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初弦没有回话,她默默的抱着书包,把自己蜷缩成路边不起眼的一小团。
南晓莹看着她这样,发出嗤之以鼻的冷哼,“就这样也配当少行官?”
“莹姐,好像有人要来了。”有人小声说道。
南晓莹打消了继续欺辱元初弦的念头,“走吧。”临行前还不忘淬了一口,“真恶心。”
“为什么不动手?”少女眨了眨眼,“初弦,你应该有这个能力才对呀?”
“……我连木剑都能被震飞。”元初弦低着头,有些口齿不清地说。
“不要妄自菲薄嘛,我借给你力量,你去杀了她们。”
元初弦听见这话,本来打算要走的步子停顿了下。
“你说……”她迟疑了片刻,“杀了她们?”
少女笑了笑,用几近耳语的音量说道,“对啊,她们不是一直在碍你的事吗?让她们长长教训,不好吗?”
元初弦看着少女明净的眸子,无疑,她有一张完美的脸,羊脂玉般的肌肤白里透红,卷翘的睫毛根根分明,樱桃一样的小嘴微微笑着,稍微歪一歪头,耐心而又温柔地看着她。
“……我要回去写作业了。再说,不能给葵姨和流景添麻烦。”
元初弦背起书包,朝着宿舍的方向走去。
少女看着她的背影,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跟着她,而是盯着她的背影。
“真是伪善。”她冷哼一声,得出这个结论。
元初弦回到宿舍的时候,许璐正在煲电话粥,看到她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的样子,和对面的人低声说了句什么,接着挂断了电话。
“初弦?你这是怎么了?”许璐有些惊讶地问,“是南家分家的那个大小姐干的?”
元初弦放下书包,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她检查了一下作业,所幸没有被水浸湿的。
“我没事,想借用一下你的冰箱,师姐。”她说。
许璐皱起眉,“不,你别乱动,我给你处理。”
元初弦知道她严肃起来,没人能左右她的意见,于是便乖乖等在床边,等着许璐帮她处理伤口。
许璐是处理伤口的一把好手,她温柔耐心,且细致,元初弦被碘酒擦过伤口处,微不可察地轻哼了一声,许璐便连忙停下手,询问力度是否太重。
“我不碍事,继续。”她说。
许璐有些迟疑地看了她一眼,继续帮她处理伤口,元初弦咬着唇,默不作声地忍耐,她其实很怕疼,可偏偏要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似乎这样就能离成为大人更近一些。
“好了,你还有哪里痛吗?”许璐帮她上完药,问。
“没有了。”她检查了一番,“谢谢师姐。”
“小事,但是你现在是不是该告诉我,你这一身伤是怎么弄的了?”
许璐环抱着双手,拦在她的面前,不算高挑的身躯此时居然有种师长的威严。
“我……”元初弦犹豫了片刻,还是打算如实招来,“是南晓莹,你没猜错。”
“我就知道是她。”许璐冷哼一声,“我不会虚与委蛇,跟你讲他们家有遗传病、血统不稳定怎么可怜,我只会告诉你她就是个欺软怕硬的混账东西。”
元初弦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其实很想说南晓莹确实可怜,可是临了,又想起那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索性还是不讲了。
南晓莹那一支血脉,患有极为严重的阿珀瑟症,全名阿珀瑟姆涅西斯(Apathomnesis),也叫失情忆症。这种病多见于灵能者,病患具体表现为逐渐丧失自己的记忆,为人的情感,同时敏感多疑,逐渐失去对灵能的控制能力,有严重者会导致灵力暴走,最后落得自爆身亡的下场。
而南晓莹正是在这种背景下诞生的、为数不多的天才,出生便被评定为罕见的高评级“肆”,被她那不苟言笑的、辛勤劳苦的死板父亲奉若掌上明珠。
南晓莹本该是这一支血脉重回议事厅的希望,可元初弦的出现无疑彻底扼杀了这一点微不足道的星火。
“你别管她,必要时候用灵能脱身就好,没必要和她过多周旋——该死。”许璐捂住了脸,“忘记你的灵能是‘视界’了。”
元初弦笑了笑,“没关系,这都怪我,测出来是没用的灵能。”
“也不能说没用吧,就是不利于你战斗罢了,这个能力在别的方面还是很有用的。”许璐摸了摸她的头,元初弦微微眯起眼睛,享受着难得的温情时刻。
只有她们对自己好。元初弦默默的想。
她们有很多很多爱,愿意分享和施舍一点给自己,她就心满意足了。
“啧。真想教训一顿那个畜生东西,可是我妈知道了肯定会说我……她本来就很不容易了,我不想她操心。”许璐叹了口气。
元初弦默默听着:“没关系的,和南晓莹的事情,是我自己的事情,师姐你不用帮我的。”
就算南流景是少主,她也从未提及此事。
上了高中后,两人不在一个班里,本来就有些渐行渐远,她也没有刻意找过南流景。
都是他自顾自地靠过来。
“你以后遇到麻烦了,直接来找我,知道吗?”许璐再次叮嘱她。
元初弦点点头,“知道了。”
她没有告诉许璐,其实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三次了。
元初弦坐到桌旁,翻开作业,却看到上面触目惊心的、不堪入目的辱骂。
她就顿在那里,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初弦?怎么了?”许璐去浴室洗了个手,看到她坐在书桌前发呆,不由得好奇发问。
元初弦被这句问话一激灵,立马盖上了作业:“没事。”
“哦对了,最近好像有开放日,你们班准备的是什么摊位?”许璐问,“我在写策划案,有点怕和低年级冲突了。”
元初弦其实也不太清楚,这种活动一般来说,她都是被排除在讨论外的角色,搜肠刮肚想了一番,终于在记忆的犄角旮旯里翻到了一个词,“女仆咖啡屋”。
“好老土。”许璐吐槽,“你们班男生穿女装吗?”
元初弦回忆了一下,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许璐,最后还是点了下头,“有的。”
“那还有点看头。”许璐摇摇头,继续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元初弦默默把写满脏话的地方用涂改液一点点涂掉,接着在满目苍夷的作业本上写下今天的解答。
她知道自己肯定要被班主任骂了。
元初弦所在的班级是三班,和一班之间不仅隔了一个教室,还有一条长长的走道。
三班和一班一样,都属于尖子班,只不过学习的内容不太相同。
像南流景那样的灵能,算作时间系,而元初弦的灵能,则被划分为空间系。
当然,这下面还有很多区别以及细分,而这便是导师的作用了。
白梅中学采用导师制度,初二时进行灵能的统一测试以及导师分配,除了极个别先天遗传病,需要提前测序的灵能者,绝大部分的学生,都是在这个时候知晓自己的能力的。分班差不多也是在这个时候进行。
元初弦的灵能一直是一个遗憾。
她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
果然,这天下课,班主任让她去办公室。
等元初弦走到办公室门口,却听见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那个元初弦,灵力存量倒是不小,但为什么偏偏灵能是‘视界’?”
“空有一身力量,却没有好的灵能表达。可惜了。”
“也只有南清那个蠢货会收留她。”
“嘘嘘嘘,你们小点声,南清现在可是家主面前的红人,很多人想要见家主一面都做不到,他能传讯!”
元初弦犹豫了一刻,还是敲了敲门。
门那头顿时鸦雀无声。
班主任的声音咳嗽了下,“进来。”
元初弦走进办公室。
这是她第一次以“坏学生”的身份被叫过来,从小到大,她基本都是老师眼中听话懂事的孩子,此刻看着洁白的办公桌,她竟有些轻微的目眩。
班主任坐在电脑前,屏幕上开着一张报表,头也不回:“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
“不知道。”元初弦撒谎了。
“我之前说过什么?作业不能胡乱修改,你看看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作业本被扔在地上,元初弦默默弯下腰去捡。
“对不起,我这就去改。”她说。
“别走,在这里罚站,直到你知错了为止。”
元初弦有些着急:“可是老师,下节课是导师课程……”
“站在这里。”班主任的声音有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终于舍得从电脑前移开视线,目光从镜片后扫视着她,“没听懂吗?”
元初弦只能站在原地。
“哎呀,真可怜,这辈子或许也就这么一次可以辱骂比自己天分要高的孩子了。”少女一阵嗤笑。
“到底是这个职位赋予了他们责任呢,还是拥有了社会上自我所不能及的权力?”她的语气饱含嘲讽,“明明自己也是被淘汰者,却要抽刀向更弱者吗?”
元初弦不知她何时出现的,也并不打算理会,她的这位幽灵朋友似乎有些愤世嫉俗,她越是想视而不见的,少女便越是言辞激烈。
“初弦,你真的不想让他们付出代价吗?”少女忽然凑近她,眼睛里流淌着惊心动魄的暗红,“我完全可以帮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