“那以后我陪你过。”
“中秋、除夕、端午……只要有的节日，我都陪你过！”
姜宁惊讶回头，看见的是陆野认真到极致的眼神。
她像是触电一样撇开视线。
“再……再说吧……”
见姜宁身上的冰冷消失，陆野扬起一抹笑容，又开始絮絮叨叨跟姜宁搭话：
“阿宁，我跟你说说我以前是怎么过中秋的吧？我小时候……”
两人又恢复之前的氛围，畅聊起来，但大部分时候都是陆野在说，姜宁时不时应和一声。
“阿宁，我觉得我们得找个东西记下日子，不然在这过久了都不知道何年何月了……”
“嗯。”姜宁很是赞同，他们才来这里十几天，对日期已经不敏感了。
“那用木炭做记号吧，过一天划一道。”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