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齿痛

    初高中部在一块,她放学要早一点,有时候晃着腿看着漫画书在幽静处花台上等他,他要屏住呼吸走到遮住她的光,她才笑开踩在他手心扑腾到他怀里挂在他脖子上。

    他每天都会走到那个花台,她后来慢慢长大了,也不会每天都等他,和李缘回家不顺路,她们会走到门口分开,可是那个出现的男孩总是像尾巴一样缀在她身后,又高又大一只,他们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一晃一晃的身影和树影,她有时说急了还要伸手拍他脑袋,身高因素只拍到额头,他就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揉着额角又去追她。弯下身追着拉她衣角笑容藏都藏不住,有点骄傲地炫耀给谁看似的背着两个书包。

    肩并肩两个人,矮的那个昂首挺胸,高的那个亦步亦趋。

    一个是粉色绸缎的,上面挂着一串玻璃风铃花,那是母亲今年送给她的手作的礼物。她们也合手给他做了一个,阿姨摸他的头,她也学着摸。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当时做何反应,只记得眼前女孩笑得盈盈,拥抱时用她泛粉的脸蛋蹭了蹭他的。

    他想起来了,他的脸颊比岩浆还滚烫。

    今天自己提前下课,走在后面看着。

    他一个人在那里坐了很久。仰身把自己藏在鸢尾花里,就好像避开了全天下的天光。越沉越深,花叶擦过他的颧骨,竟留下淡淡的痕迹。暮色沉沉回家,秦姨正在无奈到处找她的身影,姥姥姥爷去山里小住,大大的房子一时空旷得惊人,她喊一声,回答她的是荡荡回音。

    他这才如梦初醒的狂奔,她肯定有点害怕,她肯定有点孤单。他一路跑到密林大树下,青苔爬满的树洞里,果然有她小小的身影。他的步子慢下来,狂涌的心跳一时那么清晰。

    那是那样一个黄昏,她窝在树洞里看黑塞的《鸢尾花》,带些闪闪石头戒指的手指脱开,书页静静翻开下一页,在昏沉雨气中静止,她在落下暮雨之前睡着了,自己抱住自己。

    明明已经长高了,长大了,抱住自己的时候又显得那么小小一团,好像下一秒眨眼,眼前的人就已经飞走了。

    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还有余温,完全得裹住自己的妹妹。

    她眼睫颤颤,迷迷糊糊看到他的身影融融地笑了,睡得红红的脸蛋蹭进他颈窝。

    他抱着她,走在小路上。时间停留在这一刻就够了,他已经抱住了全世界。

    两只求爱的小兽在世界风雨中互相碰撞爱,然而此爱错位,一个要的是爱,一个要的是爱。

    因为我们是家人,所以这么亲近是正常的,是可以的。

    秦姨听她妈妈的不让,监督她吃糖量。她和傅砚之晃到很晚,回家嘴里叼着半个棒棒糖。他一直站在大门前,雕花上有一棵巨大的树,他渐渐被树荫盖住,神色也是。

    两个打打闹闹的身影被落日拖得很长,男孩又背着两个书包,用肩膀轻轻去耸她,哪里来的游戏机呢?他给她买的那个上面贴满了小小的贴纸,这个也有,却不是家里的那些。但是看的出是她一个一个贴上去的。她玩着游戏机,嘴里被他一颗一颗塞着软糖,差点把游戏机飞出去,于是踩他的鞋,垫着脚去揉乱他的头发,他好像在躲,其实扶着她的手肘尖,笑得那么亮。快到门口,她突然鬼祟起来,绕到他身后把游戏机放到他书包,把自己的书包拿下来,他就故意站得直,换她一顿哼哼。

    她张开嘴让他检查牙齿。

    有必要凑那么近吗?

    他像在看什么天文地理,凑得好近好近,眼睛流转,悄悄望进她眼睛。最后一点夕阳撒在他们中间。

    “之鸢。”他突然开口。妹妹吓得差点没飞起来。

    她知道为什么母亲不让她吃糖。风雨雷电夜,树影花影投过窗,在房间壁上招摇。她没有什么怕下雨打雷的习惯,相反,她喜欢下雨。大的小的绵密的淅淅沥沥的,小时候她还要去雨地里打滚,现在无心观雨,在床上疼得翻来滚去。

    她哀哀地疼着,轻轻抚上自己的脸,隔着面颊,她的牙正在抽疼着宣告存在感,牙龈里滚烫岩浆来回灌。

    已经十二点了,她不想吵醒姥姥姥爷,给妈妈拨去电话。

    妈妈总是有很多正事,所以她也要找正事的借口给她打电话,自顾自以为不让自己看起来太黏人。

    电话响了四五下被接起。

    电话那头静静的,似乎只有风的声音。她们没有看同一轮月亮,自然吹的不是同一阵风。

    这里在下雨,她看过天气预报,那里有明媚日光。

    “妈妈。”

    她先开口,眨眨眼睛,睫羽粘在一起,一簇簇。

    “怎么了?我记得你那里可是半夜。”母亲的声音像鸢尾花开的声音,虽然她并没有听见过。

    “我把糖吃多了,牙齿疼…”

    她翻过身去,蜷成一团。被窝的声音窸窣。

    她看到柔柔帷幔后靠窗的小横桌上一个透明的玻璃瓶子,里面有一朵制成永生的鸢尾花。

    母亲环抱着她教她吹的玻璃,那日的欢声还在她耳畔荡啊荡。

    母亲极少“管教”她,她是一棵自由茁壮生长的树。母亲只是旁观她生长的农人,时不时轻抚她的枝叶。她喜欢这种自由但被温柔注视的感觉,朋友羡慕她。

    然而其实她偶尔也想追求被培土浇水的味道。

    她们打了半个小时电话,电话放下还有五格电。刚被剥夺了从明天开始的饮料糖果权利,她觉得牙齿也没那么疼了,心满意足下床要喝水。

    没想到门被敲响了。

    “哥?”她赤脚打开门,哥哥只胁住她穿上拖鞋,把一杯温水和消炎药放在床头,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眼看着她吃下去才算完。

    “你怎么知道我牙齿痛啊。”药留口有涩味,她龇牙咧嘴。

    “你今天晚上抱着冰淇淋看电视的时候。”

    其实我一直在门口,妹妹。

    她一屁股陷在床边,昨天卷过的头发还留一点淡淡水纹,她觉得现在这样穿着睡裙肯定像一只幽幽女鬼。

    她哥不说,她也知道他有一点点害怕雨夜。自己也不想睡,拉着她哥打了一会儿游戏,困得栽到他背上。

    他静坐很久,轻轻回头看,她脸颊肉盈盈粉粉,睡得正香。

    第二天早饭她就没有果汁喝了,医生来治她的痛牙。

    刚开始两三天她还能接受,甚至欣喜,再过几天就开始撒娇,姥姥姥爷不为所动,她哥也装不知道。

    她只好偷吃了,谢谢。

    听到熟悉的声音,她转过身去,把糖一股脑全塞在他衣兜里。男孩笑得露出牙齿,把她往身后拉。

    她倒是站出来了,傻傻乐一下。

    “嘿嘿,今天姥姥姥爷不在,你放过我一马呀,嘿嘿,我可是你妹妹呀,嘿嘿…”

    说要像螃蟹一溜烟不见身影,只留声音荡荡。

    “我的牙齿早就不痛了…”

    可是我的好像开始痛了…

    他没有动,心里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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