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内,白炽灯光一闪一闪。
元初弦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
“她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吗?”南映葵问,她看着单向玻璃后,元初弦苍白如纸几近透明的脸。
“是的。”负责审讯的职员说到,“我们试了很多种方法,在尽可能不伤害她的前提下审讯她,可是她依旧什么也没说。”
“……我知道了。”南映葵说,“让我和她聊聊吧。”
“可能需要麻烦您等一下。”职员有些为难地看着她,“苏静大人说了,需要向家长们申请,才能获批探视权,”
她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叹了一口气。
苏静是苏家上一代的家主,和自己的父亲南季青同辈,南映葵不喜欢他,每次家臣大会,她都想尽办法躲着苏静。
可是为了元初弦,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这个傻孩子……可别晕倒在里面了。”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南映葵正欲离开,却迎面撞见了秦墨时,方才在职员面前伪装的最后一点好脸色也尽然消失。
秦墨时是她的前男友,当年她跑去锻造所留学,便是为了躲着他。没想到冤家路窄,如今两人一个是高中导师,一个是禾水灵守,经常抬头不见低头见。
她冷笑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还不是我那烦人的师弟,让我来帮他把自己的少行官捞出来。”秦墨时叹了口气,“也不知这傻小子干了啥,居然还能把白婆婆请出山,过几天还要开那个烦死人的家臣大会,勒令灵守职称以上的都必须参加。”
“……”南映葵推了推眼镜,像是没看到他一样,径直离开。
“喂!”秦墨时见她走了,有些着急地喊道,“南映葵,你怎么就这么走了?”
南映葵穿着红底高跟的脚步一顿,恶狠狠地转身,商务套裙穿在她身上硬是穿出了街霸的气势。
“不然呢?跟你在这里浪费时间过家家吗?”
“你没听懂我说的话吗?元初弦可以走了。”他拿出一张揉的皱巴巴的纸条,上面用毛笔写着什么,南映葵看不懂,但猜测应该是篆体,“你把孩子直接接回家吧。”
南映葵虽不情愿,但眼下也不好发作,只能忍声吞气,跟着秦墨时重新回到了审讯室。
秦墨时把纸条给了负责看守的职员,“这是神女一族的手谕,劳烦过目。”
职员有些犹豫,他接过纸条,耐心地看了又看,试图找出上面可以挑刺的地方,最后将纸条还给了秦墨时。
“《手册》上好像没有相关规定,对不起,秦公子,可能我们需要和上级报备一下……”
“报备什么?”南映葵走了过来,面露不悦,“不知道神女一族的手谕吗?《家规》真是白背了,”她冷笑一声,“放在从前,你这样的拖下去,直接五十大板。”
职员噤声,他默默走到关押元初弦的审讯室门口,拿出对应的钥匙开门。
“十分抱歉,初弦小姐就在里面。”他深深鞠了一躬。
南映葵面色这才有所缓和,她走进审讯室,元初弦听到声音,抬起头,显然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吃好睡好,眼下都是休息不好导致的青黑。
见她这副模样,南映葵更是心疼,她叹了口气,将人抱在怀里。
“葵姨……”元初弦嘴唇翕动,“我……”
“我在呢,别怕。”南映葵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眼中蓄满了泪水。
这可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白水鉴心,品行兼优。
不知从何时起,她收养的这个孩子,在她的心里已经和家人一样重要了。
她宁愿怀疑是自己什么时候疏漏了,让不好的妖邪缠上了她,也不愿去想,元初弦可能有异心。
怀疑本就是对她们之间信赖最大的伤害。
“你俩抱够了没?是不是该带孩子回去好好养养了?这几天都没好好吃饭,给她都饿瘦了。”秦墨时在一边说风凉话。
“不用你多嘴。”南映葵说,“走吧,初弦。”
元初弦点点头,跟在南映葵身后,亦步亦趋。
她确实累坏了,被关押于此,已经过去了好几天,这期间,她连水都没有喝几口。
审讯者以这种方式消磨着她的意志力,企图撬开她的嘴,让她交待有用的信息。
可是元初弦什么也不知道,她对元晚照的唯一了解,就是只有自己才能看见她。
她只记得那天之后,自己就被关在这里,几个不怀好意的人轮番审讯她,还有甚者想让她在认罪书上签字。
她全都回以沉默。
“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南映葵说,“我带你回家,你好好吃顿饭,然后睡一觉。睡一觉起来,就没有那么多问题了。”
元初弦想了想,最后问:“南流景呢?”
“南流景?”南映葵有些惊讶于她会提及少主,“他应该要开会吧,不过这段时间,你不能随意走动,可能也暂时不能去上学。”
她把元初弦的手机还给了她,“你好多朋友给你发消息打电话,我都没看,有几个打的多的我就接了。”
“嗯,谢谢你。”元初弦说,“我好想你,葵姨。”
“……傻孩子。”南映葵说不出别的来,只是揉了揉她的头发。
呆在家里的这段时间并没有元初弦想的无聊,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她不想考得太差。
夏天仿佛就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梨云梦远,属于秋天的乐章刚刚开启,元初弦在自家院落里,打理着那棵白梅树,浇水施肥,她扫掉院子里的落叶,才发现角落里种的一株彼岸花开了。
这种花有驱虫的功效,鳞茎含有生物碱,因此南家很多院子的角落都会种上一点彼岸花。
“你知道彼岸花的花语是什么吗?”
熟悉的声音,元初弦回头,惊喜地发现面前的人是南流景。
“流景,最近怎么样?我都好久没见到你了。”她放下水壶,嘴角带了些自己都没发现的笑意。
南流景看起来比上次见面的时候,要高了不少,声音也沉闷了些许,“别说了,这一个多月,折磨得我真是够呛。”
“家长们为难你了吗?”她问。
“倒也没有,只能说是例行公式的问话——你最近怎么样?”南流景低垂眼眸,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我听说你基本上没怎么去上课。”
“葵姨请了年假,帮我补习了。”元初弦如实禀报,“檩夏和师姐也经常来看我,还有梅梅姐。”
“那就好。”南流景有些手足无措地摸了摸耳后,那里有一小缕翘起来的头发,“我和麒祭祀还有白婆婆商量了一下,他们说要研究你身上的封印,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都需要你帮忙配合一下了。”
“我身上的……”元初弦有些困惑,“封印是……”
“你不要怕。”南流景说,“有我在,没什么好担心的。”
元初弦却还是感到隐隐的不安。
她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南流景带她爬上白梅山的山顶,山顶上是供奉时神的神殿,这还是她被南家收养后,第一次来到这里。
落叶满地,部分叶片都已被雨水浸泡腐蚀,用脚一踩,便发出闷闷的声响。元初弦沿着石阶,慢慢向上爬着,小心翼翼地谨防自己滑倒。
灰青的天光潋滟,云影濯濯,一连几天,都是这样沉闷的天色。汗液粘腻地从她颊边划过,滴落到青石板上,形成不大不小的一个水洼。南流景的脚步突然顿了顿,认真地对她说,“前面不远处便是结界了,拉住我的手,我带你进去。”
元初弦不明所以地拉住他的手,两人一前一后,跨入了神殿前的大门。
院落内,蒙眼的祭祀长身玉立,手持簸箕,正一板一眼地扫着地面。
他露出的半截面容美艳至妖,不可方物,是一种超越了性别的美。
可元初弦在看到祭祀的那刻,心中不安感越发加重了,她下意识地躲到南流景身后,祭祀似乎听见了两人走动的声音,停下了动作。
“欢迎,二位。”他笑了笑,“这位便是初弦小姐吧,和想象中的一样,是如白梅一般纯洁的女子呢。”
“麒祭祀。”南流景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按照约定,人我给你带来了。”
“嗯……”麒祭祀走到元初弦的面前,细细打量着她,她下意识后退了几步,眼中满满的都是防备。
“初弦。”南流景说,“麒祭祀不会害你的,他只是想帮你检查一下身体的情况。”
麒祭祀微微笑着:“是啊,元小姐,请你伸出你的手,让本官帮您把脉。”
元初弦有些不太情愿地伸出自己的左手,麒微微一笑,冰凉的手指搭在她的脉搏上,她被激得一身鸡皮疙瘩,但又不好抱怨,只能默默受着。
南流景有些奇怪,“初弦,你为什么那么害怕麒祭祀,可以直接跟我说的。等一下你们还要一起进行封印仪式,到时如果出了岔子,可能不太好处理……”
元初弦犹豫着。
“说啊。”南流景不耐烦地催促,“有什么问题我负责。”
“他……”元初弦终于下定了决心,说了出口,“他的眼睛,是自己弄瞎的。”